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三個“再”字一次比一次咬得有重量感,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不等馮清輝表態,他很快又表示
“你說的有道理,一個小助理能幹的工作無足輕重,”他儘量用緩和的語氣跟她溝通,“我這麼處理你是否滿意”
馮清輝靜靜看着他不語,顯然談不上滿意,“蘇助理是東北人”
顧初旭想了兩秒才說“不清楚,我們只談工作不談私事。”
“我聽說她有男朋友了。”
“你聽誰說”
“這個不方便告訴你。”
“換個話題”
馮清輝差點被氣笑。
“你下屬安慰我東北人不拘小節,”她嗤笑兩聲,睇着眼冷嘲熱諷他,“我是不是對不拘小節有什麼誤解,不拘小節就可以進辦公室便坐老闆椅子把手上找你簽字花樣還挺多,你們公司的人是不是都這麼有意思”
顧初旭掀起眼皮子看着她,不想再繼續蘇助理這個話題“我不清楚她那天抽哪門子風,可能就像你說的,品質有問題,所以開了也是好事。”
“我撞見就開除,我撞不見的那些呢”
顧初旭坐起,側着身子看她許久,好半天才說“我在外面到底有沒有人像這種沒技術含量沒新意的問題你自己心裏就沒有答案”
此時房間裏恢復安靜,窗戶開着,絲絲涼風吹進來,紗窗被扯起又落回。
馮清輝很累,腦子停轉,目光呆滯,盯着地面上淺色淺口的拖鞋看了半天。
意識到自己發呆才轉開視線。
又問他“蘇助理是不是比我漂亮”
顧初旭眉宇皺了皺。
“碩士剛畢業不是麼”
顧初旭有些不耐“你具體想說什麼”
馮清輝慢悠悠眨了眨眼睛,想繼續問他打聽他,又覺得這麼做似乎不夠理智,她現在這個時候應該儘可能把別得女人在他印象裏淡化,而不是強調,增加存在感增加印象。
對於蘇助理這事馮清輝暫時只能猜測是女方剃頭挑子一頭熱,顧初旭這邊她目前沒發現什麼把柄。
顧初旭不習慣回微信消息,這習慣其實挺不禮貌,可他如今是領導,是上司,也沒人敢質疑,所以公司裏有人在微信上找他,除非必要的事,其餘只看不回。
吵架那天她做了一件很o很低級的事兒,那就是當着顧初旭的面突擊檢查手機。
以爲顧初旭會面色鐵青,驚慌,也以爲自己能查出點蛛絲馬跡,沒想到他回身坐沙發,抱着膀子嘆了口氣“你知道查了有什麼後果嗎”
馮清輝這人最煩別人跟他硬碰硬,梗着脖子質問“什麼意思威脅我”
他眯起眼“不是,你繼續查,我就想提醒你一句。”
結果調出來蘇助理跟他聊天的記錄,只有蘇助理單方面的消息,最近一次溝通還是三天前。
上面顯示着時間和內容。
蘇助理顧總,十點跟徐總見面會。
顧初旭回了一個字嗯。
馮清輝看完傻眼了,正當下不來臺。
顧初旭接過去手機卻說了幾句極其氣人的話“我就算真跟她有什麼,不想讓你知道或者不該你知道的時候,你查手機也沒用,還需要查嗎我有好幾個微信號,也有好幾塊手機。”
馮清輝愣了半晌,底氣不足的時候脾氣越大,提高聲音大嚷“你這句話還真給我提了個醒。”
當晚大概是這句話把她惹毛了。
馮清輝到現在都認爲全是顧初旭的錯,是否搞曖昧這事先不論,他一開始錯在態度強硬,現在錯在她走了他沒趕緊賠禮道歉求原諒。
想到這腦子裏忽然出來一句展靜對她的評價你這廝真他媽矯情,我都覺得自己夠矯情了,想不到跟你一比還差了十萬八千里。
馮清輝跟展靜合夥經營了一傢俬人心理諮詢室,剛開門不到一年,起初半年不景氣,一天到晚見不到幾個病人,所以她跟展靜輪流坐診,每個月工作半個月休息半個月。
這次旅遊回來,頭一天上班,八點半到心理諮詢室剛好碰見展靜,展靜擡眼“呦,顧太,日子過得不要太清閒。跟你老公吵着架還拿他的錢旅着遊,解恨嗎”
馮清輝低頭換衣服,聞言愣了愣才說“這麼說顯得你法盲,我花的是夫妻共同財產。”
不過這句話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她把換下的外套整理好,扶着推拉式淺藍色玻璃印花的衣櫥沉默了幾秒“你說,是不是身邊大部分人都覺得我是靠老公喫飯,經濟不獨立,婚姻不幸福又敢怒不敢言的女人”
