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肖祿說:“我還不知道你,你這個人什麼都不說,就知道自己憋,三十一號那天我們都看到你的車了,看破不說破而已,再說我這是爲了誰啊,還不是爲你想的嗎?”
仲廷短促地笑了一聲。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我真的餘情未了,你希望我做什麼?”
肖祿說:“好歹可以看到人吧。”
“然後呢?”
肖祿一時沒話說。
仲廷問:“三十一號你就到臨港了?”
肖祿說:“許箐說臨港跨年有煙花秀,讓我們早兩天來玩,那天晚上我們和她跟她老公在海濱公園跨年,回去的時候就跟在你車後面。”
仲廷沉默了片刻。
他轉頭看向窗外,望見遠方的天際線,像是看見了海岸。
肖祿說:“她不是分享了臨港煙花秀的推文,還是她直接跟你說了?”
仲廷說:“我不知道這件事。”
他要是知道就好了。
“你愛人那天是不是發了動態?”
“你怎麼知道?”肖祿說,“她們幾個女的張羅着拍照一起發了朋友圈。”
仲廷問她發了什麼,肖祿就隨便截了個圖發過來,他點開截圖,一眼就看見了點贊區一個眼熟的頭像。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
“我知道了。”他說,“就這樣吧,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他這幾年以來一直都在被誤會,自己也習慣了,人們總是喜歡用自己的視角去揣測別人的想法,從前他不爭辯,但現在,他不想讓這樣的誤會再繼續發展下去。
一月四號凌晨,仲廷開車回到榕市,直接去華景苑南門寄存櫃取出從東寧寄來的包裹,回到276小區7棟。
打開快遞箱,取出泡沫紙,內容物是一隻白色的收納盒,同色的蓋子上放着一張便箋,擡頭寫着東寧某酒店的信息,空白部分是熟悉卻有些凌亂的筆跡,寫着他的名字、電話和地址。
仲廷取下這張便箋,看了一會兒,而後進了向陽的房間把它壓在書桌上,出來拿出快遞箱裏的收納盒,打開盒蓋。
一盒色彩繽紛的千紙鶴出現在他眼前。仲廷半蹲在地上看了一會兒,伸手撈起一隻橙色的紙鶴,指尖撥了撥它的翅膀,端詳片刻,乾脆直接坐在地板上,輕聲笑了起來。
他在這一堆五彩斑斕的紙鶴旁坐了很長時間,看過了收納盒裏將近一半的紙鶴,心底默默唸道:三百二十四。
他拿過手機,點開和寄件人的聊天窗,問他:「你什麼時候回來?」
兩個小時後,天色大亮,謝時遇的消息跳出來:「你回榕市了?」
「可能今晚」
「我完工了,沒問題的話下午就能走」
仲廷說:「凌晨到的」
「飛機?」
謝時遇過了一會兒纔回:「票買好了,飛機,十一點到那班」
仲廷說:「好」
他捏着第三百二十五隻紙鶴,單手打字:「我去接你」
謝時遇收到這條消息的時候,正走出公司所在的寫字樓,冬日暖陽傾瀉而下,原本因爲徹夜不眠而劇烈跳動的心臟又加快了幾分。
他想問“那你看到我寄給你的東西了嗎”,又想說“不用我自己回去”,但他站在陽光下掙扎許久,最終手指點按三下,發出一個“好”字。
回到酒店後入睡很艱難,睡得也不甚安穩,一會兒夢見睡過頭誤了飛機驚醒,一會兒夢見他在榕市機場到處找仲廷,上上下下找遍,一轉頭就走進一個婚禮會場,而臺上的新郎正是他遍尋不見的人……
一個夢境接着另一個夢境,謝時遇睡得精疲力盡,在鬧鐘響起之前起來,坐在牀邊緩了好半天,接到朋友的電話,才起身收拾了一下,提着行李去公司轉了一圈。
幾個外援他是最早離開東寧的,大家一起吃了個飯就當送他,飯後他沒讓朋友送,自己打了個車去機場。
司機是個話多的,哪怕謝時遇鮮少搭話,他也能一個人說上半天,從原來就職公司的老總資產幾何,說到網約車衝擊之下收入的下降,抨擊了一會兒政策,又說到元旦假期參加的幾場婚禮。
“一個月掙的就沒了,等我兒子結婚的時候都給它收回來。現在的小孩子總喜歡說以後不結婚,你說好笑不好笑,人不結婚怎麼生活?婚肯定是要結的,結婚生小孩,人之常情啊!”
謝時遇坐在後排,一下一下地看着手機,聞言笑了笑。
司機從後視鏡裏看見,瞬間感覺得到了認同,然而汽車已經到達航站樓上了輔道,他只能意猶未盡地打住他即將脫口而出的長篇大論,看着後排安靜的乘客下車關門。
謝時遇不知道剛纔的司機在想什麼,司機的閒談在某種程度上麻痹了他的感知,以至於他在下了車進入機場之後,才後知後覺地有些緊張。
他突然想起了十二月三十一號,那天晚上有東寧的燈光、臨港的煙火,一牆之隔的人羣倒數,和伴隨着煙花炸響的聲音傳來的新年祝福;也有他若無其事問出口的話、仲廷截住的話音,和他穿過酒店走廊時,懷裏抱着的那個收納盒。
他在仲廷面前把自己暴露得很徹底,哪怕那時兩人相隔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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