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转到主要內容

第24章 24

作者:退戈
周拓行张开嘴,脸上有诸多复杂神色闪過。那短暂的变化裡,他分明是有很多话想說的。

  可是每次他想拉何川舟出来,何川舟总是比他预想得要更清醒,同时言语也更锋锐。

  或许是对方冷淡的眼神太過决绝,也或许是害怕再听见她对自己无情的嘲弄,最终還是将话咽了下去,什么都沒說。

  他抿了下嘴唇,眨眼的瞬间,掩下满腔冗长又繁杂的思绪,换做一副平淡面孔,装是不经意地问候:“见面后我好像還沒有问過你,你现在過得好嗎?”

  何川舟将他的停顿跟犹疑都看在眼裡,心下竟也莫名觉得有点伤,收敛了些冷漠,低声道:“我很好。”

  這一段就是他们之间最后的谈话了。

  两人都有种說不清的固执,中间還有道十余年来在不同生活环境下立起的隔阂。

  无论是第一次、第二次,亦或是现在的接触,都因一些特殊的理由而出现不愉快。

  久别重逢的好友并不像故事裡說的那样,相视一笑后就能心意投合。彼此陌生、彷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围绕着不敢提及的旧疮小心翼翼地试探,测量双方之间的距离。

  周拓行不清楚自己是不是了解她,也不知道现在有什么是何川舟真正感兴趣的。他察觉到对方的抗拒跟疏远,有种茫然的委屈跟无措。

  ·

  何川舟不想吃午饭,周拓行让她开自己的车回去。她本来想拒绝,可周拓行直接拿起钥匙走出了门,站在电梯裡等她。

  何川舟沒有办法,只能跟上。

  她還住在原先的小区裡,那地方周拓行去過许多遍,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街道两侧的建筑在城市发展进程裡焕然一新,可小区内部的破旧還一如既往。

  环绕在外侧的花坛因长期无人打理,野草一丛丛长成狂野的姿态。不知道是谁往裡面栽了两棵枇杷树跟桂花树,如今已经枝繁叶茂,高大挺秀了。

  何川舟把着方向盘,将车速降低,稳稳拐過小区内偏僻的甬道,最后停在花坛边上。

  她想问周拓行要怎么回去,能不能自己开车,转向副驾的方向,发现周拓行正偏着头,对着不远处的一片树荫发愣。

  何川舟的视线下意识跟着飘過去,触及那张掉漆干裂的长椅,心神不由恍惚了下。

  那张椅子的木纹,以及上面飘着的树叶,都曾经多次出现在何川舟梦裡。是她最为熟悉的地方。

  夜幕袭来,何旭会坐在

  虽然来来去去也只有那么一句话,跟npc打卡似地单调重复,說:“路要往前走的。”,可一切细节都過分逼真,让人上瘾似地深陷其中。

  何川舟不知道,什么叫往前走。

  从警察的成就来讲,她现在应该做得比何旭更成功。

  她忙碌奔波,洞察敏锐。从不因自己的私事给别人添麻烦,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和工作,数年间破获過多起大案,在公安系统内部也小有名气。

  可她如此热衷于工作,并不是因为多么伟大的志愿或者多么崇高的信仰,只是纯粹地,想做一個警察、做一個好人。

  她的成熟裡满是枯燥,不像是一個20多岁的人,更像是已经走完了一段人生,正在按部就班地执行自己的第二段征程。

  连黄哥以前也问過她:“你总是這么不热情嗎?”

  何川舟告诉他:“沒有必要。”

  她的热情都用在了维持自己過得很好這件事上,其它事情沒有必要。

  黄哥当时叹气道:“你這样不叫過得很好啊。人终归是要往前走的。”

  又是這么一句话。何川舟已经听得有些厌烦了。

  她调转视线,重新落到周拓行那线條凌厉的侧脸上。

  车子已经熄火,可周拓行仍旧坐着沒动。何川舟也就這样看着他。

  脊背挺拔,脖颈修长,仪态不像是個长期伏案工作的人。头发松松软软地垂下,确实是有点长了。眸光半阖,眼神专注。轻抿的唇线裡藏着点黯然的心绪。

  何川舟清楚知道他在想什么,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也不由收紧。

  天上不知从哪裡飘来一片厚重的云,傍晚时分的苍穹在阴影遮盖下骤然间暗了下来。

  何川舟仰起头,望向天际处渺茫的群山轮廓,感觉凭空掀起阵风,在吹着那氤氲的山雾往远处走。

  隐隐像是飘了点雨。如果光色再黑一点,大概就跟那天的景色一模一样了。

  其实那句话并不是何旭亲口对她說的,是周拓行后来转告她的。

  何旭火化前后差不多一周,何川舟一直待在家裡沒去学校。

  那天下午周拓行就来了,打着把伞站在花坛边上,何川舟沒有理会。

  夜裡刮起大风,他那把浅蓝色的小伞左扑右倒,看起来快被风吹走了,他干脆收起来,躲在沒什么用的树荫下。

  地表的水坑裡全是雨水打落的痕迹,一圈一圈的波纹荡碎了路灯的光。雨水敲打的声音十分宁静,天黑的时候,何川舟還是下来了。

  周拓行帮她撑住伞,给她讲学校裡各种琐碎的事,又說些并不好笑的笑话。

  那差不多是他竭尽全力的效果了,可惜他并沒有喜剧天赋,外加观众不捧场,表演结果极为糟糕。

  周拓行說到一半停住了,正好雨也小了。他换了個姿势,将伞整個倾斜在何川舟头顶,又弯下腰,用单只手不大便利地挽起她的裤腿,以免被溅上泥渍。

  虽然雨水一直灌进他的嘴裡,他還是感受到了口干舌燥。直起身时,冲何川舟笑了笑,从怀裡摸出一张卡,递過去,不放弃地继续搭话:“你以后,想做什么?”

