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當年也說過她,她還有理了,“老太太自是疼愛孫兒,可老太太又不會親手照顧孩子。”是由僕婦服侍的,誰知道那些僕婦侍女經不經心,大不大意。
確定女兒全身上下並沒有傷痕,小身子白白嫩嫩的,何離長長出了一口氣。小櫻有眼色,怯生生回道“姨娘,水燒好了。”該給七小姐洗澡了。
謝四爺悶悶的看着何離試過水溫,把小七放到小木盆中洗了個熱水澡,然後換了新襁褓包裹好。喫過奶洗過澡的謝流年心滿意足,美美的睡着了。
“我前些時日出城,在郊外看到一幫難民,形容很狼狽。”謝四爺慢吞吞說道“阿離,此時你便如同難民一般。”郊外的難民是遭了天災,無衣無食,以致流離失所,蓬頭垢面。阿離你是因爲什麼。
難民?何離怔了怔。小櫻不聲不響拿過面鏡子,何離往鏡中一看,自己也嚇了一跳,“失禮,失禮。”這幅模樣如何能見人,何離忙洗漱一番,把自己收拾齊整了。
玉郎爲人有潔癖,盥濯不離手,屋宇器具,時一滌之。自己今兒是怎麼了,在他面前竟這般不講究?何離心中不安。
謝四爺仔細端詳過後,輕輕把何離攬入懷中。小櫻知趣,輕手輕腳退了出去,裏間只剩下沉睡的嬰兒,和她的親生父母。
“我若形容憔悴,玉郎便不抱我。”何離偎依在謝四爺懷中,含笑看着牀上的襁褓,“還是她好,不管我如何狼狽,只親我一個。”還是女兒好呀。
謝四爺也扭頭看着牀上的女兒,“哼”一聲,“這會子她倒安生了。昨夜又哭又鬧的,老太太被她氣壞了,一夜無眠。”如今她小,且不理會,待長大了,定要補上一頓好打。
“袁姨娘您來了!您慢着點兒!”外間小櫻的聲音傳了過來,嗓門兒很大。何離盈盈一笑,“阿昭來了。”眉宇間全是歡喜。
阿離她總是這般實心眼兒,十幾年來待阿昭都親如姐妹。謝四爺暗暗嘆息,拉着何離走出裏間,“莫吵到小七。”孩子睡的正熟。
一位風姿綽約的女子扶着小丫頭的手,徐徐自青石磚路走了進來。她身材窈窕,玲瓏有致,一雙美麗的鳳眼彷彿會說話一般,十分靈動。
小櫻嘴巴很甜,左一聲“袁姨娘”右一聲“袁姨娘”的叫着,殷勤的很。袁昭似笑非笑看了小櫻一眼,阿離是從哪裏尋來的丫頭,可真勤謹。
袁昭進到外間,正好看到簾子挑起,謝四爺和何離並肩從裏間走出,抿嘴笑道“喲,我來的不巧了。早知四爺在,我便不該來的。”人家成雙成對的,自己不知趣跑來作什麼,討人嫌麼。
“阿昭總是這般風趣。”何離笑盈盈的,語氣很是親呢,“好些時日未見面了,才一見面便來打趣我們。真真她這活潑性子,讓人如何不疼愛憐惜。”
“我們”?袁昭變了臉色,冷笑幾聲,待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她和何離兩人資歷相當,她比何離美貌動人。當年兩人差不多同時懷了身孕,擡了姨娘,何離順順當當生下棠哥兒,她卻是五個多月時不小心流產了,之後,再沒懷上。
論美貌,阿離不如我;如賢惠,阿離也不如我。我還勸過玉郎“上進求功名,圖個封妻廕子”,她可是隻會一味順從玉郎,只會唯唯諾諾。她不過是運氣好罷了,袁昭咬咬嘴脣。
袁昭越想越委屈,胡亂跟謝四爺見過禮,落了座。何離吩咐小櫻,“沏一壺廬山雲霧過來。”袁昭最愛喝廬山雲霧,曾一再稱讚其“色翠湯清,香幽如蘭,好茶。”
袁昭哪裏有心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就放下了,淡淡問了一句“七小姐可好?”何離笑道“纔剛睡下了,不然,可要讓她美貌的昭姨好好抱抱。”
袁昭興味索然,沒說幾句話,也沒有進裏間看孩子,就起身告辭了。臨走含笑問謝四爺,“可要回書房?”如果回書房,跟她是順路的,可以同行。
謝四爺並不答話,悠悠閒閒喝完一盞茶,才徐徐站起身“走罷。”袁昭心喜不已,嫣然一笑,“阿離,改日再來看你。”跟在謝四爺身後走了。
謝流年一覺睡醒,聽到身邊兩個女子在說話。
“她怎麼這樣,這還叫好姐妹?”小櫻語氣中透着氣憤。
