第409章 體驗系統之奇蹟（六）
肖文靜跟在楊慎思身後走出樓口，擡頭正望向西天，西天一片暗紫色的明霞，一羣鴿子撲朔朔飛過，影子被投到地上，也成了半透明的紫色。
她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情不自禁立定腳看了一會兒，直到前面的楊慎思也停下來，轉回頭尋她。
他今天穿着一件窄領的白襯衣，看不出和以前那件是不是同一件，大約因爲天氣熱到受不住，終於沒有系領帶也沒有扣足每顆釦子，領口和袖口都半敞着，露出修長的頸項和線條流暢的手臂。
這個世界的造物真是不公平，肖文靜想着，有些人天生就那麼好看，每一個細節都精雕細琢，楊慎思的皮膚偏白，最重要的是透出一股子健康滋潤的光澤，哪怕僅僅露出一截手臂，也能看出他的身體狀態處於人生巔峯。
何況不僅僅是手臂，她捧着紅透的臉頰回想，男神身體的其他部分也很棒……
楊慎思轉頭找她，看到她雙手捂臉傻乎乎地笑，不禁也失笑，倒回去輕拖她一把，問她：“笑什麼？”
肖文靜被他嚇一跳，趕緊放下手，當然不敢說出腦子裏轉悠的真實想法，期期艾艾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你去業主大會嗎？”
話題轉得太生硬，楊慎思不出聲盯着她看，看得她頭越埋越低，就快縮到脖子裏。
“去，”他最後決定暫時放過她，“明天週四，下午三點開會，兩點半我來接你。”
接她？就住在隔壁有什麼必要？最重要的是——爲什麼？肖文靜倏然擡頭，半是驚詫半是困惑地望住了楊慎思。老實說男神的個性她實在搞不懂，前一天他還高冷地說和她不熟，後一天又跑來上演脫衣秀，今天更是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扮起了熱心助人的好鄰居。
他到底在想什麼？肖文靜生平頭一次有暴力的念頭，想把楊慎思漂亮的腦袋剖開來看清楚裏頭裝的東西，她半點也不擔心男神會是繡花枕頭草包芯，這樣多面的角色性格和豐富的人生體驗，他只可能是神經病好嗎！
這次換她盯着楊慎思看來看去，他從小到大早被注目慣了，坦然自若地隨便她看，趁機拖她的手拉着走。
“楊……楊先生……”
“楊慎思。”
“楊慎思。”她有點不適應地讀出他的名字，三個字字正腔圓，聽得她自己心中先微微悸動，總覺得像是第一次出聲喚初戀的小學女生。
“我是肖文靜。”
什麼意思？楊慎思一怔，回頭看她，卻看到一張緊張兮兮的小臉，眼睛裏亮晶晶的，在晚霞的紫光映射之下，就像有水珠子滾來滾去。
這表情有點眼熟，似曾見過……他立即想起來了：當他說出“肖小姐，是姓肖吧？”那時候。
他那樣傷害過她的自尊心，她絲毫不記恨，只是想要鄭重地告訴他，她是肖文靜。
“……嗯。”楊慎思握住她的手掌緊了緊，忽然覺得她的皮膚滾燙，足以灼傷、燒痛他。
可他捨不得放手。
“我知道的，你是肖文靜。”
結果莫名其妙的男神莫名其妙請她吃了晚飯，送她回家，臨別前還對她笑了笑，春風破冰的一笑，迷得肖文靜半晌沒回過神。
她回家也沒興趣幹其它事，洗漱以後上牀，翻出之前沒看完的書讀了兩頁，也不知什麼時候就睡着了。
做了個夢，夢裏楊慎思繫着他小小小小的浴巾，幾近全LUO地出現在她臥室門口，一隻手撐着門，一隻手作勢要拉掉浴巾。
他邪魅地一笑，狂狷霸拽地說：“你還滿意你看到的嗎？”
…………
……
肖文靜瞬間被雷醒了。
