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杯 第28节 作者:未知 床边有一扇小窗,窗帘沒拉紧,有一线阳光被放进来,照在他们中间。沈朝文偏头看了看還在睡的姜默,看了沒多久,觉得心裡难過,他翻過身,去看墙上一幅小小的画。 姜默說過那是他自己画的。一颗画得很抽象的老树,树根沉在水裡,树冠上有一片碎碎的星辰。沈朝文盯着那棵树看了很久,他其实沒什么艺术鉴赏能力,可看着看着,心中却无端被一种悲怆包围,他无法解释当时的情绪,只是觉得,那棵树看起来疲惫又坚韧,像极了一些人无可奈何的命运。 然后他感觉到身边的姜默动了动,好像是醒了,手放到他的腰上,往下。 沈朝文以为姜默是想做,沒动,让他摸。等那只手移到t恤边缘停住了,卷着他的衣服往上掀。沈朝文這次动了动,想起来去拿东西。姜默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起来,一直把衣服掀到肩胛那儿,伸出另一只手,开始轻轻摸他左背上那個纹身,顺着花的枝叶纹路摸。不是带着暗示意味的抚摸,只是触碰,用指腹感受而已。 他說:“還是好看的。” 沈朝文:“嗯。” 他又說:“你要走了。” 沈朝文:“嗯。” 姜默道:“你那個一辈子的事情,我可能答应不了,答应了就是骗你。” 沉默了会儿。 “你骗我一次也行。” 姜默:“這不好。” “那怎么办。”语气更像是在问自己。 “你好奇怪,为什么相信那种词语,明明应该很理智的。”姜默道,“我一直不相信像一辈子、永远這种虚浮又傻气的量词,都是骗人的,你怎么会相信?你应该知道那不切实际。” 沈朝文固执道:“因为我能做到。” 姜默反驳他:“缘起缘散是无法控制的。” 沈朝文還是固执道:“我可以控制自己。” “别蠢。” “我就這么蠢。”沈朝文道,“我不要你随随便便喜歡我一下,我想不到能用什么留住你,我其实对你很悲观,我不想你新鲜感過了以后把我一脚踢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姜默叹了口气,不再說了。 他轻轻描绘着沈朝文背上那朵花,思考着什么。 温热的指腹在背上轻轻滑過,有点痒。沈朝文的背慢慢开始弯曲,他突然很想抱住自己。那個念头来得悄无声息,是几近软弱的念头。他闭上眼,无可奈何地把脸埋进被子裡,眼眶发热。 姜默把沈朝文揽进怀裡,从背后抱了抱他,什么都沒說。 离开前沈朝文跟姜默要走了那副挂在墙上的画。他们沉默着到机场,在门口轻轻拥抱后道别,朝着各自的方向去了。 回国后,沈朝文孤单而忙碌地生活了一年。 那一年他经历了很多事,大多都是值得在人生的历程上记上一笔的重大事件,毕业,找工作,实习,真正开始接触社会。 他沒继续读书,毕业后在一家红圈所开始了忙碌的实习,麻木地接受着生活的诸多考验,种种未知。 即使是实习期的工作强度也非常大,刚进所沈朝文就被分到所裡的并购一组给那位不苟言笑的组长做助理。很多人给他友情提示,說那位安德烈是圈裡出了名的性格孤僻,不好搞,跟着他只有苦头吃,到时候别哭着离职。 苦是吃了,但沈朝文最后收获了更多苦以外的东西,高要求的上司脾气怪,但只要你把工作做得让他满意,他会认认真真教你一些东西,不玩什么虚的。大概是因为自己性格也有些孤僻,所以沈朝文跟同样孤僻的安德烈還挺合得来。上司性格确实高傲直白了些,但他是做实事的人,跟着這种人能实打实地学到东西,辛苦或许辛苦很多,但成长也是飞速的,沈朝文十分庆幸自己能遇到這样的前辈。 忙碌的时候无暇想太多,但空下来的时候又克制不住要去想太多。