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生而有罪,死則立功,何以求活?

作者:煮小酒
李清彥立時無言。

  圍觀學子,紛紛叫起好來。

  儒家本就不講究無限度的寬容。

  聖人怎麼說的?

  以直報怨!

  ——誰對你不好,那就直接打他一頓。

  丁玉堂屈服了,毫無心理負擔地道:“是李公讓我做的。”

  李清彥猛地低頭,難以置信的望着地上的人。

  眼中沒有憤怒,唯有刻苦的痛。

  丁玉堂說道:“他們是在五皇子府中商議好的,由五皇子主導,李公以及前兵曹尚書曹正安排人手。”

  “我聯絡了李費等大族,許寧樓則去唆使動太學中人……”

  賣的一乾二淨。

  “他倒是實誠。”徐巖不禁笑了。

  “不讀詩書,不知禮義,又無功業之心,甚至連養活自身的生產也不願從事。”馬逾韓語氣淡漠,透露着最高層次的鄙夷:“這樣來的人,又哪有骨氣和氣節可言呢?”

  “極是!”徐巖頷首,非常認同:“說到底,終究是一個未服王化的山野蠻夷。”

  “寫下來。”周徹道。

  丁玉堂拿起筆,手直哆嗦,而後仰頭哭道:“我只能口述。”

  “我來替你寫。”徐巖道。

  “我來吧。”趙燁攔住了他。

  徐巖是周徹的人,趙燁則代表天子,所書更具公信。

  周徹望着他,微微點頭。

  於是,丁玉堂再次複述一遍,細節到連李清彥親自將他送上馬車這種話都講了。

  趙燁寫好,讓他畫押,他也不敢再抵抗。

  他心知必死,人已陷入極大恐懼中,靠着石刻哆嗦個不停。

  周徹繼續問:“自你發跡,經由哪些郡縣衙門,長官是誰,哪個任用的你,都寫下來。”

  丁玉堂已經哭不出來了,抽泣不止:“殿……殿下……我願意配合……您……您開開恩。”

  “嗯!?”

  周徹頭顱一轉,目放兇光:“來人,去尋刑師來,準備凌遲!”

  “我說!我都說!”

  丁玉堂瞬間屈服。

  李清彥已失勢,帝國律法最高權落到了徐巖身上。

  再加上還有輿論支持,周徹堂堂皇嗣,剮個他跟片頭豬有什麼區別?

  “先找到我們的是當地縣長,他與郡丞關係親近。”

  “那郡丞說,本地人才凋零,出不得讀書人,更難有大人物,說我或有希望,可以走通上面。”

  “他贈了一套房子,又送我去上面打通關係。”

  “州里別駕(州刺史副手,州二把手)見此後,對我甚是賞識……”

  再然後,他入京,輾轉認識了李清彥。

  趙燁一一記錄。

  徐巖也拿了紙筆。

  他只挑重點寫:丁玉堂每念出一個人名,他就將其抄錄下來。

  等到丁玉堂說完,他回過頭:“完了?”

  “是……”

  徐巖將紙疊好,招手呼來一人:“去案牘庫……”

  他打算先把這些人摸透。

  再差幾個衙役,從雒京趕到蜀地去,等到命令一下,立即捉人。

  效率高、防逃跑——還是李清彥教得好。

  “還有!他還隱瞞了!”李豐當即喊道。

  丁玉堂像是已在水中的人,忽被人將頭顱按下水中,登時驚恐大叫:“我沒有!”

  “有!你還賣屁股了!”李豐道:“你說過,說那個郡丞就是與你春風一度後,便鐵了心要將你推上去!”

  丁玉堂雖然是個賣牛娃,但也知道這種事丟人,立即連連否認。

  畢竟這種事哪有證據?

  拿不出證據,也只是路邊謠傳罷了。

  但周徹是什麼人?

  他是連自己進沒進去都能證明的人。

  稍作思考後,他吩咐道:“去章臺,找個孌童頭子來。”

  “等人來了,將他褲子扒了,賣沒賣,一眼即知。”

  我靠……雲臺上的儒生們驚呆了。

  都說六殿下聰明,今日一見,果然很有東西啊。

  這種辦法都想的出來……徐巖也佩服得很,殿下若來查案,絕對也是把業績好手。

  丁玉堂崩了:“我說!我全都說!”

  他報出了許多人名。

  最後一個,屬於李清彥。

  ——譁!

  譁然聲、驚異古怪的目光,全數落到李清彥身上。

  這就叫德高望重?

  欣賞年輕人,你就是這麼欣賞的?

  而被欣賞的年輕人,這就是他的過人之處?

  “哈哈哈——”

  李清彥忽然大笑起來。

  淚水自眼角滑落。

  他望着地上的丁玉堂,眼中滿是失望、心傷還有悔恨。

  我怎會喜歡上如此淺薄之人!