她滿頭大汗地在牀上坐起身，手撐到剛修好的手機，生怕又弄壞了，連忙拿起來拍一拍，戰戰兢兢地點亮屏幕。
幸好沒壞，還收到一條短信。
“我和你一起去業主大會，明天下午兩點見。”
——葉子襄
葉子襄的電話一直打不通，肖文靜看了看時間，早晨九點整，她不信他是忘帶了手機。
無奈之下，她發了二十四小時內第三條短信請他不用過來，她真的不是想買停車位，之前只是代朋友諮詢。
“朋友”那裏她原本打的是“認識的人”，想想昨天男神親切的表現，厚着臉皮改了。
等了十分鐘，葉子襄仍是不回，肖文靜苦惱萬分，她瞭解葉子襄的個性，如果說恩菲爾德的強勢體現在他甚至沒有自我意識的優越感，葉子襄的強勢則藏在溫文爾雅表相底下，他從不爭執，只會我行我素。
實在沒有辦法的話，只好對不起他了，肖文靜想，她不能再慣着葉子襄的脾氣，上回男神因爲他發了忒大一通火，雖然不知道爲什麼……她不想再經歷一遍。
一旦做下決定，肖文靜反倒放鬆下來，安心等待時間的到來。
楊慎思又去了一趟公司，顧迥不在，留的話是臨時要到上海見一位重要客戶，三天後才能回來。
他沒管那麼多，叫了財務總監和法律顧問單獨開會，三個人在辦公室裏磨了一上午，初步草擬出解除他和顧迥合夥關係的協議。
午休時他跟祕書打聲招呼，開車回家，心血來潮換了一條較遠的路，經過花店時停下來。
這家花店賣紫色的繡球花，一小束一小束，握在手裏楚楚可憐又熱鬧綻放。
楊慎思買了一束，輕巧地擺到副駕駛座上，開車間隙時不時瞄一眼。
昨天他決定了一件事。
這並不是一個倉促的決定，在此之前他曾經翻來覆去考慮，遲遲下不了決心。
他喜歡肖文靜，可肖文靜有前男友，他向來不屑於陷入糾纏不清的感情，那太有損於他的驕傲。
直到昨天握住肖文靜的手時，楊慎思能感覺她在微微地顫慄，她自己或許都沒有發覺，在他面前她總是戰戰兢兢，大氣也不敢透的樣子。以前他當她怕他，可就在昨日那一剎那，他忽然頓悟。
這傻姑娘喜歡他。
女人明戀暗戀他都不是新聞，楊慎思早已學會無視粘在身後的一顆顆芳心，所以他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喜歡的人也喜歡你，是這樣的感覺啊……
甜的，漲的，酸的，痛的……尤其是痛，像是騎士用雙刃劍劈開了他的心臟，再用聖光修補得表面煥然一新，沒有人能看出來，只有他自己感覺得到隱藏在深處尚未痊癒的裂痕。
它在流血，滾燙的熱血輸入他的四肢百骸，於是疼痛佈滿他每一處神經末梢。
楊慎思想，他絕不能放過這個讓他痛的女人。
昨天沒去採購，冰箱裏空曠得能聽見迴音，楊慎思餓着肚子午睡了一覺，定好鬧鐘準點起牀接肖文靜。
門鈴響的時候他還沒反應過來，迷迷糊糊伸手摸手機，按了一下、兩下、三下……直到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手機鬧鈴什麼時候換成了小星星變奏曲？
這個閃念讓楊慎思徹底清醒，他湊到貓眼看了看，扭曲的鏡頭裏只能看到一個低垂的頭頂，兩個發旋。
是肖文靜！楊慎思當然記得她長着趣怪的兩個發渦，好幾次他都心癢地想用手指頭去漩渦中心戳一戳……
楊慎思剛想開門，低頭瞧了眼身上的睡衣，握在門把的手頓時剎住。
他旋風般刮進臥室換好衣服，飛奔出臥室的中途又折回去照了照鏡子，先是把睡亂的頭髮梳理整齊，隨後覺得這樣太刻意好象有點娘哈，又親自上手抓了兩把。
門鈴響第五遍時楊慎思終於拉開門，以最瀟灑不羈的姿勢輕倚門框，壓低他性感渾厚的聲線，深情地招呼肖文靜。
