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局中局 作者:月下无美人 从县衙离开之后,江朝渊脸上就沉了下来。 陈钱明显感觉到自家大人心情不好,等坐上马车回别院的路上,憋了许久的陈钱到底還是沒忍住:“大人,您信孟宁刚才的话嗎?李家的那些人当真是因为之前税银案的事情,才不敢动她?” “不是。” 江朝渊說的无比肯定。 税银案固然牵扯极广,皇后或是李家的人涉足其中也不是不可能,可毕竟是四年前的案子,孟植又已经死了,朝中高位之人联手盖棺定论的事情,李家就算再忌惮也比不過太子眼下的安危。 這個时候能逼李家退让,甚至不惜自残以“赔罪”的,只有太子的事情。 “那您怎么還将孟宁交给李家?”陈钱急声问。 “李家本就是冲着她来奉陵的,就算我不给,李家也会想办法强夺。” 江朝渊的话让得陈钱大吃一惊,倏地站起来,“砰”的撞上马车顶棚,疼的倒吸口气后捂着脑袋跌坐回去,却顾不得脑瓜子嗡嗡响,就急声道:“大人是說,李家那些人是孟宁叫過来的?” 江朝渊低“嗯”了声,太子欲往茂州无人知晓,肃安公府那些人出现在奉陵的消息也不過几日前才传出,若非有人提前告知,李家的人不可能会這么快赶過来,今日突闻李家入城,還直奔县府衙门,他就已经有所猜测。 陈钱万沒想到大人早就知道此事,他急声问:“那您为什么還将孟宁送到李家人手上?” 江朝渊闻言脸顿沉,紧抿着唇咬牙: “我也是被她算计了。” 他向来情绪稳定,哪怕遇到事情也鲜少如现在這般外露,不仅身上气压闷沉,紧捏着指骨,眸子裡更是难得懊恼动怒。 李家人突然過来,他第一反应就是觉得奇怪。 孟宁近来所表露的一切都在說明蔺家对太子之事志在必得,而且蔺家既已经抓稳了太子,就万不会在這個时候,叫李家那些人来分一杯羹。 可偏偏李家又来了,他才会猜测,太子和蔺家之间并不和睦,也不信任孟宁,李家极有可能是太子和肃安公府那些人引過来对付蔺家的。 李家绝不会将太子放在其他人手裡,江朝渊才会直接去找孟宁,将人交给了李家之后,想要借她试探李家、蔺家,肃安公府,以及太子之间到底是联手合谋,還是各有所图。 他想要探一探孟宁和蔺家的底,借李家查出太子下落,当了坐守的黄雀。 可直到刚才那房门打开,看到李家人断掉的那條胳膊,還有优哉坐着满是惫懒的孟宁,他才突然反应過来,他从头到尾都被孟宁给耍了。 从她故意将雁娘子牵扯进来,故布疑阵让他去查她入奉陵的時間开始,从她引他去福来巷找她,意图试探她底细那一刻。 她身上那些看似被他剥下来的破绽,看似被他查到的种种疑点,全都是她一早给他准备好的。 以身入局,以己为饵,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蔺家一早就安排在奉陵城中的棋子。 “孟宁根本就不是蔺家的人,甚至就连太子,恐怕也不在蔺家手中。” 江朝渊声音几乎是从齿间压出来的,他头一次面对這般狡诈之人。 孟宁算准了所有人的反应,推着所有人朝她想要的走,除了应钟那一日必死之外,后来的每一步,每一件事情,每一個人的应对,她全都算计其中。 她自己入局,也将所有人都拉入局中。 陈钱坐在马车之中,听着江朝渊的话头皮发麻:“大人是說,她拿蔺家当了幌子,耍了我們所有人?” 江朝渊手撑在膝上,虽未言语,但那阴沉神色却已经给了回答。 马车走過的地方溅起水花,车轱辘碾過地面的声音,被大雨砸落的声音盖住。 江朝渊听着那淅沥落下的雨声,心情差到极致,等回到别院看到低着脑袋等骂的龚昂,听他說冯辛宏的人劫走了孟明轲后,脸色更加难看。 “你怎么能让他们把人带走了?!”陈钱不可思议。 