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義薄雲天
而作爲鴻意樓背後支撐的三青商會,則漸漸洗刷掉黑幫的不光彩,藉助鴻意樓罩上了一層金燦燦的華麗外衣,變得堂皇起來。
然而,鴻意樓的風頭卻搶去了他一母同胞兄弟鬥金樓的財路。
鬥金樓曾經也是三青幫的產業,分家之後,便歸了虎翼派。鬥金樓說白了就是妓院和煙館。老闆名叫金四水,揚言要日進斗金,所以叫鬥金樓。金四水,也算寇勳的親信,最不服的就是趙玉強。寇勳死後,趙玉強要推舉傅雲琛,他是一百個不同意,乾脆拉着其他人一起分家,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就算分了家,鬥金樓也絲毫沒有收到影響,來往之間的嫖客、煙客,依舊很多。然而,自從鴻意樓開業後,鬥金樓的生意便一落千丈。就連樓裏的交際花們都想着投靠鴻意樓。聽說那裏的舞小姐身穿是西洋華服,陪的都是知書達理的上等人,以賣唱調情爲生而不用賣身。
金四水去找過張崇嶽。張崇嶽好歹和虎翼派是聯盟關係,怎麼一轉頭就去投資鴻意樓,還是又是剪綵,又是幫襯。就連租界開賭場的許可書都是張崇嶽弄來的。
張崇嶽答應得很好,說他會去提姓傅雲琛,有錢大家一起掙,都是一家分出來的,沒必要弄僵。金四水等了半個月,情況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更糟。眼見鴻意樓門庭若市,鬥金樓這門可羅雀的慘象怎叫人不氣?
金四水知道張崇嶽八成是靠不住了,決心自己出面解決。傅雲琛殺了秦三,又殺了寇勳,接着崔二被沉海。金四水想,他們四個本來在三青幫,風風光光,稱霸一方,要不是因爲傅雲琛,何至於如此慘淡的下場。本來他想踏實做點生意算了,誰料傅雲琛還要攔他的財路。
“金爺,您打算怎麼弄那個鴻意樓?”
“他們不是看不起我們這些下九流麼,那我們也過去,學學怎麼做上等人。”金四水眼中兇光一閃,看來是要跟傅雲琛死磕到底了。
這一天傍晚,金四水親自帶了三十多個流氓,大搖大擺的要進鴻意樓。他們人多勢衆,直接推開了門衛保鏢,闖進了一樓的舞廳裏。
舞廳裏原本有一些客人正在跳舞聊天。見一羣煞鬼衝了進來,都嚇了一跳,舞小姐們更是驚得花容失色。
金四水也不搗亂,他讓手下們都坐下,然後點酒點舞小姐。這些牛鬼蛇神坐在這裏,還有誰有興致繼續待着,客人們匆匆結賬,紛紛嫌惡地離開了。不僅如此,鴻意樓門口還站着好幾個流氓,一個個凶神惡煞,實在趕客。
傅雲琛正在三樓陪幾個政府要員打檯球,聽到樓下的動靜後,便安撫幾位客人暫時不要出去,讓他來處理。
傅雲琛走下樓梯,便見金四水兇狠的瞪着他。
“傅老闆好風光啊。”
傅雲琛客套道,“哪裏。金老闆今天怎麼有空來的?”
“聽說您這是人間天堂,我便帶着兄弟幾個過來快活快活。”金四水見過幾次傅雲琛,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個斯文的小白臉竟然可以殺了寇勳和秦三。
傅雲琛他們這一夥人已經開封了好幾瓶洋酒,少說也有五百塊銀元。
“金老闆真是闊綽,請兄弟們喝如此貴重的酒。”傅雲琛刻意加重了貴重二字,他有意將這羣人趕出去,又道,“兄弟們是不是餓着肚子來的,要不要我請各位去隔壁的飯店喫晚飯?”
“你少裝大爺。”金四水冷笑道,“老子在陵城混的時候,你還在郭家當牛做馬呢。現在披了一張人皮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了?”