  他將筆往地上一擲,道:“六皇子,你贏了!”

  “不急。”周徹道:“依本朝律,好男風雖不提倡,但並不違法。”

  “李公權色交易,確實有失職之處……還是處置了此人再說吧!”

  他提着劍,走向丁玉堂。

  “殿下饒命!”丁玉堂往後縮着,極度恐懼下,屎尿齊流,污了石刻。

  周徹搖頭,目光堅定:

  “殺你,是爲讀書人出這口不屈之憤。”

  “殺你,是爲正這天下不正之風。”

  “殺你,是告訴天下人,你這條路走不通。”

  “誰敢走,我必仗刀劍——斬之!”

  斬之脫口,劍亦斬下。

  腥血一抹,潑在石刻上。

  周徹抖去劍上血花:“你生而有罪,死則立功,何以求活?”

  “拖下去,剮了!”

  兩名武士上來,拽着屍身便往下走。

  地上,拖出一道血痕。

  丁玉堂依舊睜着兩眼,滿臉惶恐和畏懼。

  一個笑話,被捧到了不屬於他的高度,也終究付出了他難以承受的代價。

  雲臺上,剎時歡呼如雷。

  李清彥望着那抹血,笑意複雜:“古往今來,石刻烙下多少經典傳世,以血污石,也是頭一遭了吧?”

  “依我看,這石刻上的血,比寫上百篇經典還管用。”馬逾韓發聲。

  李清彥看着他。

  這張臉很熟悉,但具體是誰,他已記不太清了。

  他是凌步龍閣的天下律法主宰,而馬逾韓不過一窮書生罷了,哪能入他法眼呢?

  “李公看來是徹底將我忘了。”

  “忘了。”

  “可我沒有忘!”馬逾韓向前走出:“當年我從太學畢業,供職於廷尉府,因向你檢舉賀長林,反被你們以誣告上官的名義下獄。”

  “如不是徐巖相救,我早已死在牢中!”

  雲臺之上,儒生共睹,這是馬逾韓極好的機會——洗去犯罪記錄的好機會。

  他終究不是武人,不能靠戰場立功,蹲過大獄可能會是他一輩子的污點。

  雖不成文,但本朝一般而言——凡入獄之文人,不入公卿之位。

  其實,馬逾韓對此並不在乎,但周徹卻堅持要他來,哪怕他還有傷在身。

  李清彥可不是丁玉堂,你說什麼他便認什麼。

  公卿地位太高了,享有極高程度的豁免權。

  要殺一位九卿,嚴格按照程序來辦,需要天子下詔、三公協同、司隸校尉查辦,而後告天下,方得行刑。

  爲什麼?

  因爲三公九卿不只是大官,也是當世道德典範,你們上層選出來的賢人。

  一刀宰了,都不給天下人解釋一下?

  那到底是他不賢,還是你們在害賢啊?

  故而,能入公卿者如鳳毛麟角,一般也不會處置公卿。

  九卿有什麼事,退了吧,留個體面!

  三公有什麼事,報個天災吧,某某處地震,我願棄官以擋天災,更是體面得不行!

  這種歷經官場、尤其是判罰過無數人性命的廷尉卿,是絕不可能輕易放棄的。

  一切抗爭抗辯,都是有價值的。

  “賀長林已死,任由你空口誣告便是了。”李清彥落寞一笑:“我已失勢,向我身上潑髒水,會是什麼難事嗎?”

  “羈押馬逾韓入獄的記錄,在案牘庫內。”徐巖道。

  “誣告上官,不該羈押麼?”李清彥十分清楚流程,咬住馬逾韓是誣告便是。

  “己亥年春,二月初七,賀長林收受城北花月勾欄銀五千兩,遮掩打殺清倌人一案。被害人尚有家屬,自揚州趕來,被賀長林勾結地方下獄……案牘二層七室卷一百四十六,可見端倪。”

  “四月十六,城南席氏賭場生事,打傷贏錢賭客,將錢奪回。擔心其報復,賄賂賀長林銀一千五百兩,給這賭客判了流放罪……”

  “十月……”

  “十二月……”

  “辛丑年……”

  馬逾韓立在那,任由風吹袖管,他自平靜揹着。

  年月日,傷人罪具體到出事的時辰。

  判罰的是哪一卷卷宗,放在哪一層、哪一架、哪一欄,彷彿自他眼前飄過。

  時隔多年,說的清清楚楚,絕無紕漏。

  雲臺上的儒生學子們,聽得目瞪口呆,反應過來後,只覺渾身一麻,肅然起敬!

  好好好!

  這書你一個人抱着讀吧。

  誰讀得過你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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