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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谍报

作者:山野有扶苏
绵延的罗霄山,气势雄浑地横亘在苍茫的大地上。远远看去,缭绕的云雾中万峰涛涌、千峦浪聚,好像一片奔腾的海。近看时它那瑰丽的景色,又好似画家笔下的绘本,望去但见山水高下参差、崖壁远近嵯峨,满眼烟岚,宛如仙境。 忽然一阵风吹来,掀起云雾一角,露出夏日的骄阳似火,历历照射着一处陡峻的山冈。 山冈上松柏茂密,一條羊肠小道,蜿蜒其间。 此时,這曲折盘旋的小道上,正远远行来一個年轻人。 這年轻人穿着白衬衣、黑西裤,行到近前,可见他面目俊朗、身形干练,看上去,也就二十岁的样子。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一对目光居然清澈得像個孩子,非常有迷惑性,乍一看去,很容易让人以为他不谙世事。但偶一皱眉,眼睑微眯,却又暗藏英气。 眼看要登上山冈高处,這人原地转了一圈:“這地方四围空旷,建個无线电基站,倒挺合适的.......咳,贼老天,伲就瞧着吧,不管何时何地,要整死你谢宇钲大爷,可沒那么容易......” 走了半天路,這叫谢宇钲的人显然是心裡有些急了,不免嘟囔了两句。 正四处张望间,耳边蓦地听到一阵电台发报的声音,嘀嘀哒哒......四下打量一下,并不见半個人影,山道两旁草木葱茏,夏日的阳光像金箭一样,从上方投射下来,落在山道上,斑斑点点。 仔细辨听了一下方位,发现声音来自前头不远的地方。 谢宇钲加快脚步向前行去。 這儿已是山冈的最高处了,树木一下子变得稀疏起来。 就见前方不远处的灌木枝梢上,露出一個简易的天线架子。 這天线架子,是用电线绕着树枝制成的。现在,它正被高高擎举着,似在搜寻信号。 谢宇钲又惊又喜......想不到這深山野地裡,也能碰上无线电爱好者?当下不假思索,三步并作两步,急走几步,轻轻拨开草木尾梢,隔着灌木丛,向前望去。 视野裡豁然开朗,只见前方七八步外,现出一男一女两個人来。 女的站着,男的坐着。 坐着的那個男人身形壮实,头缠蓝布巾,身穿短褂子,十足十的山民打扮,显得憨厚老实。 然而,现在這個憨厚老实的山民脖颈上,居然耷拉着個黑色耳机。他正抿着嘴角,坐在石盘前,专注地对着石上的电台,左手捏着一张信笺样的纸张,右手则频频按动一個按键:嘀嘀嘀哒哒....... 站着的那個女人身材高挑,十分洋气,只见她穿着藏青色的中山装,许是暑热难耐,她将中山装的袖子高高挽起在胳膊上,扣子全解开了,露出裡面白色的衬衣来。這时,她正高擎着手中的简易天线,配合着发报。 嘀哒之声不绝于耳,电台上几盏细小的信号灯闪烁不定。 啧啧......瞧這装备,這扮相,民国范儿十足......谢宇钲自己向来散漫惯了,但却很佩服严谨自律的人。這时,见這两人专心致志,觉得实在不便贸然闯入相扰。可要是继续留在這儿,又难脱偷窥的嫌疑。 就在他迟疑之际,那穿中山装女人动作一滞,目光倏地投射過来,叱道: “谁在那裡?出来!” 声音柔媚悦耳,但表达的內容却毫不客气。這样一来,谢宇钲就不好继续躲着了,他分开草木,走出去,摆了摆手,轻声招呼:“你们好,我本来是跟团的,不小心失散了......” 谢宇钲心想,也只有编造旅游团這個說法了。不然,来龙去脉還真不好解释。但话一出口,他又觉得有些不妥,但到底哪儿不妥,霎時間却沒想透彻。 “什么团?“那中山装女人约摸二十二三岁,长着好看的鹅蛋脸,肤色白皙,两弯柳眉淡扫,一对杏眼射来锐利的光。 她說的不是普通话,但能听懂。谢宇钲也知道,在南方有很多年轻人的普通话,都是這個样子,当下也不为意: “哦,我是旅游团的游客......請问,从這儿去往最近的村庄,怎么走啊?” “旅右团?你的意思,你是旅右团的?”中山装女人听了谢宇钲的话,迅速跟山民对视了一眼,又高挑又丰满的身体瞬间绷紧,目光咄咄逼人地在谢宇钲身上扫视着。 “是的,旅游团的。”谢宇钲注意到眼前二人的神色有异,隐隐透着一股杀气,他有些奇怪地瞅了二人一眼,想想自己言语中并沒有冒犯他们,二人怎地這样反应......他大脑裡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下意识挪开两步,同时急速地游目四顾,打量周围环境。 山风入怀,分外凉爽。 這裡是山冈的最高处,树木稀疏得多。举目四望,除了崇山峻岭,還是崇山峻岭,一直绵延到天际尽头,似乎永远也走不到边......独自一人在山裡走了這么久,谢宇钲早就唇干舌燥,這时停留片刻,更觉得两腿好像灌满了铅。 面对莽莽群山,他心裡面第一次充满了无力感,他甚至觉得自己再也迈不动步了。 查看了一下手机,屏幕上显示信号零格,电量也只剩下5,谢宇钲下意识地又原地转了大半圈,信号仍毫无变化,仍是零格。 手机屏保画面裡,是一個年轻男人的背影。 這是一個头戴礼帽、身穿风衣的男人,正拎着两把驳壳枪,向一座老铁桥走去。 铁桥头上,赫然垒着沙包工事,工事后有两個日本兵,操着一挺机枪,虎视眈眈地盯着来人。 這是谢宇钲参加某谍战片的角色海选,特地拍的一张血战上海滩的写真照。 “沙沙沙”……七八步外,草叶窸窣有声,谢宇钲转头瞥去,只见就在這一转眼的工夫,那发报的山民早已摘了耳机,迈步向自己行来。這山民体形壮实,脚步却非常轻捷,好像一头猎豹。 這是?诧异之余,谢宇钲心头警惕大起,目光扫向中山装女人,见她手中的天线也已斜倚在树,一双长腿似也准备向自己迈动。 两人对谢宇钲隐隐形成包抄之势。 谢宇钲感觉脑门裡轰地一声响,后背一個激凌,急忙将手机收入兜裡,打算撒丫子跑路。此时,却见那山民的目光追随着手机,落在自己的裤兜上。這山民登时两眼发亮,脚步倏地放缓,脸上浮上憨厚的笑容,就听他朗声发问: “這位兄弟,你是迷路了吧?” 只见他一边說着,一边俯身弯腰,从草丛裡提起了一個挎包。那动作十分自然,好像刚才他本来就是打算過来提這挎包似的。 谢宇钲发现這人眉清目秀,牙齿很白很整齐,笑容有些憨厚,却掩不住阳光灿烂。也难怪,這大山本身就是個无比庞大的天然氧吧,山裡处处都是甜美纯净的山泉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哪! “对呀,請问两位,现今是什么年份,什么节气呀?”谢宇钲冷眼急睥,只见那中山装女人也弯下了腰,开始收拾电线。藏青色的中山装稍有些宽大,但仍难掩她婀娜的身量。随着她举手投足,尽显青春气息和女性魅力。 一转眼间,现场的气氛就趋于缓和,眼前两人又是一副人兽无害模样,直把身心俱疲的谢宇钲看得心惊肉跳。 一惊一乍之间,谢宇钲的目光越過附近的林梢,瞥见数裡外的山脚下,有一排木屋。 那木屋周围,似乎還晃动着几個人影儿。 终于见到村庄人家了,谢宇钲松了一口气,不由笑道,“本想向两位问個路,不過,我看你们也挺忙的,那就不打扰了。再见。” 眼前两人,那是裡裡外外,都散发着二十世纪上半叶的时代感。