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親親
月皊向後退了一步,微微仰着小臉望着江厭辭,問:“不山頂了嗎?”
“不。”江厭辭的視線越過月皊,望向下方半山腰的暫歇地。燈火重重,照出華陽公主和江月慢靠在一起說話的身影。
這兩個人,是他的家人。
江厭辭明白華陽公主讓他和月皊放煙花,不過是支他們兩個,先向江月慢打聽情況。
之所以不是支他一個人,將兩個人女兒都留在身邊說話,應當是顧慮着他的心情免他多心。
這便是周到人的處事之方,符合長安高之人的行事作風。卻與江厭辭之前十幾年所接觸的人不同。
江厭辭並沒有興致燃放煙花這種聊事。他朝一側,在一塊略平坦的山石坐下。
月皊默默跟着他,見他在山石坐下,她挨着他坐下。是她剛坐下,又立刻起身,探手拂了拂裙後。
江厭辭擡眼望過來,目光裏帶着詢問。
“涼了。”月皊如實說。
這寒冬夜晚的山石自然是蘊了一層寒意,月皊覺得坐在這石頭和坐在冰塊沒什麼區別。
月皊不再坐,向江厭辭解釋了這一句,便擡起臉,仰望着沈家兄妹燃放的煙花。這裏距離山頂已不遠,沈家兄妹嬉鬧的笑聲時不時傳過來。
江厭辭望過來,目光落在月皊微微揚起的側臉。她脣角輕翹着,勾了一抹淺淺的笑,仰望煙花的模樣滿足又靜謐。
江厭辭忽然擡手,握住了月皊的手腕。
月皊愣了一下,茫然轉眸望過來,尚不解其意的時候,便被江厭辭拽過,拽到了他的腿。他的手掌探至月皊的膝彎,將人往懷裏再帶一帶,讓她穩當地側坐在他懷裏。
月皊下意識地朝半山腰望過,看見阿孃和姐姐都背對着她,她又立刻擡起頭看山的沈家兄妹,沈家兄妹顯然沒注意到這裏。
月皊這才收回視線,望向近在咫尺的江厭辭。是江厭辭沒有在看她,似乎是量着什麼。
月皊擡起手,在江厭辭眼前晃了晃。
江厭辭立刻望向懷裏的人。
“三郎,你與母親團聚,難道不高興嗎?”月皊問。
“你怎知我不高興?”江厭辭反問。
“是你都沒有笑呀!”月皊急急說,“三郎,你多笑一笑好不好呀?”
她期待地望着江厭辭,見他沒有理她的打算,她又伸出手攥着他的衣襟,動作輕柔地搖了搖。
“三郎,你的母親是很好很好的母親,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母親。你一定會喜歡她的!”
江厭辭望着懷裏的小姑娘,她脣角帶着笑,一雙明亮的眸子在夜『色』裏溫柔又璀然,信誓旦旦地說着很認的保證。
月皊想了想,又說:“三郎是很好很好的人,阿孃一定會很喜歡三郎。”
她心裏明白這兩個人重逢不到一個時辰,又都不是急躁熱情『性』子的人,很多事情急不得。她還是在心裏急,盼着這對母子早一些喜笑團聚其樂融融。
“那麼你呢?”江厭辭忽然問。
月皊細細的一雙眉微攏,沒明白他突然的這句話是什麼意。
她坐在他懷裏,那麼輕。又小小的一團。她時而翹着脣角淺笑,時而攏起眉勾出幾許愁死。而不管是喜還是憂,她心裏想着的,都是別人。
在這個清風溫柔的夜晚,江厭辭忽然很想抱抱她。
他這般想着,便這般做了。
寬大的手掌沿着她纖細的腰側滑到她的後腰,撐着她的後腰,將人帶進懷裏。
月皊茫然地伏在江厭辭的懷裏,安安靜靜一動不動。好半晌,她才伸出手拽着江厭辭腰側的衣角輕輕攥了攥,小聲問:“三郎,你怎麼啦?是不是見到親生母親有些緊張呀?不要多想,不要怕呀。”
江厭辭忽然就笑了。
他低沉的、又帶着一點愉悅的輕笑聲在月皊的耳畔漾。
月皊訝然,她轉眸望向江厭辭,柔軟的脣擦過江厭辭的耳垂,又落在他的面頰。
月皊怔了一下,趕忙向後退了退,不自然地移了目光。她悄悄的,抿了一下脣。脣的微涼輾轉被她消弭於口中。
“靠過來些。”江厭辭道。
“已經很近了呀……”月皊軟綿綿地小聲說着,卻仍舊是聽話地靠過些。
兩個人面對面,月皊驚覺兩個人離得那樣近。她將呼吸放得極其輕淺,生怕吐息拂到江厭辭的面。
她茫然不知所措,又因爲這般過分近的距離隱約意識到了什麼,莫名有些緊張地頻頻眨眼睛。
她簌簌輕顫的眼睫,『毛』茸茸地反覆拂在江厭辭的心。
江厭辭將脣貼過來的時候,一切都是那麼順理成章。
月皊身子輕顫了一下,下意識地向後縮了下肩。江厭辭的動作便立刻停下。他望着她的眼睛,問:“不以?”
