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0 人间锅镬香 作者:可与语 可与语: 看到银环,祖孙俩都是一愣,這礼就有些重了,可不是一包糖可比的。 小童缩手不迭,老媪也赶忙来辞谢,道是一顿粗茶淡饭,不值如此重谢。 见祖孙俩推辞,胡玉更喜他们知礼,安抚道: “萍水相逢,实是有缘。我得了一声‘姨姨’,自然要给個见面礼。這是我小时的物件,实不贵重,图個纳吉避灾的意思。我小时淘气,這平安环儿果然也护了我磕磕碰碰的不曾伤筋动骨。” 那老媪见胡玉衣饰不凡,料這银环对客人确实不算贵重,接在手裡也沒有太大分量,简单的几道不明图文间,镂刻着“平安”二字,是個好意头,倒不便苦辞,便赧然一谢,受了。 小童抱着枣儿去了厨房,掀起的门帘裡断续听到柴火哔剥和母子低声笑语,听得堂屋裡众人不禁都露出了微微笑意,一室温暖。 稍倾,年轻媳妇奉上枣儿茶,果然香甜。 未几,又端上热腾腾的饭菜来,挤挤地放了一桌。 陶土锅裡炖的好大一只肥鸡,金黄的油汤上撒着青翠的葱花。一大碗不知什么肉菜,烧作深色,只觉香味扑鼻。又有几味凉拌野菜,一碟腊肉之类。 一溜陶碗裡装着黄白二色米饭,香软喧热。 看得出,這家人是倾其所有,置办了這桌饭菜。 那年轻媳妇端上饭菜就害羞地退回厨房,老媪倒大方些,她笑道: “這饭是今年刚收的新炊米,加了点黄粱米。几位客人尝尝看!” “多谢大娘了!”幼蕖等人纷纷谢了。 幼蕖知道這家人对他们心存敬畏,多留只怕人家反而愈加拘谨,也不客气,见老媪欲携孙儿去厨房,便将碗中肉菜用空碗拨了小半交小童捧着,看小童脸上放光,轻捏了一把小脸,笑眯眯地任他去了。 小小一张四方桌,挤挤挨挨地坐了胡峤幼蕖等八人,這对众人而言倒是前所未有的经历。 胡峤等人曾在仙山宴饮琼浆,也曾在荒郊生火野食,却不曾在凡人家裡实实在在地品尝過带着锅镬柴火气息的饭食。 腌菜烧的野兔咸鲜,鸡汤鲜美,野菜爽口,新炊米煮出来的饭清香适口,虽非名馔仙肴,却别是一番滋味。 尤其胡玉,被這温暖的人间风味差点吃出了眼泪。 桌面上還挤着两盏照亮的油灯,摇摇晃晃的灯火下,饭菜虽香,碗盘却多有缺口裂痕。 厨房裡偶尔传来一两句: “娘,這肉好香!兔子不卖多好,下次還有客人来嗎?” “嘘——莫要大声!” 众人筷箸不免一顿,心生叹息。 民生多艰,凡人不易,可见一斑。 這已经算好的了。 “又打下新米了,不觉又是一年秋至。”幼蕖嗅着碗中饭香,脱口感叹。 “只有在凡俗,才知道四季轮换。我只记得出门时一路山上刚有新绿,此时黄叶渐多,果然是秋风已起。”郑奕略一回想,亦是感慨。他们的历练,不知不觉,就从春到秋了。 “刚刚我看到农田好一片黄色,想来是农人收获之季,难怪他们脸上都带笑,看来收成不错。” “這是丰年,要是荒年,可就饿殍遍地,你看到的就不是這番景象了。”胡峤低声对满脸天真之色的胡玉道。 厨房裡的一家四口,听堂屋裡笑语不断,知道客人满意,心裡也是一松。 不是为图报酬,农家人朴实,只是希望自己的款待令客人喜歡。 老媪看孙儿小口小口地咬着兔子肉,心疼地在他头上一抚,压着声音道: “這些人是贵客,与我們庄户人家是不一样的。幸好客人随和,還肯与你和气說话。回头你去了岑先生学堂裡,可莫要与人显摆。” 她又取出那只银环给儿子媳妇看過,回头对孙儿再道: “尤其那只平安环儿,我给你用红绳穿了挂心口,那仙子一样的小姐說能纳吉避凶,就承她吉言,给你保平安。” 儿子媳妇俱是欢喜不胜,就這只银环,也不枉费心劳力地招待這几位贵客一顿了。财物是小,平安祝福难得。 嘴裡嚼的糙米饭都香了不少。 “得了人家的银环,就足抵得上饭钱了。莫开口提花费了,沒得丢人。” “娘,我們知道……” 突然,小童惊呼一声: “堂屋裡沒声音了!他们睡了么?” 老媪与儿子媳妇互望了望,等了半晌,果然半点声响也无,這才小心地去堂屋门口觑了一眼。 却见屋内空空,桌上饭菜空了一半,筷箸散落,灯火摇晃,果然是人已不见了。 “都走了啊……” 老媪喃喃出声,這些人果然不是普通人,堂屋门都沒打开,人就不见了,也不知几时离去的。 当然不是野鬼——老啊瞧得真真的,来的时候日头未曾落尽,八人身后都是有影子的! 况且,哪有狐鬼還老老实实向他们庄户上求一顿饭的?還给了赠礼,人也和气。 虽然和气,那种高在云端的感觉,倒像是传說裡的仙人。 想到這裡,老媪不禁摸了摸怀裡,那银环還在,并不曾飞去。再去看那包糖,也依然香甜。 忽听儿媳低呼一声,她伸头去看,原来桌子上,油灯下,多了两只小小的银锭。 是那些神秘贵客留下的! 灯光摇得银锭生出细碎的光来,老媪与子媳得此意外之喜,俱是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說什么。 “小宝明年的束脩不愁了,不然,只拿得出一條咸肉,岑先生不說,我脸上也挂不住……”年轻妇人喃喃低语。 “這個纯是沒想到。当然,手能松点儿也好。不過,可不能只巴望這意外之财,田裡该忙的還是得加把劲,咱庄户人家還是得靠着地吃饭。”老媪感叹了声又不忘提点儿媳。 儿子媳妇齐齐应是。 儿子又道: “娘亲你放心,我們一家人齐心,這两年已经好過多了,以后会更好的。要是吵吵闹闹的,福气也被吵走了。” 說着,他又疑惑地看了看四壁: “娘,這灯油還是在李货郎那打的嗎?我怎么觉得今儿特别亮堂?” 相关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