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6 作者:可与语 可与语: 泥人都是谁 明煐虽然不晓得幼蕖险些失态的具体缘由,却也猜到,這组莫名其妙的泥人与這小姑娘多半有渊源! 怪不得,那黑侍尊万裡迢迢,突然赶到明家。 怪不得,還特意借她火种堪夸的由头,赏下這盒莫名其妙的泥人! 对了,火种! 她的火种在明家不過是中上,原不值得特意挑出来夸。 如今,她的火种确实特殊,那是因为—— 明煐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幼蕖,那是因为,她明煐如今体内的火种融入了這個李幼蕖给她的那朵异火的缘故! 虽然已经变成她明煐的火种,可那位黑侍尊一下就看出来了。 黑侍尊认得這异火! 所以,黑侍尊也认得這丫头! 明煐心裡百念千转。 幼蕖心裡更是千转百念。 每一念,每一转,都牵着心,扯着肠,痛得她险些弯下腰去。 顾不上明煐异样的眼光,幼蕖颤抖着手,径直接過了锦盒。 锦盒就像是一方魔盒,用静止不动的泥塑,将她记忆裡那副鲜活场景凝固在眼前。 明煐任由对方取過锦盒,不知为何,她动都不敢动。 不知是因为知道对方与黑侍尊有牵连,還是被对方泄露的一丝情绪震慑住了——只這一丝,就让人感觉到风起云涌,翻山倒海。 泥人其实都很小,只有桃核般大,面目模糊一团,看不出五官模样。可动作形塑却惟妙惟肖,极是传神。 捏這泥人的,是個高手。 中间最大的那個泥人看起来是一個成年男子,抱着一個小小女娃,应该是一对父女? 明煐疑惑地看看泥人,再看看对面的小姑娘。泥人很普通,场景么,更是俗世市井,和修道修魔都毫无一丝联系。 幼蕖小心地挑了最大的那個泥人在手,如遭雷击,那泥人的神韵,分明是……师父和幼时的她! 虽然泥人故意不分五官,轮廓线條极简略写意,却又与真人极神似,若不是她自幼与师父朝夕相处,若不是那個小女娃是她自己,她也不会认出来。 這对小泥人,分明是她记忆中的那一幕:那是她刚来青空界少清山,少不得有些娇气哭闹,为了哄她开心,师父与哥哥们特地带她下山去买糖人。 一群人兴师动众,大张旗鼓的架势在集市上吸引了许多小贩,围着這些不把钱当钱的傻瓜大肆兜售。 哥哥们则是看着小九妹的眼神大肆收购。 她看向什么,就有一個哥哥冲過去拿下。 结果,买了一堆又一堆米糕、糖人、油酥、木头玩具什么的,特别是将市场上几家糖人摊子都给包圆儿了。 那么多吃食玩具,她一人拿不来,便让守玄帮忙捧了许多,再有多的,便由她指派其他哥哥拿着,被指令到的哥哥都极荣耀极有光彩的样子。 每人的肩头,都是鼓鼓囊囊的大包小包。 看,那些小一号泥人的肩头,正是哥哥们背着的那些大小包裹。 只有糖人不好放进包裹,不然,那些细细的糖须就要给碰折了。 所以,她除了给八哥分了几根,然后犹豫着小气巴拉地挑了一根有裂痕的给了七哥知素,其余谁都舍不得给,两只小胖手上擒得满满的。 七哥八哥毫不在意,只跟着后头咧嘴傻笑。 這两個泥人的脸上,其他都沒刻划,却在嘴巴的部位,挑出了两個大大的向上翘起的口子,一看就知道,這两個小儿正开心大笑。 结果回来时,迎接他们的采珠姑姑哭笑不得。 只见小女娃熟睡在凌砄肩头,口水湿了师父半個肩膀,两只小胳膊挂着,手裡的糖人却一根也无,不知什么时候松手全掉了。 明明很嘴馋的八哥跟了一路,却一根糖人也沒捡。问他,他就說,只看小九睡得香甜,他只顾着开心,都沒注意糖人什么时候掉了一路! 为此,三哥云清還画過一张年画儿,名为“小九买糖图”,图上正是這幅画面。 這幅画面曾是少清山多少年的逗笑话题。 沒想到,在這裡,這這個锦盒中,重见了当日场景! 明煐识相地后退了两步,状若无意地去拍拍自己守候在门口的龙翼马,避免不去看幼蕖的表情。 不然,她怕這小丫头绷不住。 那张小脸,不知是要雪暴還是要骤雨,惨然得她都不忍心看。她不知道,那强行捺下的波动裡,是不是已经咬出了牙龈血。 她還有几分好奇心,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呀? 幼蕖“啪”一下合上盒盖,交還给明煐,脸色已变得平静: “明大小姐,您收好。确实是普通泥人,這位侍尊着实性情古怪,给這样的赏赐,一点用也沒,您就随意收着罢,反正也不占地方。” 明煐诧异地接過锦盒,明明就有什么,可這小丫头变脸也忒快,她還沒琢磨出端倪来呢! 难道,這泥人是传话的?她手上一进一出,已经传了话去? 不太像。 太不像。 怎么看,那些泥人也有些傻,凡俗的小儿玩的都比這個精巧。 “煐小姐您别误了秋狝。幼蕖就此告辞!” 明煐沒想到竟然等来了李幼蕖這么干脆的一句。 她摁下好奇心,知道强问不得,更懂得如何时务,当下爽快一笑: “那,就此别過!有空来玩啊!” 亏她還以为泥人的动作裡会不会藏着什么无上的身法呢!明煐一声哂笑,随意将锦盒丢进芥子囊。 幼蕖看着明煐翻身上马,利落地一甩马鞭,一团火也似地卷去,她轻喟一声,看了看空空的掌心,那裡似乎還留着泥人粗糙的触感。 明家老宅一片寂寂,明家的人大多去了穆周山继续秋狝,只余少许仆从四下裡洒扫,无人注意明煐小姐丢下的這名随从神情寥落。 幼蕖离了明家后,寻了個隐蔽处换下明家随从的服饰和如是观。再露面,已是寻常身份。 她沿着山道信步而行,避开人声喧哗的方向。 前方是一條三岔路口,道旁石块上散落着几根不起眼的茅草。 茅草都抽白穗了啊……幼蕖垂眼,随意拈起一根茅草,明知白穗已老,却依然放进嘴裡,唉,塞牙枯涩,不复幼嫩时的清甜 “知啊——知啊——” 幼蕖一惊,抬头看去,只见一只巨大的知知鸟飞奔着跑過她身边。 穆周山也有知知鸟啊! 她梦游似地,跟在知知鸟后头,走向浓密的山林。 小路蜿蜒,路边有散落的野果,有掉落的草花。 是谁? 是贪玩的孩子手中掉下的嗎? 清香的是熏草,微甜的是祝余,红红的是沙棠,小一点的是丹木,朱棪有些干瘪了,但仍然很甜…… 一般人,也不认识這些果子。 一般修士,也看不上這些果子。 幼蕖缓慢地一路走、一路收。 咦,太阳已经升起好久,昨日也沒下雨,地上的草尖上,为何滴上了晶莹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