展靜哈哈笑了起來,漫不經心端起茶杯喝了兩口,馮清輝還想再發幾句牢騷,門被打開,助理擠進半個身子,衝她點了點手錶,提醒她注意時間。
九點鐘的心理輔導,人已經來了,在等她。
馮清輝是心理諮詢師,在國內也屬於熱門行業,現在生活工作壓力大,心理諮詢越來越被需要。
其實心理諮詢也是一門真的真的很累的工作,不過每次同學聚會總有人在飯桌上調侃她,說馮馮你看你這多招人羨慕,每天陪人聊聊天說說話,動動嘴皮子,錢就嘩啦嘩啦到手了,還是按照時薪計費。
好像在國內按照時薪計費的工作都是牛逼人物。
馮清輝忘記把手機調靜音,這次做傾聽,面前坐着的是一位三十歲上下的年輕女性,跟她年齡相仿,穿衣風格走的是運動休閒風,比實際年齡小了五六歲,她坐在茶几另一邊,託着下巴聽對方講話。
身世談不上悽慘,農村出身的,如今隻身在大都市裏打拼,收入不高不低。小時候吃了很多苦,原生家庭不幸,重男輕女,孩子多,她說看不得老母親在農村喫苦,也看不得妹妹將來考不上大學嫁在那種偏僻、貧窮、思想封建、生不出兒子不罷休的小山村,她覺得這輩子很累,起碼目前如此,她時常在想,自己生而是不是爲了奉獻犧牲。
說到委屈的地方開始低聲哭泣,恰好就在這時馮清輝的手機便響了,她尷尬笑了下“不好意思。”
然後看也沒看就關機了。
握着鋼筆想了想,“你覺得自己在爲了誰奉獻犧牲”
“我家人。”
“你一年收入多少”
“二十來萬。”
馮清輝遞過去紙巾,“還有個弟弟對吧”
對方擦了擦眼淚,有些話欲言又止,到嘴邊改口又說“我時常覺得自己委屈,想起過去的種種事總要哭一場,以前讀大學的時候不覺得委屈,後來工作了,知道賺錢的艱辛,就特別介意。”
“介意什麼”
她眉頭蹙起來還是沒回答。
兩個小時很快過去,馮清輝送她離開,臨出門囑咐了兩句,站在大廳走廊裏伸了個懶腰。
剛想把房門關上叫展靜一起到外面小喫街喫午飯,擡頭瞧見自己諮詢室門旁邊,此刻頭頂上方有些不對勁。
她站的位置刁鑽,頭頂正好豎掛着綠色的門牌,寫着“心理輔導室”五個正楷字。
她仰着脖子左看右看,怎麼看怎麼刺眼。
小王正好走過,不知道她在看什麼,帶着笑容過來。
馮清輝擡手吩咐“把這個門牌摘了,換個別得顏色。”
小王愣了兩秒才反應“爲什麼啊,我看着挺新,綠色多好啊,生命的顏色。”
“我不喜歡,你喜歡送你了。”
馮清輝說完頭也不回直接開門進諮詢室,留下他一臉狐疑。
這半年諮詢室逐漸紅火,大部分是上半年積攢的客源介紹來的,網上在線諮詢的人也有不少,馮清輝一般都會建議過來一趟面對面交談,因爲可以從舉止神態和眼神更好把控病人心理活動。
她回過頭纔想起來有人找她,這時已經過去了一個鐘頭,她吃了午飯回來,正準備寫上午那位女士的病歷報告。
看到是李凡碩的電話,猶豫了兩秒纔打過去,直接問“找我有事嗎”
那邊頓了下,兩秒後語氣帶着恍然大悟“剛纔顧總借了一下我的手機,大概是他打的。”
他笑着“怎麼,又拉黑了女人是不是都會這招,你這個月說什麼也得給我交二百塊錢的話費。”
馮清輝不跟他開玩笑,也沒心情,“找他去要。”
“我哪敢,他可是我老闆。”
“你有什麼不敢,你連他老婆都敢調戲。”
一句話堵得李凡碩啞口無言,笑了一陣自我緩解尷尬,指責馮清輝說話不好聽,太噎人。
最後才恢復正經“我跟你老同學我才提醒你,別鬧了,傷感情。”
馮清輝說“你覺得是我空穴來風嗎”
李凡碩遲疑片刻才說“蘇助理確實比之前愛打扮了,跟剛來顧總身邊做事的時候不一樣,今天還穿了一件粉紅色的裙子,戴着個洋氣的小帽。”
馮清輝握着手機的手緊了緊,胸悶氣短。
“但也不排除工作後有錢了,經濟條件好了所以捨得包裝自己了。窮學生窮學生,剛畢業的時候肯定樸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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