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番·洛北日常與仗劍(主角...)
洛北。
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洗刷着人世間的纖塵。因這一場毛毛細雨,路上行人腳步漸快漸匆忙。人影逐漸稀少。
一柄油紙傘下,遮了兩個人。傘面輕擡,露出月皊嘟着嘴的巴掌大小臉。
江厭辭走在她身邊,轉過臉來望着她不高興的模樣。
“不是我記錯了,那家鋪子原先真的在那兒。哼。”月皊輕輕哼了兩聲,“它家的葡萄甜羹,真的真的很好喫!”
她攥着江厭辭的袖角,認真道:“你得信我呀!”
江厭辭失笑,他點頭:“信。”
“哼。”月皊轉過臉去,不說話了。
他們剛從長安回洛北不長時間,在府中拾弄安頓了幾日,今日好不容易得了閒,她便拉着江厭辭出門,要去找一家甜食鋪子。
長安什麼東西都多,甜嘴兒更是五花八門,讓人眼花繚亂,嘴巴也要塞不下。月皊雖然吃了好些長安的精緻東西,可對於洛北的一些好喫的東西,她也一直記着,當真是心心念念。如今回了洛北,她正想着將以前喜歡的東西再去喫一遍。
而且……
不是她自己,要拉着江厭辭。她要把自己覺得好喫的東西給讓江厭辭嘗一遍。
月皊偏過臉,偷偷去看江厭辭。
但凡是她覺得是好東西的東西,她總是想着也捧給三郎纔行。
江厭辭轉過臉來,對上她的視線。他說:“天氣不好,明日再來找。”
頓了頓,江厭辭補充一句:“以後久居洛北,來日方長。”
月皊微微翹起脣角,說了聲“好”。
她看着江厭辭說話,便沒有好好看路。落了雨水的地面溼滑,她一個沒注意,身子便趔趄了一下。幸好江厭辭就在她身邊,穩穩扶住了她。
“當心些。”江厭辭手臂搭在月皊的後腰,將人往懷裏帶一帶。他的聲音很是平靜尋常,顯然已經對月皊總是笨手笨腳容易摔一下磕一下的呆樣子習以爲常。又,總是守在她身邊,能夠及時將人扶穩護在懷裏。
月皊也是不介意將自己的笨樣子展現給江厭辭看。她微微偏過臉,將頭站在江厭辭的肩口,垂在身側的手又主動去拉江厭辭的手。
雨落紛紛路人匆忙,唯獨月皊和江厭辭,兩人一傘,仍舊走得悠閒。
忽然聽見了微弱的聲響,像是什麼小動物在叫。月皊“咦”了一聲,好奇地張望了一下。雨水打着枝葉的聲音遮住了旁的響動,月皊再沒聽見剛剛聽到的聲音。
“三郎,你剛剛聽到沒有?”月皊去問江厭辭。
江厭辭側轉過臉望向不遠處的草叢,向月皊示意。
月皊好奇地走過去。她提着寬大的裙子抱在膝前,然後蹲下去,在草叢裏發現了一隻瑟瑟發抖的小貓。小貓淋了雨,身上柔軟的毛髮都溼透了,正瑟瑟發抖。顯然是連叫喚的力氣也沒有了,剛剛被月皊聽見的那一聲叫喚,已是最後的力氣。
江厭辭手中握着傘,跟在月皊身後,他探手,將油紙傘搭在月皊的頭頂,爲她遮擋淅淅瀝瀝的雨幕。至於他自己,則置身在細細的柔溼雨幕裏。
這點雨,他並不在意。若是他一個人出門,是不會撐傘的。可是月皊在他身邊,這就不同了。月皊身子骨差,他總要事事爲她着想,照顧好她。
“好可憐。”月皊朝小貓伸出手,卻又將要碰到它的時候遲疑了一下。她仍舊望着這隻小貓,卻是問江厭辭:“三郎,它會咬人嗎?”
“大概。”江厭辭說。
月皊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去,將正在發抖的小貓從草叢裏拿出來。小小的一隻小白貓,她一隻手就能拿起來。月皊小心翼翼地瞧着它,生怕這小東西一回頭咬她一口。幸好,小貓被月皊拿到手裏之後也乖乖的不亂動。
月皊鬆了口氣。
她拿出身上帶着的帕子,將小白貓抱起來,去擦蹭一下它身上毛髮上的雨水。她身上帶的帕子是絲帕,不是吸水的料子,用處並不大。
月皊想了想,用這方帕子將小白貓包起來抱在懷裏。
“我們快些回去吧。回去了好給它仔細擦一擦。它凍壞了呢。”月皊說。
江厭辭看過去,看見那隻小白貓雖然被擦過,可仍舊溼乎乎的。溼氣透過了包着它的那條絲帕,將雨水沾在了月皊的衣服上。
江厭辭朝月皊伸手,從她懷裏將那隻瑟瑟發抖的小白貓拿過來,揣進他自己的懷裏。
小東西在江厭辭的衣襟裏挪動了一下,就不再亂動。月皊好奇地看過去,看見它縮在江厭辭的衣襟裏,只露出半個腦袋。身子雖然凍得發抖,它一雙圓圓的貓眼卻仍舊亮晶晶,警惕地盯着周圍。
兩個人剛到家,這場小雨便停了。月皊小步快跑着,一邊跑一邊喚人:“花彤,把火爐生起來。再灌個湯婆子!”