傅雲琛對他的羞辱毫不在意,坦然道,“金老闆,我只是一個小輩沒有要跟您爭的意思。大家都是白手起家,哪有高低貴賤之分。”他走到金四水面前,舉起一杯酒,“我敬您一杯。”
金四水並不領情,揚手打翻了傅雲琛手中的酒杯,怒道,“你想把三青商會洗白,我不管。可是你這鴻意樓擋了我的財路,我可要管了。”
傅雲琛身後的保鏢見對方如此囂張,正要上前。傅雲琛卻攔住他們,很有風度的說,“金老闆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大家都是開門做生意,各憑本事賺錢。何來擋路一說?金老闆找我的麻煩實在犯不着,還不如回去好好想想怎麼整改。”
兩人的胸襟和氣度登時高下立判。
金四水正要叫囂,擡頭卻看二樓的貴賓室裏探出來幾個人頭,那幾人是市政府的官員。金四水想了想,還是不要當着他們的面做惡,否則他們要是聯手起來,自己也麻煩。
“傅老闆說的是。可是我這人蠢笨,沒什麼文化,大字不識。這鬥金樓可是我的命根子,我還有一百來人要養活呢。我想着,要不請傅老闆到我那去逛逛,指點一二,你說改哪就改哪。”
金四水和寇勳不同,他能屈能伸,不好顏面,又心計重。此番他甘心落於下風,就是爲了將傅雲琛引到他那去。
傅雲琛明知金四水是設計套他,但又不好當衆拒絕。
“好啊,既然金老闆虛心求教,我豈有不去之理。”
“那就說定了!”金四水立刻換了一副嘴臉,親熱地握了握傅雲琛的手,“傅老闆,那我等你。三天後,你可一定要來啊!”
傅雲琛實在惡寒,一會功夫就兩副面孔,這金四水真是虛僞至極。
金四水怕傅雲琛不去,道,“要是你不來,我可就帶着鬥金樓一大家子來你這賴着不走了。”
傅雲琛聽得頭大,不怕橫的就怕賴的,這一百來人要是都涌進鴻意樓,他趕都來不及趕,以後還怎麼做生意。
“金老闆放心,我一定去。”
金四水這才招呼了那一大羣流氓隨他出去,剛要走,傅雲琛攔住他道,“金老闆,賬還沒結呢。”
金四水一看賬單,幾瓶酒居然要五百塊。
“這麼貴!你敲竹槓啊!”金四水不情不願地掏銀票,直接丟給傅雲琛,“先給你三百,剩下的,你三天後來鬥金樓取吧。”
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原本想給傅雲琛下馬威,結果礙於有政府的人在場又不得不認慫。
金四水惡狠狠地罵道,“五百塊幾瓶酒,比大煙賣得都貴。這種黑店也有人肯來當凱子。真是失心瘋了。”
底下人道,“金爺莫氣,三天後那傅雲琛要來鬥金樓,咱們不就有辦法治他了嗎?”
金四水咬牙道,“今非昔比,不要輕易動他。打打殺殺那套使不得。他就是哥碼頭出身的孤兒,如今穿了西裝就當自己是上等人了。那我就讓他體會一下我們這鬥金樓的銷魂滋味。”
傅雲琛解決了金四水的騷擾後,鴻意樓照常營業,很快就恢復了平時的歌舞昇平。這兩天,張崇嶽來過一回,但是傅雲琛避而不見,張崇嶽也不願強迫傅雲琛出面,他深知傅雲琛是故意躲他。
只是張崇嶽不確定,傅雲琛躲他,是因爲之前小徐的事,還是因爲他的倉促告白。又或者兩者皆有呢?對於此,張崇嶽非常矛盾,事情其實在按照他的預計在發展。傅雲琛自立門戶,從另一種意義和自己也算統一戰線。可是,傅雲琛對自己的心呢。比起憤怒的仇視,張崇嶽更怕這種無聲的沉默。
張崇嶽聽領班說起過金四水來搗亂的事。他囑咐領班一定要轉告傅雲琛,千萬不要去鬥金樓。金四水這種宵小之輩,一定會設計害他。但傅雲琛肯不肯聽他的,就猶未可知了。畢竟傅雲琛已經不是初見時隱忍謙遜的郭家義子,他現在是鴻意樓的傅老闆,三青商會的會長。
傅雲琛聽到領班轉達的話,心中一沉。他又何嘗不知,去鬥金樓是赴鴻門宴,可是鬥金樓和鴻意樓之間代表的就是三青幫和虎翼派,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他如果不在此時解決掉這個心腹大患,便會後患無窮。
張崇嶽立場曖昧,沒有出面阻止虎翼派,只想站在中間當和事老。傅雲琛很厭煩張崇嶽的做法,總要腳踩幾條船,面面俱到,誰都不想得罪。就算是刺殺郭長林,張崇嶽都選擇躲在背後操控一切。
可是,張崇嶽只是陵城的一個過客,他有很多後路可退。傅雲琛可不一樣,他已經破釜沉舟,只剩下三青商會這一條路可走,決不允許任何人成爲障礙。
三天後,傅雲琛帶了十幾個保鏢,赴會鬥金樓。這十幾個保鏢各個配槍,驍勇善戰,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打手。
傅雲琛本以爲會有一場惡戰,誰料一進鬥金樓,迎接他們的竟然是一羣嬌媚的交際花。這鬥金樓,樓內裝飾極爲奢華,大多數傢俱上鑲嵌金片,顯得富麗堂皇,卻俗不可耐。廳內擺着一個大香爐,煙熏火燎地燃着濃厚的香料。這些美嬌娘都是歡場老手,根本罵不走,直接纏得那十幾個保鏢面紅耳赤,不知如何是好。
所謂英雄難過美人關。傅雲琛一向硬碰硬慣了,倒是頭一回見識到這種場面。所幸他氣場逼人,拒人於千里之外,沒被纏上。
金四水笑眯眯地出來迎客,笑道,“傅老闆一來,我這裏頓時蓬蓽生輝!”