“午安啊~”
一束繡球花被遞到鼻子尖，差點就捅上她的臉，肖文靜趕緊接過來。
她記得附近有家花店也有這樣的花，每回經過，肖文靜總是停上一停，凝神觀賞那些花，她就在玻璃櫥窗外面和花一起微笑。
汪曾祺老爺子曾經愛意滿滿地說植物都會說話，有時候多說，有時候少說，有時候愛說，有時候不想理你。
繡球花說的話一定是怯怯的，但是滿含希望，她會說：嘿，我喜歡你，你喜歡我一下好不好？
好。
肖文靜捧着紫色的繡球花，看到男神以一個古怪扭曲的姿勢靠在門框上，脊背彎成S狀，一條腿跨過門檻，另一腿卻交叉着放到後面。
他大概剛剛午睡起來，頭髮亂成一團鳥窩，襯衣和褲子都有摺痕，最難以忍受的是，半邊衣領居然壓在領口裏面……
他似乎說了什麼，不過肖文靜沒聽進去，她的目光像生根一樣紮在男神頸部，盯着那半邊衣領看了又看，忍了又忍。
真是忍無可忍！
“那個……”她用繡球花擋住臉，鼓起勇氣，說出了那句她用全部心靈在吶喊的話。
“你能把左邊衣領翻出來嗎？”
“進來。”楊慎思徑自轉身就走，拐個彎確定玄關那邊的肖文靜看不到自己，飛快把衣領扯出來拍平。
男神好像不太高興……肖文靜跟着楊慎思踏進了房門，一路偷看他，被黑乎乎的臉色嚇得噤若寒蟬。
她本來沒想進屋，只想在葉子襄出現之前先把男神拐走，讓他倆錯開。可是楊慎思拿眼睛那麼一盯……她立馬就聽話了。
楊慎思家和她家格局相同，裝修風格卻兩樣，肖文靜自認已經屬於簡約派，楊慎思的家裏簡直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客廳裏連組像樣的沙發都沒有，唯一的傢俱是組矮櫃，上面坐着巨大的足有六十英寸的電視。
肖文靜多年不看電視節目，家裏也沒有電視機，第一次見到這麼誇張的大屏幕，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黑着的屏幕像鏡子那樣將她和楊慎思清晰地映出來。
楊慎思平時的主要活動區域是臥室，他也不接待客人，家裏連把多餘的椅子都沒有，看肖文靜站在那裏不知所措，他表面板着臉，心裏不知道多懊惱。
沒辦法，他最後把人請進了廚房，兩個人隔着早餐小圓桌，總算彆彆扭扭地坐下來。
肖文靜一直捧着那束繡球花，低着頭悄悄看他，被他逮住兩次，每次都驚慌失措地移開目光，像是恨不得把臉埋進花裏。
好吧，看她這麼誠惶誠恐的樣子，楊慎思氣消了一點，不消又能怎樣呢，他剛準備和肖文靜好好發展，難不成因爲這點小事就改變計劃。
說到計劃……他沒追過女人，不過按以前女人追他的經驗，追求階段需要的是做小伏低，脾氣越好越加分。
“喝什麼？”楊慎思一秒變臉，扮演起親切和藹的主人，“喝什麼我這裏都——”
他拉開空空如也的冰箱，“砰”地關上，“——暫時沒有。我給你倒杯水吧。”
可是一個連熱水瓶都沒有的單身男人，又怎能指望他倒出一杯熱水……所以，最後出現在肖文靜面前的是一隻電水壺，咕嚕咕嚕忙着燒水。
楊慎思的熱情遭到連番打擊，即使是他也難免受挫，僵着臉洗了兩隻玻璃杯，一人面前放一隻，坐下來盯着玻璃杯看看，再盯着電水壺看看。
就是不敢看人。
他不看肖文靜，肖文靜乍起膽子趁機偷瞄了他幾眼，衣領翻出來果然順眼多了~男神真好看
可是精神好像不太好，蔫蔫的，之前以爲是沒睡醒的緣故，現在感覺沒那麼簡單。
肖文靜冥思苦想，她向來善於從細節發掘真相，這次也很快就抓住了重點。
“楊慎思，”她頓了頓，因爲這三個字出自己口而微微顫慄，“你是不是餓了？”
