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等再一覺醒來，神智清明的胤礽忽然發現好像並沒有什麼事情需要他做了。
任務皆已完成，他現在要做的只有靜靜等待明日早朝過後的出宮一日遊，其他瑣碎事情在腦海中一一浮現又輕輕劃過，完全沒有留下一點印象。
他現在應該做什麼呢？
躺在牀上閉目養神深思許久，胤礽忽然右手握拳錘向左掌，然後猛地一個鯉魚打挺一躍而起，搖着鈴鐺把守在門口的何玉柱喚了進來。
“奴才見過太子殿下！”
因爲康熙近來對胤礽的管控加深，許多事情都親力親爲，以致於何玉柱這個貼身太監根本沒有發揮的餘地。
此刻好不容易得了主子的召喚，何玉柱簡直激動得無與倫比，叩首行禮後就目光灼灼地看向胤礽。
他心道這還是這幾日主子爺第一次叫他辦事，他定要辦得乾脆利落、漂漂亮亮，免得自己這個貼身太監的位置天天被身後那些眼睛泛紅的小崽子們覬覦着。
胤礽不知道何玉柱的心理活動，他看了眼這曾經陪伴了他許久的人，雖疑惑於他那一副感激涕零兩眼犯紅的表情，卻也沒多放在心上，只當他是遇到了什麼喜事激動壞了。
隨意瞟了兩眼將這事掠過，胤礽盤着短小的腿，費力地讓自己保持優雅的坐姿，然後一臉正經地問何玉柱。
“孤明日要和汗阿瑪出宮，你和孤一起去。”
“……是！”
雙眼通紅的何玉柱簡直要喜極而泣，能跟着太子殿下一起微服出宮，這是多麼大的榮幸，這代表了太子爺對他濃厚的信任！
被給出信任的太子殿下疑惑地看他一眼，心裏琢磨着這何玉柱年輕的時候莫不是有什麼惡疾，自己把自己逗了一會兒，而後才點了點頭問道。
“既然要出宮，自然是微服的，你去幫孤找找孤有沒有哪套常服是能穿出去的，若是沒有就速去造辦處要他們儘快趕出來。”
胤礽說完，想了想又覺得不對，於是改口道：“罷了，若是沒有便速去尋梁九功，他跟隨汗阿瑪已久，處理這些事情最是熟練。”
待何玉柱恭恭敬敬地應是，然後弓着身子慢慢倒退出門後，胤礽才從牀上爬起來，隨意叫了個小太監到小書房給他磨墨，自己則抱着毛筆對着白紙思考起來。
他被圈禁了十數年，早已忘記了宮外的繁華熱鬧，如今好不容易央了康熙出去一回，定要做好計劃纔是。
小胤礽身子矮，所以只能站在椅子上，他蹬着雙腿，小小的手握着細長的湖筆，蘸了蘸小太監剛磨好的墨汁，在纖柔潔白的紙上落下歪歪扭扭的字跡。
嗯，下了朝之後出宮，先要去最好的酒樓好好喫一頓！
……再去古玩街上買些新奇的東西討個樂子。
天橋也是個好地方，魚龍混雜是百姓最喜歡呆的地方。他前世自恃身份，從不願去那種地方，唯有記憶中聽老十三說過一些那裏的趣事，然雖心也向往，卻從未去過。
如今他與世隔絕這般年歲，身份地位對他而言遠不及熱鬧喧譁重要。
在孤寂的黑暗裏呆慣了的人，總是會嚮往熱鬧繁華的陽間的。
只有這樣，才能讓他確定，現在的胤礽確實重新回來了。
略帶傷懷的將“天橋”兩個字寫在紙上，胤礽深吸了一口氣，重重抹了一把臉，然後把注意力又集中在其他新奇好玩的地方去了。
這一寫就是一個多時辰，畢竟被關了好幾年的人，要他想起曾經哪條街上哪個店鋪東西怎麼樣，確實有些強人所難。
雖然小太子自己樂此不疲就是了。
他思考着，又把自己的想法落入筆下，完全忘記了這乾清宮裏還有一個尊貴的皇帝陛下在等他。
直到因爲一下午沒見到寶貝兒子而頗感憤怒的康熙親自來到了小書房。
康熙大步而來，眼裏有些微怒，但還帶着些許委屈，他不知道他的保成在做些什麼，竟然把他都忘記了。
這世間還有什麼比他更重要的嗎？
小氣的康熙絕不承認自己是喫醋了，他只是想着胤礽身爲兒子居然不主動來找他這個汗阿瑪，實在需要好好教訓一頓。
於是等胤礽覺察到腳步聲一擡頭，看見的就是板着一張臉的康熙。
眨了眨眼，感到奇怪的小太子雖然對自家汗阿瑪此刻的臉色有些莫名其妙，但見到親親皇父的喜悅完全壓制住了一切情緒。
所以太子殿下把筆一扔，就着還站在椅子上的姿勢，衝着康熙張開雙手就要抱。
小糰子孺慕地喊道：“汗阿瑪抱！”
原還想着要好好教訓胤礽一頓的康熙臉上神情一頓，還沒來得及變臉兩手就極爲自然地把那軟乎乎白嫩嫩的小糰子給抱起來了。
等懷裏的小糰子湊近自己，溼噠噠地給了他一個吻，康熙才反應過來，瞪着自己那雙完全不聽使喚的手，簡直想砍了了事。
