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魚膾
當着衆人的面,於主簿起身將印信文簿逐一交給新任行頭。
至此,行首之位落定。
南元翎拿着印信文簿回到了首飾行的比試場地。相較於隔壁絹布行、雜貨行的熱鬧恭賀聲聲不絕,他們這邊,可就略顯冷清了。
其他首飾鋪子的掌櫃們圍攏上前,卻踟躕着無一人開口恭賀。畢竟南家人還在場呢……誰知明年又是何種光景?風水輪流轉,沒人願意在這個時候當出頭鳥,惹得南家不快。
周遭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南元金左右看看,輕咳一聲,上前一步率先開口:“元翎,江姑娘,錢掌櫃,恭喜呀!今後咱們青石縣的首飾行當可是要仰仗幾位啦。”言罷,還向幾人抱拳拱手,言行之間並無不快的意思。
少東家都發話了,逸羽樓的東家又是二小姐,秦垣和許福也跟着說了恭喜。要他們看,這行頭的位置是大少爺還是二小姐坐,並不怎麼打緊,只不過,老爺許是一時半會兒轉不過來。
哎,回去還得再勸勸老爺,莫要氣壞了身子。
有了南家起頭,身側其他掌櫃們鬨然炸開,紛紛喜笑顏開搶着恭賀逸羽樓。
南元翎神采飛揚,笑着一一應了:“今日承蒙不棄,逸羽樓得當行頭之位,我身爲逸羽樓東家,必將力行不怠,不辜負各位的信任!”
比試結束,場內衆人紛紛離場。差役們收拾齊整,重新擺放上用具,準備進行其他行當的比試。
……
三月春風綿綿,萬物新生,綠意漸染,樹上枝椏間一簇一簇的新芽悄然萌發,一切都顯得生機盎然,如同人們愉悅明媚的心情。
南元翎帶着一行人走在集市上,雄赳赳氣昂昂,大有將這條街都包攬下來的氣勢:“大家這幾月來都辛苦了,且四處走看,有什麼喜歡的需要的,都從我賬上支取銀子!”
王允頭一個跳起來:“東家,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西市吳氏鮮魚行的魚膾,他可是饞了好些日子了!
吳家娘子是個實心人,每每都是拿出店裏最新鮮肥美的魚兒來做成魚膾,還是選用魚身上無刺最嫩的部位,且吳娘子刀法精妙,聽說她可是照着砍鱠書細緻學過的!經她之手片出的魚片薄如蟬翼,入口即化,搭配上春蔥秋芥等佐料,那叫一個滋味美妙!
只不過魚膾不可多食,且魚身上最嫩的位置就那麼幾塊,吳娘子每日只現殺幾條,若是去得晚了可就沒有了。
王允越想越心急,急匆匆的就往鮮魚行趕去,衆人亦是有些好奇,跟在後頭。
吳家鮮魚行在西市朱柳街七彎巷巷口處,魚行在一株老柳樹邊,好找得很,旁邊就是溪流活水,吳娘子端着木盆,裏頭正裝着幾條剛殺好的鮮魚。
王允見了雙眼一亮,熱情的招呼了聲:“吳娘子!我來買魚膾喫!”
“王哥兒來得正巧,這不,剛殺了幾條活魚。”吳娘子是位年輕女娘,生的眉清目秀,烏髮斜斜梳成辮子綁在身前,髮尾處簪了朵粉桃,言語間似是與王允甚是熟稔。
王允嘿嘿一笑:“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鮮魚行鋪面雖是不大,卻勝在乾淨整潔,柳樹底下還擺放着桌椅供客人歇腳。
吳娘子先請幾人落了座等候,再將盆子裏頭的魚擱在案板上,動作麻利地將魚分成幾大塊,又用刀尖細細的切下其中一小方塊。
王允雙眼更亮了。
那一小方塊不過掌心大小,吳娘子頭也沒擡,穩穩當當地一刀一刀將魚肉切成薄薄的細片。
衆人的呼吸也不由放低了些,生怕刀尖一滑,浪費了這一方來之不易的魚肉。
江琉在一旁看着,忽然覺得砍魚膾和制花絲有着異曲同工之妙,失之毫釐,謬以千里。
吳娘子切得仔細,手中動作卻是不慢,沒多時就將魚塊都切成了魚片並放在乾淨的布上晾乾。趁此時,她又淨了手,準備蔥絲、薑絲、蒜末、醬醋等拌料。
拌料做好了,魚片也差不多幹了。吳娘子又擦了擦刀具,一片一片將薄魚片切成了細絲。
王允瞪大雙眼看着,一直等她切完了,才奇道:“吳娘子,今日這是做的什麼新鮮喫法?”慣常是切出魚片就夠了,今日竟然還改片爲絲。
吳娘子爽朗一笑,解釋道:“這是膾絲,今日王哥兒帶着朋友光顧,我自然也得拿出看家本領招待不是!”
她早就看出來了,王哥兒身後的幾位可都是貴客,特別是那兩位女子,着紅衣的非富即貴,着縞裙的氣度沉穩。吳娘子練廚刀多年,眼銳得很,識人和下刀有着一樣的好準頭。
王允直了直身板,頗有些與有榮焉:“今日我可是將東家給帶來了。”
吳娘子笑了笑,一邊將膾絲和佐料分了六份小碟裝盤,一人送了一碟,邊示意他們品嚐:“貴客們,食箸請自取。”
王允早就迫不及待了,取出一副竹筷品嚐起來,其他人也紛紛動箸。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膾絲果真比魚片更加有滋味。
這不是江琉第一次喫魚膾。
在盛京時,孃親也曾片過魚片,那會兒還特意以橙齏相佐,爹孃一口魚片一口美酒,喫得不亦樂乎,而自己那會兒尚且年幼,只能偷嘗一口甜米釀,爲此還忿忿不平了好久。
那時的魚膾不如眼下的美味,卻似是穿過了多年的時隙,讓人不忍忘懷。
南元翎小心嚐了幾口,點頭讚道:“確實不錯。”
府上廚子偶也會做魚膾,南元翎嘴刁,總能吃出腥氣來,爲此她從未覺得魚膾是什麼人間美味,也不理解爲何府上其他人都十分愛喫。
原本對這小小的鮮魚行,她並未抱有期待,甚至做好了只吃一口就吐掉的準備,沒想到魚肉入口爽滑細嫩,配上佐料更是鮮美,不知不覺,就用完了整一小碟。
南元翎放下食箸,一擡頭,卻發現眼巴巴的王允,不由失笑,轉頭問道:“吳娘子,膾絲可能再一樣來一份?”
“自然可以,幾位稍等。”吳娘子脆聲應了,自去忙活。
王允得了準話,更是興高采烈,左一句東家長右一句東家短,那夸人誇得全然不重樣。
錢不令聽得都有些汗顏了。
南元翎卻笑眯眯地很是受用,愈發覺得自己當時眼光好,這一張巧嘴,不當逸羽樓的店夥計當真是可惜了。
聽着聽着,南元翎忽地想起一件事來,問身邊安靜坐着的江琉:“江姑娘,你可有什麼話想要問我?”
江琉一怔,擡頭看她。
面前的紅衣女子衝她眨巴眨巴眼睛,友好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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