事情是怎麼發展到這一步的呢？
楊慎思百思不得其解。
肖文靜在炒菜，電飯煲裏傳出飯熟了的香味，抽油煙機平生頭一回工作，興奮地“呼哧呼哧”叫個不停。
楊慎思坐在餐桌前等喫，滿臉深沉地端着他那杯水，不時輕抿一口。
米和菜都來自隔壁，包括電飯煲和炒菜鍋，哦，還有刀具、餐具和切菜板，楊慎思不得不連跑三趟才把這堆魔法道具搬運完畢。
然後他就被趕回餐桌旁，眼巴巴地看着肖文靜一臉肅穆地穿上她的格子圍裙，開始一系列讓他眼花繚亂地操作。
那一定是魔法，他想，不然向來厭惡油煙味的他爲什麼甘願坐在這裏傻等，不然世上怎麼可能有單單聞到香氣就讓他止不住垂涎三尺的烹飪技藝……
“咕咚”，他不得不又抿一口水掩飾喉頭的滾動。
肖文靜已經完成了一道香乾肉絲，正在做的菜是澆汁茄子，楊慎思討厭喫茄子，雖然他不肯承認，但不管做成什麼樣的茄子他都不會多看一眼，可她做的……他想，勉爲其難嘗一嘗吧。
門鈴響的時候肖文靜正在起鍋，調好的醬汁“滋”一聲倒在茄段和肉末上，熱香四溢，楊慎思又吞了口口水，隱約聽到聲音。
他以爲自己聽錯了，不該有客人來找他，直到小星星變奏曲又響起第二遍。
楊慎思依依不捨地離開廚房，一步三回頭，肖文靜已經在洗碗準備添飯，他用了全部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沒有飛跑回去。
門鈴一聲比一聲急，似在催促，楊慎思老大不耐煩地湊到貓眼前看，如果是無關緊要的閒雜人等，他根本不準備開門。
貓眼裏先是一黑，然後有了點亮光，楊慎思看出黑色是門外那人風衣裏穿的襯衣的顏色，這樣的桑拿天，簡直讓人肅然起敬。
他退後了一點，略微彎腰，貓眼便完整地窺見他的臉。
是肖文靜的前男友。
楊慎思皺眉，一把拉開門。
“楊先生，”葉子襄出了名的記性好，路人甲和他打過交道他都能把人家姓甚名誰記一輩子，“你好。”
楊慎思則完全忘了肖文靜曾經給他們介紹過，他從來也沒打算和情敵做朋友，最好碰面不相識，擦肩而過覺得臉熟也會勾起不愉快的回憶，他不大度，他就是小氣。
葉子襄打完招呼，看楊慎思仍是那副面無表情的無禮樣子，他長得英俊，就男人來說過於英俊，好在氣勢凌厲，不說話睥睨時特別有“你們這些愚蠢的凡人”既視感，所以並沒有時下英俊小生常見的娘炮氣質。當然，無論傲嬌或娘炮在同性裏都絕不會受歡迎。
葉子襄自認是成年人，不想跟這個幼稚的富二代一般見識——他只能是富二代，出社會以後還能保有這破脾氣，缺身家背景的小門小戶養不出來。
“我是你隔壁肖小姐的朋友，”葉子襄就當沒看見他的橫眉冷目，繼續好言好語地解釋，“我來接她，她好像不在家，電話也打不通。聽說你們今天下午召開業主大會，請問你知道會議的具體時間和地點嗎？”
楊慎思條件反射地想回頭，硬生生剎住，自己都聽到頸骨傳出“咯嘣”一聲。
他擡起一隻手揉脖子，跨出門，另一隻胳膊反手帶上門。
“你是肖文靜的朋友，”他背靠保險門，雙手環胸，“我怎麼不知道？”
爲什麼你要知道？這話邏輯不通，葉子襄何等聰明，立即聽出了其中隱藏的陷阱，閉嘴不出聲，謹慎地看着他。
楊慎思也懶得跟他兜圈子。
“不管你是誰，肖文靜是我女朋友，‘請’你以後離她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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