  何川舟一直面无表情地坐着,并不在意自己的衣服已经湿了大半,只等周拓行說完话主动离开。

  “你要去哪所学校啊?”周拓行不知道自己的笑容十分勉强,整個肌肉的走向都带着僵硬,“毕业后应该能找到暑假工了吧。好多便利店老板我都认识,可以给你介绍轻松的工作。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一個月四五千块钱应该能攒下来。”

  何旭的同事有给她捐款,但是何川舟沒收。何旭工作那么多年,哪怕各种意外的花销多,存款多少還是有点的,何川舟不至于上不了学。

  何川舟问:“你不跟你妈回去嗎?”

  “我不想過去。我就是从她那裡出来的。”周拓行脸上的慌乱一闪而過,又摆出他伪装的笑容来,“我快成年了,我可以独立生活。”

  因为周父的家暴,周拓行以前跟母亲生活過一段時間。当时他妈妈已经结婚,有了個更美满的家庭。丈夫有钱,還生了個女儿。

  他在家裡无所适从,环境让他感到逼仄窒息,周围人的态度总让他觉得他会成为破坏他母亲新生活的隐患,所以他宁愿回来跟父亲過落魄的生活。

  后来周父家暴又出了事,周拓行妈妈收到通知過来接他,被周拓行拒绝了。僵持不下的时候,是何旭出面表示,自己会帮忙照顾周拓行,周母才勉强离开。

  现在何旭又死了,他沒有再坚持的理由。

  何川舟不理解他。

  江照林家裡穷得叮当响,吃饭都成問題。王熠飞年纪小且沒有监护人。如今何旭也走了,他们几個人只剩下麻烦。他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生活,为什么要留下来?

  周拓行又說了很多,详细描绘他在這几天裡规划出的未来,何川舟听得心不在焉。

  他们高三了,再有半年就高考了。a市沒有周拓行属意的大学,何川舟也不确定自己要不要留在這個地方。

  她等不到人說完,开口打断了他。

  “周拓行。”那三個字异常冰凉。

  周拓行停下侃侃而谈的话语。夜的深邃与空寂在他意识中被放大,他发现這一瞬间世界空得可怕,只等何川舟做出的决定,是要填充,或是粉碎它。

  何川舟声线平坦地道:“我說句实话,跟你在一起,我只能看到人生有多艰难。”

  周拓行的心陡然凉了半截,他想阻止何川舟继续說下去,可是身体却动不了。

  “所以請你们行行好,真的别再出现了。我想重新开始。”

  周拓行死死盯着他的脸,试图分辨出她說谎的痕迹。

  可是无论他怎么描绘何川舟的轮廓,每一笔,每一個线條,乃至是放沉了的呼吸,都透着冷酷的味道。

  他目光凝住,声音干哑,艰涩中交织着卑微的祈求:“我們不是朋友嗎?”

  “有你在我就忘不掉。我不想跟何旭一样活得那么累。”何川舟用沒有波动的平和语气說,“你们真的让我觉得很疲惫,总是在提醒我,人生裡不幸更多。我本来不用過這样的生活。”

  周拓行低着头。不知是风忽然大了,還是他沒握稳,伞被刮了出去。

  雨水横在两人之间,迷离了他的表情。

  何川舟沒什么感情地劝說:“回你妈那去吧。以后你的路你自己走,我的路也我自己走。我不想跟谁相互扶持。”

  她說完放下扎起的裤腿,起身走了。不知道周拓行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何川舟還在回忆那天雨水的寒凉,周拓行抓起她的手,往窗外一指,控诉地道:“你就是在那裡,把我赶走的。”

  何川舟笑了下,抽回手道:“不提伤心事,我以为是成年人该学会的生存法则。”

  周拓行說:“我以为沒心沒肺,才是成年人该学会的生存法则。”

  過了会儿,他又看着何川舟說:“我沒学会。”

  何川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拉开车门下去,周拓行跟着走了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跟陌生人一样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一级级上了楼梯,最后停在大门前。

  何川舟回头看了他一眼,沒问他想干什么,从兜裡摸出钥匙开门。

  防盗门的锁孔有些生锈了,转了半天仍是拧不开。

  “嘎吱”、“嘎吱”的声音在空旷楼道裡不停回荡,還有股不知道从哪儿飘来的垃圾水味。

  感应灯早就坏了,楼梯的转角平台上只开了一個狭小的窗口,光散逸不過来。她的门前色调昏沉。

  這时周拓行往前靠了過来,何川舟察觉到阴影,以为他是想帮忙,主动侧過身让出位置。

  周拓行伸出手,不是握向门把,而是紧紧抱住了她,将她揽进怀裡。

  何川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周拓行长高了,肩膀变得宽阔,手臂也很有力。可還是会把下巴搭在她肩窝裡,紧贴着她的耳朵,闷声闷气地說话。

  “你還沒问我過得好不好。”

  “我過得很不好。何川舟。”

  。

首頁 分類 排行 書架 我的

看小說網

看小說網是您最喜歡的免費小說閱讀網站。提供海量全本小說免費閱讀,所有小說無廣告干擾,是您值得收藏的小說網站。

網站导航

热门分類

© 2023 看小說網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