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奸逆爲何人
他們帶領的緹騎、武差則向前,阻攔憤怒人羣的繼續衝擊。
除此之外,他們便沒有其他動作了,並不敢承擔鎮壓太學生請願的污名。
“你們想要什麼交代?”
等到人羣稍作安定,周徹方纔不急不緩的出聲,手指着陳知兵:“將他殺死,以做滅口之舉,使真相掩藏於死人口中,將輿論做成既定事實,這便是你們所要的交代?”
“六皇子勿將此舉推到天下人頭上!”
人羣中發出一道朗聲,一個書生模樣的人站了出來。
周徹望了他一眼:“你是誰?”
“經書世家、平城盧氏盧長秋。”
盧長秋昂起頭來,聲音一振:“此事爲天下人怒,當由天下人審。盧長秋不才,願爲天下人言!”
他這話一出,身後太學子譁然一片,而後拔起滔天般的讚揚聲。
盧長秋瞬時激動無比,像是有一股開水注入了血管,將他渾身血液都激的滾燙起來!
在重名的大夏,要當大官,出名就是第一步。
看看朝堂上那些‘活教材’,哪一個不是把仁義禮智信之名寫在臉上?
而自己今日呢,以白身替天下人責問六皇子!
這是什麼名?大義之名!天底下最值錢的名聲。
這麼多人目睹,加上身後的大人物們捧場……盧長秋已預見自己名揚天下、生入典故、聳立朝堂、帶領家族百年不朽的場面了!
“監軍梁公,國之忠良,卻遭虐身死,這纔是將真相掩藏於死人口中。”
“但行此舉的,不是我們,是這奸逆陳知兵、更是他背後之人!”
“至於陳知兵這個奸逆……如這等背國背民者,萬死難贖其罪!”
“不過,將他滅口於此,對誰更有利,我想殿下比我們更清楚?”
這滔滔之言,立時激起千層巨浪。
盧長秋背後,發出陣陣歡呼、讚揚之聲!
“盧君高義!”
“直面不法,不懼強權,實乃天下楷模!”
這一片不摻假的讚揚聲,使得盧長秋底氣愈來愈足!
身系天下之望,還怕他一個區區皇子麼?
他往前一步,直接逼問周徹:“六皇子,你還有話說麼?”
周徹笑了一聲:“你言辭振振,說的陳知兵背後之人,可是我?”
“是!六皇子有重大嫌疑!”在這種場合下,盧長秋沒有退縮,大義凜然:“大軍之中,唯有你職位在陳知兵之上。殘害監軍之事,你當真不知情麼!?”
嘶——
此言一出,其他起鬨羣衆還好,場中官員則是倒吸一口涼氣。
這麼嚴肅且要命的問題,竟然在大庭廣衆之下被擺了出來!
周徹該怎麼回答?
知道?那他便坐實了殘害英雄之名!
不知?那他就當着天下人面將鍋蓋在了陳知兵身上。
這口鍋要是在廷尉府或兵曹的審問下讓陳知兵頂了還好,可如今衆目之下,陳知兵不可能背的動這口鍋!
輿潮重壓之下,一切都被擺在太陽底下,失去了任何暗箱操作的可能。
結果依舊無法改變。
“你有一言不假,若有背國背民者,萬死難贖,當天下人共誅之。”周徹俯瞰此人,忽然振聲:“不錯!控制梁興,我不但知情,還是我授意陳知兵等人做的!”
“可你又怎敢確定,奸逆是陳知兵、是他背後的我,而不是死去的梁興與其背後之人呢?”
人羣譁然,盧長秋更是震怒,手指周徹:“六皇子!縱然你是皇嗣,也不能在這辱沒英雄!”
“誰是英雄,誰是奸逆,你說了還不算!”周徹大槊一揮:“將證人帶出來!”
證人!
還有證人!?
場中衆人,神色丕變。
盧長秋猛地後退一步,目中浮現慌亂之色:難道對方有後手?……丁玉堂沒告訴過自己啊!
周徹身後,一名看似普通的甲士摘去頭盔,走到人前,向張辯、李清彥、魏仲文躬身行禮:
“箕關守關司馬範僵,見過天使及諸位大人。”
有幾名甲士快步跟上,持盾擋在他身前。
範僵隔着盾牌向人羣拱手,大聲道:“諸位,我乃箕關守關司馬範僵。”
“當日,梁興差人告知我,讓我於夜開門,引賊入關,使賊軍趁我軍撤退之機,襲殺六皇子殿下。”
“爲防泄漏,我只能事先答應梁興,暗中將此事透露給六皇子。”
“殿下便將計就計,一面令人拿下樑興,一面大開關門,引賊軍出手,趁機大破,這才佔了箕山。”
這些話,早在路上,範僵便已默默背了數百遍。
此刻道出,人羣立時譁然,引起轟動。
“什麼!?”
李清彥臉色驟變,變得難看無比。
六皇子手握證據、他一直捏着這要命的證據!
那他爲何不說?是了,他不能說,他說不得,他不說才能在今日給與自己等人最大的傷害……
鬥爭多日,直到此時此刻,他內心纔開始冒出絲絲恐懼感。
不只是面前鐵證,更是對周徹深沉心思的恐懼——手握鐵證,卻隱而不發,讓二皇子和五皇子的人挖坑,埋的卻是自己人!
他手上只有一個範僵?會不會還藏着其他底牌未出……
他小心的轉動目光,看向對方。
周徹似有察覺,同樣看向他,臉上笑容燦爛,眸子卻透露出冰冷徹骨的寒意。
——多年官場生涯培養的可怕直覺,讓李清彥在對視片刻便獲取到一個消息:自己是他的獵物!
“有這種事?”
“不可能……梁興不是英雄麼?”
“未必,也只有這樣,作爲主帥的六皇子纔有可能對監軍下手!”
好在,人羣中的發聲羣體主要以太學生爲主,這些人雖然有時透露着清澈的愚蠢,容易被人利用。
但他們是讀過書的、有學識和理解能力,當即又有人道:“監軍代表中樞朝廷,主帥受其監察,對其無處分之權,除非……除非監軍臨陣叛國!”
“如何能認定此人身份!”
又一聲大喝傳出,有人對範僵的身份提出了質疑。
周徹看向張辯,道:“還請張常侍爲範司馬證身。”
“好。”張辯點頭,回頭吩咐道:“駐兵曹黃門,去查驗他的軍籍和印綬。”
“是!”
不消片刻,那名駐兵曹宦官便給出準確答案:“範僵身份沒有問題,他是去年十月調任箕關司馬的,年末回京述職,我還見過他一面。”
再無懸念。
人羣徹底驚譁。
“監軍叛國!”
“梁興不是英雄,他纔是奸逆……”
有太學生的聲音已在顫抖。
自己等人以黑爲白,這是做的什麼混賬事?!
聖賢的臉都讓自己丟盡了……
替‘天下人發聲’的盧長秋,此刻更是徹底慌了。
“不對!不對!”他連連搖頭,大聲喊道:“如果梁監軍叛國,你爲何不提前向兵曹和廷尉府控告?何必要等到今日呢!”
“梁興交給了兵曹,梁興死了。”
“倘若將範司馬交給兵曹,範司馬還能有命在麼?”
“事到如今,梁興爲什麼會死,又是被何人滅口,難道你還不清楚?”
周徹冷聲一笑:“你不敢說,我來告訴你!”
“梁興只有死了,才能化身忠良、才能永遠閉嘴,保住他身後的人。”
“譬如兵曹尚書曹正、譬如和曹正親近的二皇子!是也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