“生的太好了些,難免顧影自憐。”何離依舊是溫溫柔柔的,好似毫不在意,“她有時會任性一點,不過心地很善良,很好。”生的那麼美,囂張些也沒什麼。
什麼情況?謝流年有點反應不過來。小櫻和何離感情似乎很好,而何離心胸似乎太寬闊了,“好姐妹”不給她顏面,她根本不當回事。
媽媽,你用不用這麼大方啊。謝流年不會說話手腳也動不了,只能喫奶的時候多用力氣,何離輕輕拍哄,“乖女兒,慢點兒喫。”以爲她是餓狠了。
每逢何姨娘給新出生的七小姐餵奶,奶孃都眼巴巴看着裏間。給小姐們做奶孃可是優差,擠破頭皮才搶到這差使,若是黃了可如何是好?家裏指着這份月錢過日子呢。
奶孃很快放下心。四太太吩咐了“七小姐的奶孃先留着。萬一何姨娘奶水不夠,可不能委屈了七小姐。再說這奶孃是養過兩個孩子的,便是不餵奶,也是有用之人。”何離並沒有養過孩子,若是有什麼不懂不會的,奶孃也能派上用場。
是計嬤嬤來傳的話。奶孃對着計嬤嬤謝了又謝,又跟着計嬤嬤到上房磕了頭,千恩萬謝的,倒惹的四太太笑了一笑。她留下奶孃不過是省人口舌,省的被人明裏暗裏議論“苛待庶女”,誰知無意中倒種下善果。
來到這世上的第一個新年,在懵懵懂懂中過去了,連鞭炮聲都很少聽到:何離怕炮聲嚇着嬰兒,從裏到外遮得嚴嚴實實的。
謝流年在何離的懷抱中一天一天長大,有一天她發現自己會吐泡泡了,大喜,雖然還不會說話,還不能行動,總算有一樣能玩的了!於是常常吐着泡泡,自娛自樂。
常常是謝流年躺在炕上自得其樂的吐泡泡,何離坐在一邊做針線,眉目溫柔。間或謝四爺會過來看女兒,“小七又長大了一點,更好看了。”“會吐泡泡了呢,你看她多會玩。”“快看快看,小七會笑了!”每逢謝四爺過來,都是和何離頭並着頭,圍着謝流年一通狠看。
謝流年三個月大的時候,謝老太太終於不計前嫌,興沖沖吩咐,“把小七抱過來!”兩個月沒見孫女了,還真怪想的。總聽玉郎說小七多麼多麼乖巧,說的人心癢癢。
謝流年給了老太太一個大大的笑臉。這會子知道衝我這老婆子笑了!謝老太太本是想笑的,不知怎麼的又想起前事,馬上板起臉。
這沒良心的小丫頭!
在祖母這兒住了一夜,她差不多哭了一夜!餓死不肯喫奶!跟着她親孃回去了可倒好,真成好孩子了,省事省心,再不鬧騰。
我這老婆子這麼不招你待見啊。
今兒你會笑了?笑我也不理你!謝老太太跟小孫女賭上了氣。
如果謝四爺會抱孩子,由他抱着小七湊在謝老太太跟前獻媚討好,謝老太太一定撐不住,一定會轉怒爲喜。可是謝四爺不會抱孩子,小七抱在何離懷中。謝老太太看看低眉順眼的何離,氣不打一處來:小七寧可要她這身份低微的生母,也不跟着親祖母!
“傻小七!”謝老太太罵道“不知道好歹!”若是跟在祖母身邊,添了多少尊重。傻孩子什麼也不懂。
謝流年很想衝老太太翻個白眼。我跟着您,您疼我不假,可您會抱我麼,會唱着兒歌哄我入睡麼,會親自給我餵奶親手給我洗澡麼,會全心全意只疼我一人麼。
我跟着您,不過是由奶孃餵奶,由奶孃哄睡覺,那跟親孃可差遠了。親孃的懷抱,沒有人可以代替。
謝流年天真無邪的笑着,到底還是把老太太的心笑軟了。“過來!”老太太板着臉下了命令。不過等到謝流年真到她懷中撒歡兒的時候,老太太再也撐不住,喜笑顏開。
“往後常帶小七過來。”謝老太太下了令,“跟棠哥兒這哥哥好生親近要近。”小七這麼愛笑,脾氣好,真招人疼。
何離連連答應,“是,是!”能常常過來,常常見到棠哥兒,做夢都不敢想的好事啊。雖然今兒棠哥兒沒放學,沒見着,可往後能常常見着呢。
回到西跨院,何離抱着小七親吻,“乖女兒,咱們往後能常見到哥哥了,那是你親哥哥,小七喜不喜歡?”
不喜歡!謝流年很想站起來大聲宣佈,可她的身子不聽指揮,她站不起來,也不會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有時候不會說話是好事,沉默是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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