他在无数個忙碌的间隙裡想過姜默,想過那些难得的瞬间。 他们只用手机保持联系,隔着时差,用冰冷的方式维持了一场三百四十二天的柏拉图。 虽然聊天內容基本都是鸡同鸭讲。一個讲枯燥无味的上班日常,一個讲鸡飞狗跳的片场实录,用笑笑闹闹的单薄言语表达牵挂,别的只字不提。 工作太忙,也只有闲暇之余能点开那個对话框想一想那個千裡之外的人。想的時間少了,意义好像就被凸现得变得更难能可贵了一些。爱情不能当饭吃,但每次看姜默发来的消息沈朝文胃口都会变得很好,能看着他们的聊天记录多吃点饭。 他去姜默家的時間从一周三次缩短成了一周两次,出差多的时候甚至一個月都不能去一次,只能有假的时候去姜默家多住几天,多陪陪长辈。 就算去得少也比在国外的姜默去得勤,所以沈朝文是最早察觉姜默家有微妙变化的那個人。 梅晴家一直做纺织业,弟弟梅恒目前是管理家裡产业的人。但沈朝文发现梅晴不太喜歡跟她娘家的人走动,不去走动就算了,亲弟弟、舅舅、姑姑什么的每次上门来走动,她好像都不太高兴,也不会很热络地去招待,有时候甚至很冷淡。 一开始沈朝文不明白這是为什么,后来慢慢也琢磨出来一些门道了,不想走动,是因为姜启东的位置比较敏感。梅晴主动跟自己娘家保持距离也是被逼无奈,不得已而为之。 次年秋天,姜默回国的前两天,沈朝文空出時間回了姜默家一趟。 进门发现院子裡坐着人。一脸不耐烦的梅晴正坐在藤椅上刷手机,他弟弟梅恒坐在右侧,正在跟姜启东說着什么。 沈朝文发现,這段時間他每次来都能看到梅家那边的人,来得好像太频繁了,這有点奇怪。 姜启东平时工作忙很少在家,但最近沈朝文来家裡总是能遇到他,這也很奇怪。 看见沈朝文走进来,原本在椅子上刷手机的梅晴坐直身子,偏過头给了他一個眼神。 意思是他過来打個岔。沈朝文会意后径直走過去,把手上提着的糕点往桌上一放,礼貌地叫了一圈人。姜启东拍拍他的肩,让他拿把椅子過来坐,一起喝点茶,說着就给他倒了一杯。沈朝文应了,搬来一把椅子放到姜启东和梅恒中间,紧紧挨着姜启东坐,听他问自己工作顺不顺利,问所裡同事好不好相处,每天吃得好不好……很自然地把梅恒晾在一边。 梅恒不好插他们的话,只能端着茶杯在旁边听,时不时跟梅晴闲谈几句不痛不痒的事情。 坐了会儿,梅恒看了几次表,最后還是站起来說告辞了。沈朝文站起来去送,回来的时候正好听见姜启东对梅晴道:“小恒怎么越来越拎不清。” 梅晴面色也有些不虞:“我之后再找時間跟他說說這個事情。” 姜启东摇摇头,不再說什么。见沈朝文走进来,笑着招呼他過来坐,又拉着他聊了会儿。 “你比姜默要孝顺,還知道经常回来看看我們。”姜启东感慨,“三年就回来一两次,不像样子。” 梅晴在旁边笑着道:“你天天出差,他就算回来你们也碰不上。”說完又对沈朝文道,“也不知道這父子俩怎么回事,時間永远会错开,后天小默回来,你干爸后天又要出差了。” 姜启东道:“這也是沒办法的事。” 梅晴点头:“是是是,我們小家是要为你的工作让步的。” 第二天一大早姜启东就走了。沈朝文也起了個大早,帮梅晴做好早饭后他把院子裡的花都浇了一遍,喂了猫,看時間差不多才上楼去叫梅晴起床。磨蹭了好半天梅晴才从楼上下来,慢悠悠吃早饭,问沈朝文要不要去看她排练。沈朝文說不去了,明天姜默回来,他把家裡打扫打扫,帮姜默把床铺上。梅晴笑着說行,那你晚上开车来接我,车钥匙在鞋柜上面。 等梅晴走了,沈朝文站在姜默家空荡荡的客厅裡发了会儿呆才上楼,准备收拾姜默的房间。 姜默走以后沈朝文就沒怎么进過他的房间,每次来都是住客房,怕进到那個房间后看到太多他的东西……太想他。 他慢慢打开那扇门,走进去,抱着一种很复杂的心情开始打扫。 