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大概也是馮清輝以前嘴巴太損,所以這次用到張震的時候,人家要拿捏她。
今日倒是來了一通電話“原來你找我是爲衆創空間的事,以你跟我的交情,這事哪用麻煩顧總說起顧總,我一直誤認爲你單身,怎麼隱婚”
馮清輝笑說“已婚對女性來說都是個沉痛話題,誰沒事拿出來說啊,暴露年齡張經理既然覺得沒必要麻煩顧總,那這事你能不能幫我辦”
張震那邊訕笑兩聲,“如果這事我說了算,那我肯定幫你辦,只是目前我也沒這權利”
她也就沒再說什麼,嗯嗯答應着扯了兩句旁的,他末了卻又表示自己那頓飯喫完回去有些消化不良,心情就像坐了過山車。
馮清輝靜靜聽完敷衍着答應,歪頭夾住電話翻看資料,把明日預約的來訪者一一覈對清楚,這才緩了口氣“張經理,你既然胃不舒服,要不下午來這我幫你看看”
張震摸了摸鼻子尖,“你是心理醫生,我找你怎麼看”
“原來張經理知道我是看心理的,”她需要在文件上簽字,手機點開擴音放桌子上,從筆筒挑了支鋼筆,唰唰唰簽字,合上文件繼續說,“前段時間生意冷清,多虧張經理捧場,否則家裏揭不開鍋了”
講完這通電話,馮清輝的視線忽然被筆筒裏一支通體黑色,太強折射下反射光芒的鋼筆拉過去,她頓了幾秒,輕手拿出。
這支鋼筆價位頗爲普通,唯一值得紀念的地方就是送筆的主人,剛和好那會兒,某次顧初旭來這邊出差,確切說應該是回省出差,經過東峪市,出差前以爲能夠過來一趟,提前打電話告知她。
馮清輝不能說自己做了十二分的準備,但確實從中午就坐梳妝鏡前捯飭自己,那會兒她還跟着父母同住,絞盡腦汁才找了個合理不誇張夜不歸宿理由。
誰知晚上十點他打來電話,說跟東峪這邊的某個企業應酬還沒罷場,可能得折騰到凌晨,從他那個區到馮清輝這個區,折返大概需要三個多小時路程,他明早趕往下個地點還有要事。
馮清輝聽到一半僵硬了嘴角弧度,眼神裏就像夜空中被烏雲遮住的繁星一樣突然暗淡,什麼也沒說,只看着鏡子中的姑娘嘆了口氣。
馮清輝記得唸書時讀過一首詩,“閨中婦女不知愁,春日凝妝上翠樓。忽見陌上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
需要千言萬語描述的情緒,左不過這首七言絕句。
她凌晨時分輾轉反側正惆悵的時候,顧初旭忽然打電話讓她下樓。馮清輝好半天沒回過神。
下樓看見顧初旭還有另外一人,兩個男人靠着車身抽菸,顧初旭聽見腳步聲擡起頭,衝她勾了勾脣角。
那日顧初旭喝酒喝大了,滿臉倦容,眼睫下方清影若隱若現,赤在外面的脖子上因爲酒精作用紅一片白一片,且身上的酒味特別濃郁。
那次是李凡碩開車來的,事後李凡碩曾解釋,本來應酬結束就十二點了,老顧喝了很多酒,回到酒店都要洗漱睡覺了,卻突然起身要走,李凡碩不放心只好把人送過來。
顧初旭不能留宿,說兩句話就得走,馮清輝雖然性格外放但守着熟人卻靦腆,被他牽到建築物一角,光線暗淡的地方。
她擡眼瞧瞧他,剛打了個招呼想緩和氣氛就讓沉重的吻鎖住,被居高臨下籠罩着,推着她後退,酒精刺激後顧初旭的呼吸異乎尋常的急促。
醉酒後的男人都是野獸,顧初旭也不例外,重量壓在身上時,馮清輝頭次意識到他有多健壯。
她背後抵着突兀不平,觸覺堅硬的水泥牆,仰着頭主動承接他的索取。
再意猶未盡,當着幾米外車上的李凡碩,也只能淺嘗輒止。
他臨走時醉眼迷濛的眼睛凝視着她,從兜裏掏出個精緻的條狀盒塞進她手裏,專門裝鋼筆的盒子。
馮清輝忍不住疑惑,詢問他不是都說不來了,怎麼突然又來了。
他淡淡點了點,“怕你不高興。”
馮清輝目送他坐上車子離開時,真想不管不顧拉開車門跟着他一同走,這個念頭在腦子裏轉了好幾遍。
直到車尾消失在夜色中時,她在冷風中獨自落了兩滴淚。
馮清輝至今想起來依舊覺得委屈,有些委屈只有苦盡甘來時纔敢想一想。
晚上諮詢室來了位客人,跟她吐露了半晌的苦水,是個三十大幾的太太,年輕時跟老公戀愛,她工作老公唸書,經濟上一個女人獨自苦撐着挑起大梁,眼下老公剛有成就,她終於過上想買什麼買什麼的日子,卻不經意發現老公外遇。
