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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陸臻的生活被徹底地體制化,洗澡時間十分鐘,定時定點,套餐永遠只有兩種,A和B的選擇,連犯人都不如,正是像徐知着說的,像豬,一羣生活在生產線上的豬。
可是一切的訓練計劃都得由自己決定,你想出工出力還是出工不出力都隨你,甚至只要你有種,大可以什麼都不要勾就在豬圈裏睡大覺,絕對沒有任何人來管你。
他們來自於部隊,服從是天性,一個命令一個動作,上傳下達,這就是軍人。
他們習慣於承受壓力,目的明確,方向可靠,於是一往無前。
他們很少有機會完全控制自己,而且,只對自己負責。
沒有壓力,沒有命令,無人指點,一片茫然。
夏明朗說,這兩個禮拜沒人有空來管你們,自個練練,他只要一半人!
陸臻在暗夜裏看着天花板,夏明朗漫不經心的淡漠態度徹底激怒了他,不能再這樣下去,兩個星期,十四天,他得用到盡。他不能就這樣被踢回去,如果連最基本的參與都沒有,如果他都沒資格加入這裏,那麼,他甚至都沒有權利對夏明朗做任何評判!
這樣的話,他的憤怒將永遠無法開解。
陸臻感覺到他的心裏壓着一團火,這是他長這麼大從來沒有過的激烈的火,他一向都是平和的,或者說這個世界上還沒有出現什麼讓他失去平靜的東西,這是第一次。
夏明朗,我跟你槓上了。
深夜,夏明朗被煙霧所籠罩,眼前的辦公桌上有一大疊的文件紙,是這些日子以來學員們的訓練計劃與完成情況。經過了最初的幾天迷茫之後,反應更快,自制力更強的一些人已經開始慎重而有計劃地訓練自己的能力,一個個小組自發地形成,不過大多都是以原來老部隊的編制爲基礎,於是陸臻與徐知着他們的組合看起來便顯得有點特別。
一個海軍,加幾個野戰偵察員,非常能互補的團隊,至少就最近的報告看來,徐知着他們的游泳速度已經有了很大的提高,但是陸臻本人的體能極限並沒有明顯的突破。當然這也很好理解,徐知着他們是技術問題,從30分到60分的進步總是很快的;而陸臻這方面就純粹是外人幫不上忙的個人死磕,徐知着的體力再好,也沒有能力教會陸臻怎麼才能跑得更快一點,因爲需要長年累月漫長的積累。
於是,這就成了一個一邊倒的組合模式。
夏明朗清晰地記得,他說,他只要一半人,所有人都互爲對手,他們在競爭。他把菸頭銜在嘴裏,回憶陸臻的臉,年青的,偶爾會很衝動可是馬上又會恢復平靜與爽朗的臉。他看過他的檔案,完美無缺,一路順遂,這種人從來沒受過什麼挫折,本應該是最容易崩潰的那一羣,可是陸臻仍然活得很有精神。
夏明朗有點想不通他的打算,究竟是天生的豁達還是另有所圖,畢竟,他們相交還不深。
他只記得那個白皙瘦削的小子慢條斯理地站在隊列裏說話,他的聲音不高,但是挑釁;即使在情緒激動的暴怒中仍然有明確的條理,他雙手揪着他的衣領怒吼,他說:你是教官,你要控制好。
有意思,夏明朗聽過無數種怒罵和抱怨,可陸臻是特別的,他在從根本上質疑他的目的和手段,他在質疑他的訓練能力,他堂而皇之地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從一開始。
陸臻,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把自己當成是他的兵。
有時候夏明朗覺得,似乎就是從那時候起,他對陸臻開始有了某種難言的隱約期待。
他,從一開始,就不必是他的兵。
夏明朗有些微的興奮感,他的人生被分爲兩段,26歲之前他的人生只爲自己,一步步攀上單兵最強的高峯,26歲之後他生活的重點被嚴正硬性地轉移,他開始試着訓練別人,看着他們更高更快更強,甚至有一天超越自己。
自然,最初時他也有過異樣的遺憾,可是慢慢地他開始體會到嚴正所謂的樂趣,如果一個任務完成得很漂亮,他已經不再會介意那是不是自己完成的。至於陸臻,金鱗並非池中之物,總有一天會遇到風雲幻化爲龍,夏明朗很樂意在他漫長人生的旅途中爲他加一把勁,就像是曾經在他的人生中無數幫助過他的人一樣。
陸臻!
夏明朗默唸那兩個字:請不要讓我失望。
當然陸臻一直都沒有讓他失望過,那個青年固執的眼神中有種與兇暴無關的狠勁,理性的執着全部蘊含在他看似溫和的語調裏,在聲音平緩起伏中,他聽出了一種風骨。文人的風骨是這世界上最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東西之一,極爲軟弱卻堅韌。
夏明朗回想起那雙眼睛,清亮透明的瞳孔裏燃燒着無盡的怒火,猛烈得幾乎可以燒燬一輛裝甲車。
夏明朗微笑,如果怒火能把你的血全點燃讓你熬過這一關,這似乎,也很不錯。
兩週的時間一晃而過,最後的測試裏,學員們被分爲了十組,陸臻被夏明朗扔到實力最強的那一組,拼死拼活耗盡了全力衝到最後,只得一個倒數第二。陸臻站在終點線上情緒激盪,想鳴槍撕破整個天幕的平靜。即使有所準備,這仍然是他生平未遇的挫敗,就這樣出局,他連對手的邊都沒碰到。
有人在休息,有人慢走放鬆,陸臻就這樣直愣愣地站着,陳默皺起眉朝他走過去:這樣很容易抽筋。
“你……”
“報告教官!”
“你先說。”陳默習慣於先聽對方開口。
“請問下次的選拔時間是什麼時候?”陸臻問道。
陳默想了想:“你不一定會被淘汰,結果還沒有出來。”
陸臻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事實上他對這個沉默寡言的教官頗有好感,陳默算是這鬼地方里唯一還算正常的人。
結果並沒有很快地出來,像往常一樣他們被人領去洗澡喫飯,一路上有列隊成行的基地正式官兵目不斜視地從他們身邊走過。陸臻有些消沉並且憤怒,這裏的每個人都當他們是透明,而他居然也就真的如此彷彿透明瞭一樣,什麼都沒有留下就要離開,這是他不可忍受的失敗。
洗澡的時候徐知着專門搶了與陸臻相鄰的格間,大家都是當兵的人有些失落是共通的,可正是因爲太瞭解,安慰的話便不知道要從哪裏說起,無論說什麼都讓人覺得假。
陸臻見他不停地往自己身上瞄,終於忍不住慢吞吞地說道:“小徐同志啊,哥們我知道自己身材好,你也不能老盯着看啊。”
徐知着瞠目,被他鬧了個大紅臉。
“行了,”陸臻伸手過去拍他肩膀,“兄弟,好好幹,明年,等着我。”
“你……”徐知着反應過來:“你還要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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