花彤嘀咕着:“大夏天的爲什麼要生火爐子……”
她好奇地從偏屋裏走出來,看見月皊正小心翼翼地從江厭辭的衣服裏取什麼東西。她看了一會兒,才發現那是一隻兩三個月的小貓。花彤“哎呦”了一聲,趕忙小跑着去辦火爐。
她將火爐搬過來,緊挨着羅漢牀。
此時月皊正坐在羅漢牀牀,拿了一方厚實的棉巾仔細給小貓擦身上毛髮的雨水。小白貓有一點髒,她本來想給它洗個澡的。但是江厭辭告訴她小貓太小了,又是剛抱回來,最好暫時不要洗澡。
她只好先用一方溼乎乎的帕子給小白貓擦一擦身,將那些雨泥擦走。然後再用厚實的棉巾仔細去吸它身上的水。
幸好小貓很乖巧,並不怎麼亂動,由着月皊折騰它。它只是偶爾轉一轉小腦袋,好奇地東看看西瞅瞅。
花彤又將灌好的湯婆子拿過來,放在了月皊的腿上。如此,月皊再將小白貓放在湯婆子上,讓它更暖和一些。
本就是夏日,生了暖爐,又坐在熱乎的湯婆子上,小白貓覺得好暖和。月皊還沒它收拾完呢,它那雙圓圓的大眼睛已經眯了起來,有了睡意。
月皊瞧着它可愛,小心翼翼地將它連着它身下躺着的湯婆子一起從腿上拿下去,挪到羅漢牀上。
小白貓剛有了睡意,忽然換了地方,立刻不安地睜開眼睛。月皊用手指頭點了點它的眉心,軟聲說:“睡一覺吧。等你睡醒了就不冷啦。”
她拿過一旁的棉巾,用乾燥的那一邊搭在小白貓的身上,看着小白貓再次緩緩閉上了眼睛。
花彤在一旁說她身上的衣服沾了些雨水,讓她去泡個熱水。月皊點頭,臨走前囑咐花彤好好照顧着這隻小野貓。
月皊很喜歡以前在長安的江府時,她與江厭辭的小院子的名字——嵐瀾和鳴。如今搬回洛北,她讓人打造了同樣的牌匾掛在她和江厭辭住的小院。
嵐瀾和鳴的浴室和長安時不同,是一處方方正正的池子。月皊頭幾年身體差的時候,華陽公主花心思令人鑿了這麼方池子,四周和底子都以宜養身的暖玉來鋪。月皊小時候在這裏沐浴,也會在這裏藥浴。
月皊先去照顧那隻小野貓花了些時間,待她過來了,江厭辭早就已經泡在池水裏了。月皊翹着脣角走進去,剛要說話,看見江厭辭合着眼,她一時摸不準江厭辭時不時睡着了。她立刻抿了脣,不吭聲了,就怕若江厭辭睡着,將他吵醒了。
她踮着腳尖往前走,還沒走到池邊呢。
江厭辭忽然開口:“沒睡。”
“哦!”月皊軟着嗓音應一聲,一邊解着衣衫,一邊眉眼彎彎地說着她剛剛是如何照顧那隻小野貓,說得很是詳細。
她歡快地走進池水裏,將手遞給江厭辭伸出來的掌心,任由江厭辭將她拉到懷裏。
“我還沒說完呢!”月皊坐在江厭辭的懷裏,挪了挪身子,調整了一個更舒服些的姿勢。她偎在江厭辭的胸膛,又回頭對他笑,繼續說着那隻小奶貓的事情。
“……也不知道它現在有沒有睡着!”
她的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有着幾分孩子氣的等人誇讚。
江厭辭點頭,順着她誇:“它遇到廿廿,是它三生有幸。”
月皊眉眼裏的笑意更濃,她又不安分地在江厭辭懷裏挪了挪,側轉過身去,將左小臂搭在江厭辭的肩上,半邊身子貼在江厭辭的胸膛。她湊過去,動作自然地去親一親江厭辭的臉頰,笑着問:“它都沒有咬我也沒有撓我,甚至也沒有躲我。它是不是很喜歡我?”