龚昂垂着头:“我也不想的,我們把孟明轲带回来后就想要审他,可是荣松他们突然過来,說是奉了冯大人的命令要将孟明轲带走,我要是不放人,他们就要直接动手。” 谁不知道冯辛宏一直怀疑大人,二人更有嫌隙,冯辛宏本就想要找他们大人的麻烦,处处膈应靖钺司這边,他们要是再朝冯辛宏的人动了手,那事情可就闹大了。 “大人只是說要将孟明轲带回来,我想着不怎么要紧,反正被荣松带走之后,人也在這别院裡,应该不碍事的……” “你知道什么!” 陈钱见龚昂還狡辩,只觉得之前被撞的脑瓜子更疼了。 要是孟宁真是蔺家的人,姓孟那小子自然不要紧,可如今摆明了孟宁之前全都是谎言,她又和李家的人接上了头,孟明轲就必须要握在他们手裡,才能让她投鼠忌器。 可人居然被冯辛宏给劫走了。 见江朝渊抬脚就走,陈钱扭头瞪了龚昂一眼,抬手指了指他,“你可真是!” 县衙发生的事情,冯辛宏几乎第一時間就已经知道。 听闻李家的人居然被孟宁给“砍”了胳膊,而那個瞧上去娇嫋温弱的小姑娘,竟能逼的李家退让。 冯辛宏皱眉不解:“你是說,李家人怕她?” 荣松点点头:“李家的人刚开始应该是对孟宁动了手的,可是孟宁居然有李家把柄,逼的他们投鼠忌器,李家为了跟她赔罪,還亲手砍断了朝孟宁动手那人的胳膊,咱们的探子瞧得清清楚楚。” 冯辛宏道:“什么把柄?” “应该是四年前,那桩税银案的证据。” 荣松迟疑了下,低声說道,“大人還记得城中闹出天谴那次,靖钺司的人把孟宁抓回来,她当时說過的话嗎?” 冯辛宏眉心紧皱,天谴那事到现在都沒個结果,肃安公府那些余孽跟老鼠似的,藏的不见踪影,他只要一想到外面那些關於王爷的谣言,就心头恼怒。 只不過那天孟宁的话有些蹊跷,他自然也记得。 荣松說道:“孟宁那日曾說,江大人若让她不安稳,她也会让江大人不顺遂,而且她還提過一句,說她能让左相他们污名,到时候让王爷拿江大人来换。” “原本属下以为她不過是狂言,可是今日她便是拿税银案逼的李家退让。” 他将孟宁說孟植当年是被景帝和朝中许多高位之人联手害死,皇后和李家也曾掺和其中,后来被李悟恼羞成怒强行打断了的事說了。 “看李悟的模样,孟宁手裡的东西恐怕是真的。” 冯辛宏听懂了荣松的意思,脸上猛地一震。 如果孟宁手裡的东西是真的,甚至能威胁到李家和皇后,那也就意味着她之前提及,能让左相等人污名不是虚言。 而且這事還和皇帝有关,孟植枉死是皇帝和高位朝臣之间的妥协,为了平衡朝局,怕赶狗入穷巷,朝堂动荡,舍了孟植一人当了弃子。 一旦真相爆出,所有人都会声名狼藉,包括皇帝。 皇帝昏庸,残害忠良,左相等人狼狈为奸构陷孟植,甚至還有贪污税银的污迹,那他们又凭什么以忠臣自诩。 沒了立场,沒了名节,届时就算是沒有传位诏书,陈王为忠臣昭雪,将昏君取而代之也不是不可能。 冯辛宏脸上露出激动之色,和寻找太子、玉玺比起来,抓住孟宁显然容易的多。 荣松低声說道:“孟家姐弟相依为命,那孟明轲就是孟宁的软肋,江大人提前就命人去抓了孟明轲,好在龚昂及时传讯,我們的人才将孟明轲抢了回来。” “不過大人,属下总觉得奇怪,当年江大人的父亲和孟植一起办案,沒人比他更清楚孟家的事情,照他往日谨慎,他不可能沒察觉孟宁手中握着当年之事的东西,能助王爷反制左相他们,可他从来沒有提過半句。” “他到底是怕牵连到江家,還是……” 话未說尽,可冯辛宏面上已现森然。 江朝渊和江家决裂,更被江家逐出宗族,按理說不该顾全江家,可他却不深究孟宁手裡的东西,更不曾与他提過半句,反而還将孟宁送到了李家手裡。 他到底是顾念和江家亲情,還是有别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