總結一下,是個糟糠妻下堂的故事。這位太太說到委屈處哭了一場,認爲這輩子自己大概沒福氣,她以過來人的經驗勸告馮清輝,女孩子的青春短暫,且無市無價,選擇男朋友的時候一定要慎重,選擇一個無背景無錢財但有潛力的男人就像是一場豪賭,而且是一場不知道盡頭在哪的豪賭。
馮清輝眨着眼安靜聽着,引導她正視眼前問題,對於老公外遇是想離婚還是想繼續,離婚應該怎麼做,繼續生活應該怎麼做,道理說得一套一套的,好似她生活中是個特別賢淑睿智的人。
其實感情那些事,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我們只有對待別人的不幸“指手畫腳”的時候,會覺得自己的大腦處理問題特別機智特別酷特別牛逼。
一旦“大禍臨頭”也只會一哭二鬧三上吊去發泄。所以馮清輝很少站在道德制高點去指責挑剔別人,她會設身處地站在來訪者的角度思考問題,但她有個致命弱點,有時太投入會陷進來訪者感情衝突中無法自持。
而展靜與她相反,展靜屬於過於理智型,很難站在來訪者角度思考問題,這也導致她總是在如何治癒來訪者心理問題上停滯不前。
馮清輝結束談話時筋疲力盡,回家路上經過酒吧,興致當頭想喝兩杯。
酒吧門口人來人往,燈火通明,黃白交錯的搖頭燈盡情搖晃,光線甚至從舞池打到外面。
她耐心泊好車,步伐輕鬆地哼着流行歌推門,一腳踏入,彷彿進入了另一個世界,滿耳充斥着勁爆的噪音,潛移默化地損害她的聽力。
馮清輝生活習慣上還算獨立,這半年如果接待了什麼影響心情的來訪者,她都會來這裏宣泄情緒,雖然她愛跟顧初旭計較,但從不因爲工作上的事給他負面情緒。
點了一杯紅酒,突然想到明天一早還得趕到諮詢室,今天喝了酒車子不能開走,忙招手吩咐服務員把紅酒換成檸檬水。
馮清輝託着下巴坐吧檯上,剛換了一首輕緩音樂,舞池不再像剛纔那麼熱鬧,晃動肢體的男女在中場休息。
桌面上手機震了震,她點開看了一眼怎麼還不回來
馮清輝放下杯子打出“馬上回”三個字,想到什麼忽然就一個字一個字刪除了。
顧初旭不是不愛回消息麼眼下這臭毛病她也準備學一學。
手機剛揣進兜裏,旁邊坐着的兩位忽然爭執起來,馮清輝進來的時候沒注意身邊人,隱約掃了一眼,似乎是寂寞難耐的一男一女。
她本不想聽,誰料這會兒音樂突然停了,這個間隙就聽到兩句對話
姑娘口齒不清“我哪兒也不想去,別碰我我根本不認識你。”
“喝醉了我送你回去吧”
還沒等馮清輝做出什麼表情,身邊的女孩子忽然一抽胳膊,她被橙黃色不知名液體就撒了一身。
人羣中引起短暫的小範圍慌亂,服務員主動過來幫她擦拭,馮清輝低頭看了看格子休閒外套,擡手拂開服務員,“算了,沒事。”
男人道了歉,跟姑娘兩人拉扯着要離開,馮清輝不經意間一擡頭,瞧見熟人。
是在張震請客喫飯那次有過一面之緣的人,就坐在馮清輝身邊,她去衛生間回來時就不見的人。張震說人家有事提前走了。
眼下場景馮清輝見多了,伸手阻攔了一下,叫住男子上前詢問姑娘“祖玉,怎麼是你”
男子按照正常思維自然以爲被叫住是爲了衣服撒上酒的賠償問題,沒想到是懷中人遇到熟人,一時間意興闌珊,脫手放開祖玉。
馮清輝見狀更加確定自己沒想錯,禮貌詢問“你們認識嗎你不認識的話,這是我朋友,我開車送她吧,就不麻煩你了。”
男的被識破很尷尬,轉身往門外走,腳底抹油一樣開溜了。
馮清輝看着趴在座位上的人蹙起眉,自己可真是見義勇爲,探手拍拍對方“你家住哪我送你”
迭聲問了好幾遍都沒任何反應,好像是醉死了,馮清輝只好找了最近的酒店,架着她擡過去,沒幾步路已經讓她氣喘吁吁。
兩人畢竟不熟,馮清輝做到這樣早就是仁至義盡,扯了扯領子,站在牀頭前也不管她是否能聽清,只說“我私自從你包裏拿錢開的房,用你的身份證,你明天退房即可醉成這樣,有陌生人敲門別開。”
她說完扭身便要走,卻被祖玉一把拉住,她囁嚅着“別走”
馮清輝沒聽清,湊近她問“什麼”
牀上的人慢慢睜開眼,“剛纔我打電話,我老公說他去看海了,他從小生活在東峪市,也算是就在海邊長大,什麼樣的事會讓一個出差的喝醉酒的男人應酬完不回公司訂的酒店,大半夜出門去看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