然而事已至此再發怒也沒有必要了，康熙輕嘆一聲，把撲在他懷裏的小糰子拉開一些，剛想回親過去，目光就是一滯。
康熙看着胤礽臉上那黑乎乎的墨漬，一道道漆黑的劃痕畫在臉上，勾勒出獨特的美學藝術。
看着儼然成了個小花貓的胤礽，康熙嘴角微微抽搐，卻還是忍不住大笑出聲來。
“哈哈哈哈——”康熙毫不留情地嘲笑道：“朕的保成什麼時候變成小花貓了哈哈哈！”
小花貓？
原本還想繼續體驗體驗父子溫情的胤礽微微一愣，小手下意識地碰了碰自己的臉頰，下一刻白嫩的手背上就沾染上了一絲墨跡。
他居然把墨水蹭到臉上了？！
他堂堂太子殿下，大清的太子爺怎麼能這麼沒有風度！
胤礽小臉一黑，視線掃過磨墨的小太監、笑得開懷的康熙和康熙身後從不缺席的梁九功，恨不得把這些看了他污點的人全部宰了了事！
努力壓下自己的尷尬與怒意，胤礽咬着牙看向依舊笑得不知收斂的康熙，偏過頭不想理他，剛想態度自然地當作什麼也沒看見沒聽見，餘光就瞥到了一絲黑色。
咦？
胤礽重新轉過頭，細細看了看康熙俊美如斯的臉，忽然勾起脣也笑了出來。
他擡起小下巴，眯着眼看向眼前笑得愉悅的皇父，意味深長地露出惡魔的笑容。
胤礽笑容詭異：“汗阿瑪與其笑保成，不如摸摸自己的臉，若兒臣是小花貓，那汗阿瑪就是一隻大花貓！”
康熙一愣，順着胤礽的目光碰了碰自己的臉，果然指尖也沾染上了墨色。
微微皺眉，康熙不過片刻就知道了這墨漬的來源。
定是方纔胤礽撲上來親他的時候，兩人碰觸之間留下的痕跡。
磨了磨後槽牙，然而此刻兩人皆成了花貓，便也不好再互相嘲笑，康熙輕哼一聲，銳利的目光轉向梁九功：“喚人打盆水來。”
梁九功動作極快，不過片刻功夫就有宮女太監魚貫而入，待兩人細細把臉上的痕跡洗淨了，才又整齊劃一地退去。
經此一事，康熙倒也沒了那點子不自在，將洗乾淨了的胤礽重新抱起，就在書桌前落了座。
那座椅雖被胤礽踩過，但早有有眼色的小太監把他擦了個乾淨，因此倒也不怕污了康熙身上的龍袍。
把胤礽塞進自己懷裏坐着，康熙拾起那張沾滿墨水的白紙，看着滿紙歪歪扭扭橫豎不成的字，臉上剛掛起的笑容頓時一僵。
低頭看了眼滿臉“我寫得不錯吧”的胤礽，康熙默默把快要脫口而出的話語嚥了下去。
算了，年紀還小，字寫得差也情有可原。
努力讓自己忽視這簡直不堪入目的字跡，康熙開始看起紙上的內容來。
酒樓古玩也就罷了，他平日裏出宮也大都是去這些地方。
但是去天橋底下看雜技，去城隍廟裏看乞丐？
康熙深吸一口氣，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
看雜技……罷了，小孩子愛看熱鬧，去就去吧，大不了他多帶些人護着。
但是……
“爲何要去看乞兒？”
康熙實在是搞不懂自己小兒子的腦回路，出宮遊玩一天怎麼想去的地方亂七八糟的，乞丐有什麼好看的？
胤礽纔不肯承認他真實想法呢。不光想看乞兒，若不是年紀太小，他甚至還想去八大胡同看看。
雖然康熙一定不會答應就是了。
他眼珠子轉了轉，然後一本正經地回答：“回汗阿瑪，兒臣身爲太子，想要親眼看一看我大清子民的生活。”
這話說得漂亮極了，康熙上上下下掃了這莫名正經的胤礽一眼，雖不覺得這是真實緣由，卻也感到些許高興，想了想這也不算多大事，便也點頭應了。
康熙雖感有詐，卻不覺得四歲的胤礽說出這種話有什麼奇怪，畢竟胤礽由他養大，平日裏和大臣商議政事時他也沒避着他，耳濡目染之下能說幾句話倒也平常。
把這些一一看過，對胤礽精心計劃過的行程還算滿意，康熙便抱起胤礽要去用完膳。
等又一場增進父子感情的晚膳用完，康熙把胤礽帶回寢殿，給他展示了自己早就準備好的出遊服飾。
畢竟是寶貝兒子第一次出宮，康熙哪捨得出個意外導致泡湯，每一個環節都讓梁九功盯得嚴實，早就準備好了一切必備的東西。
所以胤礽什麼都不用做，只要乖乖睡覺等着明日他下朝帶他出宮就好了。
再次得了胤礽一個溼噠噠的口水吻的康熙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卻彷彿有心花慢慢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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