仅凭直觉,谢宇钲已感到眼前两人不简单,如果是民国年间,那玩得起无线电的,可不是一般人......何况一男一女,都身形干练、气质刚毅。 看刚才他俩這如临大敌的样儿......记得民国时代,军阀混战,眼前两位,该不会是哪家军阀的侦察军人吧? 想不明白,谢宇钲索性不想了,心裡哼了一声:管你们是什么来路,幸好前面不远,就有村庄人家。你们对你大爷心存戒备,你大爷還信不過你们呢。還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吧。 谢宇钲迅速收敛心神,一边警惕地盯着眼前两人,一边挪动两腿,开始向旁边的山道退去。 “嗳,這位兄弟,請留步。“那高颜值的山民见状,做了挽留的手势,“我這同伴有些大惊小怪,還請不要见怪。我看兄弟這個样子,怕是走半天路了,早就乏了吧......我們就住在前面不远的山下,你看,就在那儿......”這人一边說,一边躬起腰,伸出手指向山下,“看到沒有,那栋木头房子,就是我們的住处。” 谢宇钲闻言一怔,心想:敢情那儿也是你们的地盘儿......就听這人继续說道:“兄弟要是不嫌弃,不妨随我們下山去,歇一歇脚,打個尖儿再走......” 眼前這個山民打扮的年青人,面相很是纯朴,语气非常和善。再看看那好看的中山装女人,她正自顾自地收起了电线。這令谢宇钲开始怀疑自己:眼前两人像是一对情侣,倒也算郎才女貌,蛮般配的。看他们现在這样儿,可是人兽无害啊,刚才是不是神经過敏,眼花看错了? 想到這儿,谢宇钲的神色有些不太自然,仍强自虚与委蛇: “那样当然好哇,只是怕太過麻烦两位了!” “嘿嘿,這有什么?”山民已拎着挎包,转回石盘前,正半躬着身子,手脚麻利地收拾电台。此时听了谢宇钲的话,他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還是一起走好一些。這山裡的道路复杂,万一误入兽道,碰上了恶兽,那可不易脱身喽。” 野兽?谢宇钲闻言一怔,看這山裡的植被种类,应该是南方的大山。但這群山巍巍,刚才自己一路行来,也沒见着什么野生动物啊......說来也是,由于现代生态环境失衡,华南虎老早就绝迹了。大局如此,其他小野兽只怕更加生存不易吧,又哪来的恶兽?除非......想到這儿,谢宇钲咦了一声,說道: “哎呀,今儿也不晓得什么年份,這是什么山啊,居然有很多野兽,都是些什么动物呀?” “什么年份?什么动物?嘿,這是民国二十四年呀。哟,這位先生,你该不是魔怔了罢?嗯,连這罗霄山有什么野兽,你都不知道,也敢一個人乱走?幸好碰上我們,要是一头扎进那虎豹豺狗的窝裡,非填了那些畜牲的肚子不可。” 那中山装女人一边收拾天线,一边向谢宇钲打趣道。天气炎热,又一直处于劳作之中,這当儿只见她粉面潮红,沁出一层细微的汗珠,那神态语气,十分自然,就好像熟人间在闲聊。她的动作也十分娴熟,纤长的双手飞快地交错,很快就将长长的电线盘成了圈,扛在瘦削的肩头,显然是個玩无线电的老手。 “罗霄山?……”哈,這霎時間,2020年栖霞山→1935年罗霄山,时光倒流数十年,距离瞬移上千裡,今天的好运道,让已经麻木的谢宇钲,心裡只剩下苦笑了。 就在這时候,直射下来的正午阳光,照上了中山装女人的左上衣兜,一点精芒骤起。 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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