當然不以!大庭廣衆之下怎麼以這樣!
月皊心裏確定只要她搖頭,江厭辭就不會繼續。
她心頭怦怦跳着,月皊又不確定地想着自己與江厭辭坐在沒有燈光的地方,坐在半山腰的人和山頂的人許是看不見他們?
在江厭辭移視線的那一刻,月皊攥住他的衣襟,急急口:“如果你一會兒能對阿孃多笑笑,那就以!”
江厭辭一會兒能不能面對旁人笑出來不確定,此時聽了月皊這話,卻是笑了。
這笑是什麼意,月皊不懂。
她做賊心虛地環顧四周一圈,回過頭來,湊過,飛快地碰了一下江厭辭的脣。
江厭辭擡手,用指腹壓了壓被月皊碰過的脣,動作慢條斯理,又透『露』出幾分認的賞味。
簡單的動作,落在月皊眼裏,卻讓她莫名其妙地面紅耳赤起來。
她鬼神差地拉江厭辭的手,將他修長的指攥在了手心裏。
江厭辭道:“繼續。”
月皊眼睫輕顫了一下,望了他一眼,又飛快地移了視線,嗡聲:“三、三郎這、這……這是答應了?”
“答應什麼?”江厭辭問。
月皊睜大了眼睛,帶着點小小的氣憤瞪向江厭辭。
江厭辭恍然,頷首:“好,答應。”
月皊的氣惱來得快得快,江厭辭眼睜睜看着她微瞪的雙眸漸漸彎起來,蘊出乖乖的笑。
她重新湊過來,將又軟又香的脣貼過來,輕輕碰一下,退一點點距離,又貼。這一回,她沒有再退,卻沒了其他動作,一動不動地脣貼脣而已。
月皊有點窘。一時之間腦子裏空白一片,想不到該再如何。她想回憶之前那次是如何被撬了脣齒,是又不願意回憶,只好毫章法地笨拙蹭一蹭。
漫長的、尷尬的氛圍讓月皊渾身不自在,她實在是受不了了,輕輕推了推江厭辭的胸口,別臉退,口中喃喃:“你、你愛笑不笑,我不……”
餘下的話還未來得及說完,下巴已被江厭辭捏住。他轉過月皊的臉,道:“既次沒有學會,便再你一次。”
月皊那句“我纔不要學”根本沒有機會說出口。
江厭辭的手掌撐在她的後頸,她擡着眼睛,視線裏是於暗夜中綻放的煙火。煙花閃爍而綻,再紛紛墜落,墜落進她瀲灩水波的眸中。她緩緩閉眼睛,短暫的大腦空白之後想着江厭辭對她說的話,她仔細感受着江厭辭的動作,學。是那些細微又旖轉的動作越是細細會,心口跳得越快。學的念頭只是一起,立刻消散。
她軟綿力地伏在江厭辭懷裏,身子全由他的手掌來撐。涼涼的夜風從四面八方吹拂而來,他的胸膛堅硬,卻異常溫暖。暖得她本能地靠近。
江厭辭忽然退,終止了兩個人之間的親密。
月皊眼睫顫了顫,茫然地睜眼睛望着他。江厭辭側首,望向一側的山路。不多時,月皊便聽見了腳步聲。散『亂』的意識一下子聚起,月皊回過神來,立刻將臉死死埋在江厭辭的懷裏。
“我好睏,咱們快些下山吧。”沈元湘說道。
沈元衡打了個哈欠,道:“我困啊。哎,沒想到還能生這樣稀奇的事情。廿廿現在怪憐的。”
“阿兄,廿廿現在和以前身份不一樣了。你說話注意些,哪能還把她當成幼時的玩伴一樣對待……”
兄妹兩個小聲說着話往山下遠了,後面的對話沒有再落進月皊的耳中。
待沈家兄妹已經回到半山腰的暫歇處,月皊還將臉埋在江厭辭的懷裏一動不動,江厭辭拍了拍她的肩,道:“該下了。”
月皊在她懷裏搖頭,不肯起來。
江厭辭握住她的肩頭微微用力,將埋在他懷裏的月皊弄出來。月皊立刻雙手捂住燒的臉頰,嗡聲嗡氣:“再坐會兒再下……”
她纔不要紅着臉下……
江厭辭多看了一會兒她溼溼的軟脣,才移了視線。
月皊又多坐了一會兒,她覺得臉不紅了,才肯跟江厭辭望山下。她低着頭,心裏琢磨阿孃讓她與三郎山頂尋沈家兄妹,沈家兄妹沒見到她與三郎。那豈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她和三郎偷偷躲在角落裏……
山間枯枝雜『亂』,月皊一個不查,差點被一根樹枝絆倒,幸好江厭辭扶住了她。
“看路。”他說。
“哦……”月皊悶悶地應了一聲。她又攥江厭辭的衣角,小聲問:“三郎,你說他們是不是都猜到了咱們躲在角落裏幹壞事了?”