傅雲琛撇開身邊的交際花道,“金老闆這是什麼意思?”
金四水親熱道,“傅老闆難得來,自然要盡興。之前我在鴻意樓不是還差你二百塊麼,我想着,大家都是兄弟,不必那麼生分。你既然來了,那不如我請兄弟們好好玩一晚上。”
傅雲琛皺眉道,“我不需要。”
金四水板着臉道,“你不給我面子。”
傅雲琛被這濃厚的薰香薰得有些受不了,他輕輕咳嗽道,“金老闆,我是誠心來見您的。您想有錢一起賺,可以。咱們有事說事,何必玩這些花樣呢?”
金四水說道,“我這不是耍花樣,我去你那玩過了,知道了鴻意樓的好。你來我這,卻一杯酒都不肯喝,怎麼知道我這鬥金樓有哪裏需要整改的呢?要我說,你就安心跟我來喝一杯,咱們邊喝邊說。就咱們兩個,不帶旁人,也不帶槍。”
傅雲琛其實懶得跟金四水囉嗦,他寧可直接雙方打一架了事。但架不住金四水有意求和的模樣,只得硬着頭皮和他進了房間。
這邊還在談着,那一邊正有探子去張公館報消息。
張崇嶽原先擔心金四水使壞爲難傅雲琛,便收買了鬥金樓裏的一個龜公,一旦傅雲琛去了鬥金樓便回來報信。
那龜公喬裝一番才溜到張公館。
“傅老闆已經帶人去了。”
張崇嶽並未動,沉着道,“金四水想幹什麼?”
那龜公瑟縮了一下,吞吞吐吐的說,“金爺只想教訓一下傅老闆,不會做其他事。”
“教訓一下?”張崇嶽挑眉問道,“他打算怎麼教訓?”
龜公看了看何副官眼色,不太敢說,何副官怕他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來激怒張崇嶽,便俯身下來,讓龜公先告訴他。龜公這才小聲說了。
副官臉色微變,立刻湊到張崇嶽耳邊轉述了一遍。誰知張崇嶽聽後勃然大怒,拍案而起,破口大罵道,“無恥!這種下三濫的招數都使得出來!”
龜公被他嚇得蜷縮成一團,不敢說話。
張崇嶽怒氣衝衝,也顧不得許多了,立刻調了兩個班的人跟自己一同去鬥金樓。他坐在車上,惱怒道,“傅雲琛這個笨蛋,我都提醒他讓他別去了。他怎麼就是不聽呢!”
副官瞧他着急上火,生怕傅雲琛喫虧的樣子,道,“這,傅老闆是個男人,這種事是不會喫虧的。”
“那也不行!”張崇嶽怒道,“傅雲琛他可是……”
何副官看着張崇嶽道,“是什麼?”
張崇嶽擺了擺手,止住話頭,“你不懂。那鬥金樓也販賣鴉片,萬一那金四水使詐……你開快點!”張崇嶽蹬了一腳駕駛員椅背,“別磨磨蹭蹭的。”
司機嚇得縮了縮脖子,趕緊踩滿了油門,疾馳而去。不一會,車子和人馬便在鬥金樓前停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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