“是。”江厭辭點頭,“廿廿不僅招人喜歡,也招小動物喜歡。”
江厭辭低頭,他湊過去親吻月皊翹起的脣角。
他順着月皊的心意去誇她,並沒有說實話,不想告訴她那隻小貓只是因爲受了驚害怕她不敢亂動而已。
月皊仍舊沉浸在小奶貓很喜歡她的喜悅裏,她擡臂,雙腕繞過江厭辭的肩,搭在他頸後,與之擁吻。溼噠噠的水滴順着她搭在江厭辭肩膀的柔荑,滴滴答答地掉落下去,掉落進池水中,重新溫柔包圍着相擁親近的兩個人。
兩個人在浴室裏待了很久纔出去,院子裏的侍女早已習以爲常。甚至就連看見月皊是被江厭辭從浴室抱出來的,也見怪不怪。
經過羅漢牀,月皊從江厭辭懷裏擡起臉,去看那隻小奶貓。她這一擡臉,露出一張緋紅的嬌靨,眸光瀲灩楚楚。
縱使花彤自小就跟在月皊身邊,瞧着月皊此時眉眼間的韻色,不由也有些發怔。人的眼睛,天生就喜歡去看好看的東西、好看的人。
月皊看見那隻小奶貓還睡着,重新將臉埋在江厭辭的懷裏,軟軟地偎着他,由着江厭辭抱她回房去。
江厭辭還沒將月皊放在牀榻上,她已經迷迷糊糊睡着了。當江厭辭彎腰放下她,忽然離開了江厭辭堅硬又熟悉的胸膛,月皊下意識地擡起手去攥他的衣襟,柔軟嬌紅的雙脣亦吐出微弱的軟音:“三郎……”
只這樣低低軟軟的一聲“三郎”,便讓江厭辭的心裏有春水猛聚,萬千柔情澎涌。他俯身,去吻一吻月皊的眼睛,聲線低緩帶着哄意:“我不走,就在你身邊。”
月皊嗡嗡地應了一聲,攥着江厭辭衣襟的手徐徐鬆開,她貼在軟枕上的臉頰挪蹭了一下,慢慢睡着了。
江厭辭立在牀榻旁看了她一會兒,悄聲上了榻,陪着她。明明月皊已經睡着了,可是當江厭辭躺在她身邊,她在睡夢裏也會習慣性向江厭辭挪蹭,緊緊靠着他挨着他,又雙手將江厭辭的左臂抱在懷裏。
她眉眼彎彎,愜意又滿足。
·
月皊睡醒時已經傍晚時分,她急急忙忙下了榻,連鞋子也不好好地穿,趿拉着鞋子往外間去,去看那隻小奶貓。
小白貓身上被雨水淋溼的毛髮都已經乾透,顯得比溼噠噠時要雪白許多。它身子小小的一點縮在一起,像個小雪球。
月皊小心翼翼地將它捧在掌中,好奇地盯着它瞧。小貓已比剛被帶回來時有精神許多。它望着月皊,喵喵叫着,又歪着頭,用耳朵去蹭月皊的手心。
江厭辭跟出來,跟着這一幕,心道看來這隻小貓的確挺月皊。
他在一旁打量了一會兒,確定這隻小貓沒什麼攻擊性,性子挺溫順,才准許這隻小貓留下來。
雖然淋了雨,差點丟了性命。可是不知是不是自小在外面討生活,小傢伙倒是頑強得很。到了晚上,它已經開始上躥下跳很是活潑,全然沒了淋雨時的可憐樣子。
它跳上梳妝檯,將月皊沒來得及合上蓋子的木盒裏的花鈿抓得到處都是,毀了個徹底。
這一盒花鈿,月皊做了好久。
江厭辭和月皊同時從外面進來,瞧見這一幕,他立刻轉過臉去看月皊的神情,生怕她因爲那盒花鈿被毀而委屈地紅了眼睛。
江厭辭都已經在琢磨着該怎麼哄她了,卻眼睜睜看着月皊快步奔向梳妝檯,小心翼翼地將那隻搗蛋鬼抱在懷裏,一邊撫着它,一邊柔聲細語:“你不要這樣調皮哦,要是踩着盒子搭扣被夾到可怎麼辦呢?”
江厭辭:……
江厭辭意識到自己多慮了。比起那樣花鈿,顯然這隻小野貓纔是月皊的新歡。
如此也好。月皊總是做那些花鈿小首飾,有些傷眼睛。她有了別的愛好是好事。
那隻小貓剛抱回來的幾天,江厭辭在這樣想着的。可是五六天之後,他的想法就有了變化。
因爲月皊時時抱着那隻貓,不僅醒着時逗着那隻小貓笑,就連睡着了也要抱着那隻貓——都不抱它了。
“我可以和它一起洗澡嗎?”坐在窗下的月皊仰起小臉,擡起一眼明澈的眸子望着江厭辭,用認真的語氣詢問。
“不可以。”江厭辭聲音發沉。
她只能和他一起洗澡,每一日。
“哼哼……”月皊輕輕軟軟地細哼了一聲。她垂着眼睛望着懷裏的小白貓,眉眼間顯出幾分失落來。
她滿眼都是這隻正往她身上爬的小貓,全然沒有注意到立在身側的江厭辭臉色在變差。
江厭辭盯着月皊,沉聲開口:“江月皊。”
猛地聽見江厭辭這樣喊她,月皊懵了一下,茫然擡起眼睛,終於捨得將目光放在江厭辭身上。她努力回憶了一下,三郎上次這樣喊她是什麼時候?是爲了什麼?左右不是好事情。
“怎麼了呀,三郎?”月皊蹙眉,她心裏有一丟丟不祥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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