太久沒见姜默了,沈朝文其实都有点担心明天的到来,想见,又有点怕见。 姜默变成什么样子了?他有沒有考虑清楚?他们以后会怎么样? 日子熬着熬着就過去了,也不知道他们還要怎么蹉跎。 擦了一遍房间裡的灰,沈朝文突然觉得這房间太静了,静得他有点心烦,于是找到姜默的cd机启动,随便找了张碟来听。 他走着神铺床单,看着這张他们一起睡過很多次的床,沒来由想到了在裡昂亲热的那天。 這一想把脸都想热了……但還是忍不住在脑中补充那天的诸多细节。 沈朝文心无旁骛地发着呆,都沒发现身后有個人已经轻手轻脚地上了楼。cd机的声音被他放得很大,沈朝文完全沒听到有脚步声,還忘我地沉浸在脑中的桃色世界裡。 姜默站在门口看了会儿那人安静的背影,踏着音乐慢慢走過去,碰了碰他的肩膀—— 沈朝文瞬间被吓到,惊慌失措地回头,看见姜默,彻底傻眼了。 ……不是明天才回来嗎? 姜默看沈朝文呆住的样子后笑了笑,带着满身的风尘仆仆,张开手抱了抱他。 沈朝文又惊又喜,被姜默压過来的重量刺激得脚下一個踉跄,身体重心不稳,朝边上歪了歪身子。姜默也不扶他,顺着力跟着他往床上倒……一年沒见,什么话都沒来得及說,他俩才见面就一起倒到了床上。 第30章 站着抱還算合情合理。太久不见的兄弟俩抱一個怎么了,睡過的异父异母好兄弟抱一個怎么了,沒什么問題。但……一来就抱到床上有点奇怪。 毕竟他俩僵了一年多,也不好一见面就這样。 姜默压着沈朝文抱了半天才发觉气氛不对劲。 他想着开個玩笑混過去:“你现在這么直接的嗎沈朝文,一见面就把我往床上拉。” “那你起来。”沈朝文违心道。 姜默撑起手臂要起来,但沈朝文立刻变卦,一把拽住他领子往自己身上扯,用毫无保留的力气重重抱住他。 怎么感觉這人沒什么重量。沈朝文想着,他肯定瘦了。 抱着的感觉一点都不真实,像在抱一個梦。 姜默埋在他肩上等了会儿,感觉沈朝文手臂力气松了松才撑起身子。 沈朝文侧過身子去喘了两口气,深呼吸,坐起来,压抑心裡翻搅的情绪。 谁都沒說话,就這么在沒铺好的床上坐着,相顾无言沉默了会儿。cd机還在放,blur的一首情歌,歌词很甜。姜默有点好笑地想着,怎么听這個,不讲话就這么听有点怪怪的,做的时候听還差不多。 “你不是明天才回来嗎?” “想着提前一天回来吓我妈一跳,结果一回来就看见某人在帮我铺床。”姜默站起来去翻衣柜,一边翻一边问他,“我浴巾收哪儿了?想洗個澡,坐太久飞机,身上好不舒服。” 沈朝文站起来:“在储物间裡。我去拿,你先洗。” 姜默应了声,也沒在意沈朝文還在跟前,脱衣服准备去洗澡了。 沈朝文跑到隔壁储物间去给他拿了浴巾,走回去敲了敲门,连带把找好的换洗衣服也一起递进去给他,又走回去继续铺床,铺了会儿才想起什么,走到浴室门口大声问:“你肚子饿嗎?要不要吃点什么?” “不饿,就是有点困,在飞机上一直睡不着……你别管了。” 沈朝文說好,转身去铺好床,铺好后又逛到楼下,帮姜默把箱子拎了上来。 做完事有点无聊,他在书桌前坐着等了会儿,沒事做,拿手机出来看了两封工作邮件。 還沒看完姜默就出来了,擦着头发问他:“我妈排练去了?” “嗯。”沈朝文說,“让我下午去接她。” “我爸又走了?” “早上走的。” “啧,我還說赶着回来见他一面。” “下周六回来了。” 姜默看他两眼,又笑着打趣了句:“你工作不是很忙嗎,不会是专门請假回来帮我铺床的吧?” 沈朝文:“……你說是就是吧。” 开完這個玩笑才感觉有点尴尬。 太久不见,這么突然见到,都有点心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