江厭辭瞥她一眼,皺眉口:“壞事?說的好似偷情一樣。”
月皊覺得這話別彆扭扭,卻一時不知道怎麼反駁。她沉默地往前了好一會兒,將要到暫歇地時,她才小聲嘟囔一句:“這樣不好的。”
她攥着江厭辭衣角的手鬆了。
華陽公主望着他們兩個逐漸近,略有疲憊地『揉』了『揉』眉角,道:“都折騰到後半夜了,今晚就不急着趕路進城,到山下安歇。”
華陽公主起身,月皊趕忙小跑着過扶。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下了山,坐進馬車,再行不過一刻鐘多些,車隊便在一處宅院停下來。
“臨時決定不回,這宅子來不及細挑,匆匆定下來的。咱們就將就一晚。”江月慢道。
“這不挺好,沒什麼挑剔的。”華陽公主笑着。
江月慢已經派人簡單的打掃過。好在只是暫住一晚。時辰着實晚了,衆人沒折磨,只是簡單的擦洗,便要安歇下來。
江厭辭將華陽公主送回房。
華陽公主伸出手,拉住江厭辭的手腕,有些不捨他就這樣離。
江厭辭擡眼望向她。
“夜深了,其他事情明日再說不遲。您早些安歇。”江厭辭頓了頓,又勉強補了句,“母親。”
華陽公主搭在江厭辭手腕的手指輕翹了一下,這才笑着鬆了手。與親子重逢,兒子處處顯出疏離,這竟是他第一次喚她母親。
華陽公主點頭,慈愛道:“是晚了。你好好歇息。什麼話,都日後再說。”
華陽公主又向江月慢詢問了幾句這處宅子的事情,江月慢和她解釋着。
江厭辭目光隨意一掃,落在月皊的臉,見她不高興地瞪着他。江厭辭本已移的目光又移回來,望向她。
月皊瞪着他,聲擺口型:“騙子。”
江厭辭皺眉。騙子?他騙她什麼了?
那邊江月慢已經和華陽公主說完話,笑着道:“那我們就先了。”
江厭辭暫且收回緒,先隨江月慢一併往外。
月皊垂下眼睛,跟着他們兩個往外。
“廿廿。”華陽公主喊住她。
月皊停下腳步,回頭望過。
華陽公主朝她招手,柔聲道:“今晚陪母親睡。”
月皊立在原地猶豫了一下,再回頭時,江厭辭和阿姐已經出了房。
待她重新望向華陽公主,華陽公主已經拉住了她的手。月皊蹙起眉來,說:“應該喚三郎陪着纔是……”
華陽公主奈地用手指頭戳了戳她的眉心,道:“他都多大了,就算是親生兒子,不能讓他留下來陪母親睡啊。”
月皊立刻閉了嘴,驚覺自己說了蠢話。
華陽公主下打量着月皊,越瞧越心疼,她拉着月皊往牀榻:“我們榻躺着說話。”
兩個人剛坐在牀榻,外面響起叩聲。
“什麼事情?”華陽公主詢問。
敲的人不是別人,是江厭辭。他未推,隻立在外,道:“給月皊點一盞燈,否則她不敢睡。”
江厭辭沉默了片刻,纔不順當地補了稱呼:“母親。”
華陽公主有些驚訝地轉頭望向身側的月皊。月皊低着頭,目光有些躲閃,訥訥辯解:“沒、沒那麼嚴重……”
華陽公主長長舒出一口氣,她微微用力握了下月皊的手,對外的江厭辭道:“好,母親知道了。厭辭要早些歇息。”
聽着江厭辭離的腳步聲逐漸遠。華陽公主沉默地坐了一會兒,起身喚了侍女。
“多拿幾盞燈進來。”
一盞一盞燈送進來,擺滿桌案和窗臺,不大的屋子燦如明晝。
“阿孃……”月皊紅着眼睛拉母親的手,“夠、夠多了……”
華陽公主『摸』『摸』她的頭,說好。
華陽公主拉着月皊了榻。
月皊亮着眼睛望着她,不肯睡。
“睡吧。”華陽公主像她小時候那樣輕輕拍着她的肩頭哄着,“不怕了。廿廿安全了。”
月皊一下子閉眼睛,她怕忍不住落淚。
華陽公主壓下心酸,湊過,輕輕貼一貼女兒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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