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該頭痛的,不是我

作者:煮小酒
二人方退下,天子回寢殿。

  途中,黃門來稟:大宗正求見。

  “嗯?”

  天子眉頭微凝,迅速將周徹來信塞入袖中:“請皇叔來。”

  “是。”

  片刻後,周崇到了。

  天子請他入座,並親自看茶,笑問道:“皇叔急着過來,看來是有什麼掛念的事情。”

  “不錯。”周崇點頭:“六皇子性格剛烈,加之二皇子之故,陛下不撤朱龍,只怕二人還會有矛盾。”

  “皇叔所言朕亦知。”天子輕輕點頭:“方纔殿上那些人所言,皇叔也聽到了。輕易撤去三公,朕的壓力也很大啊。”

  周崇陷入了短時間的沉默。

  天子望着他,目光微動:“皇叔似乎很中意老六。”

  “現在說這話爲時太早。”周崇搖頭,嘆道:“我只是不忍見我皇家天驕,在前線歷險。”

  天子笑了,道:“寶劍鋒從磨礪出。”

  ——“盧公。”

  “聽說散朝之後,宗正便去尋陛下了。”

  徐巖面帶喜色:“宗正素來極少插手朝政,但在天子那備受尊重。有他出面,理應能成。”

  “不能成。”盧晃直接一盆冷水,將徐巖潑得一愣。

  “邊地大軍,若將帥不和,使軍失利,則爲君者憂之。”

  “若將帥相和,大軍得勝,亦使爲君者憂之。”

  “如今將帥不和,大軍還能得勝,於上而言,這是最好的結果。”

  盧晃嘆氣,替徐巖斟了一杯茶水:“如今前線事態,最爲陛下所喜,他怎麼會冒着‘禮輕三公’之名去貿然撤掉朱龍呢?”

  “這……”徐巖似有所解:“那我們要不要再爭取?”

  “絕不可以。”盧晃搖頭,道:“你一定要記得,我們可以爲了殿下和任何人去爭,獨不能和陛下去爭——至少現在不能。”

  “如果做不到這一點,非但保不住自身,還有可能禍及殿下。”

  徐巖恍然一揖:“受教了!”

  抿了一口茶水,他也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軍中事務,我們實在幫不上什麼忙。”

  “事涉軍中,確實插手不進。哪怕是後勤輜重,一旦搭上軍需的名頭,也歸朱龍管轄,不過……”

  盧晃話鋒一轉:“我已調集人力和錢糧,以賑濟幷州之名,向收回的各城府庫逐步輸送糧食。”

  “前線戰火未熄,此舉風險甚大!”徐巖道:“只怕各部府衙阻力不小。”

  “阻力大小無礙,終究是我說了算。”盧晃笑道:“我坐在這個位置上,總得做一些事情。”

  徐巖有些喫驚:“您是擔心前線有變……這種概率極低吧!”

  “極低!”盧晃點頭,認同他的說法,也將聲音壓得極低:“但你要知道,哪怕是再低的概率,你我都經不起半點風險。”

  “一旦有失,你我的天,便塌了!”

  ——羊頭山

  一支極爲精銳矯健的披甲騎兵部隊,自北而來。

  駐守大將赤延陀被驚動,親自趕來,於呼延賀蘭馬前以拳抵胸:“赤延陀見過呼延王子!”

  “將軍客氣了!”呼延賀蘭回禮,道:“將軍是烏延大貴族,如今又在晉王麾下任將首,我不過晚輩而已。”

  沒想到西原呼延大家的王子竟這般親和……赤延陀很是意外,同時帶着幾分激動:“王子是和晉王商議妥當,同來防守羊頭山嗎?”

  朝廷兵馬,片刻未歇。

  自丁斐作爲前沿之軍抵達後,後方部隊便陸續被調來。

  據傳,漢人的那位皇子甚至親自跑了一趟山下觀察地形,而後又匆匆離去。

  赤延陀壓力巨大,又無退路可言。

  像烏延這樣的部族,對於漢人是時附時反,漢人對他們也是間接性暴打和接納。

  但,每一次他們叛亂後,高層都會被清洗一次,從無例外。

  況且,這次還不是單純造反,而是策應韓問渠。

  動靜鬧得越大,失敗後漢家天子的懲戒肯定更重……一旦失敗,他這一族從上到下,肯定會被拍作塵埃的!

  ——天知道他壓力有多大。

  呼延賀蘭笑了笑,高情商的沒有否認:“我是要下山,直入漢軍腹地。”

  赤延陀愕然:“您說什麼。”

  “我要去會一會漢家的六皇子,還有他們那位太尉。”呼延賀蘭道。

  “您家大軍未到,就憑您身後這五百騎?”赤延陀大驚:“萬萬不可!”

  “將軍放心,我家殿下自有計較。”

  呼延賀蘭身後的巨漢哼了一聲:“此番去不爲其他,只是震懾周徹,讓他知我大原武士的手段。五百騎,足夠了!”

  巨漢很年輕,只有二十歲左右,留着極短的胡茬。

  面色兇悍,但仔細看去,可見和呼延賀蘭有幾分相似。

  正是其族弟呼延豹,呼延族排得上號的勇士。

  “準備好使團旗幟。”

  呼延賀蘭擡頭望天,道:“亥時出發,勞赤延將軍打開山關。”

  見呼延賀蘭決心已定,赤延陀也不好多言,唯有點頭:“好。”

  亥時,山關打開,五百騎如一縷暗煙,從山上奔瀉而下,直往南去!

  呼延賀蘭動作極快,當涅縣守軍告訴丁斐時,所部已經躥遠。

  “你說什麼!?”

  聽到這則消息,丁斐沒有任何擔憂,而是難以相信:“只五百騎,下山直往腹地而去?”

  是的,朝廷大軍在山下還沒有形成規模,主要部隊都駐紮在城內。

  可你這五百人跑出來往腹地浪,那不是自找死路嗎?

  “是的,夜裏看不太清,但似乎都披着甲衣,和其他叛軍大有不同。”來人報。

  “荒唐!”丁斐失笑:“便是再精銳的人馬,這五百人往腹地跑除了送死,又有何用?”

  事情透露着古怪……

  丁斐拿起兜鍪扣在頭上,打算親自去查探。

  半道,又有人馬來報:在涅縣南發現一路異族僱軍,約有二百人。

  叛軍敗的太快,張梓北、羊頭山南又是個很大的地界。

  許多叛軍組成部分第一時間來不及逃脫出去,便四處藏匿。

  隨着周徹不斷調動大軍往前壓來,這些藏匿的叛軍躲不住了,於是又跑了出來——往羊頭山逃竄。

  駐紮於各城的朝廷部隊,見風而動,不時出擊,收割戰功。

  “知道了!”

  丁斐繼續追趕。

  未多時,又有訊來:“這支異族僱軍已被殺盡!”

  丁斐一驚:“誰做的?”

  “正是那羣從羊頭山上下來的人。”哨探道。

  丁斐面色嚴肅起來:“帶路!”

  兩百疲亂僱軍,戰力確實上不得檯面,但要在瞬息之間能掃平,也不是簡單之事。

  這幫人下山後一路推進,碰上這支叛軍,像是順手一般,便將其解決了……絕不簡單!

  未久,丁斐抵達交戰處。

  戰馬茫然立於碎屍中,四處遍佈屍體。

  有十數騎豎旗以待,爲首一人高大無比,手裏擔着一杆西原人慣用的長刀。

  “來人是丁將軍嗎?”他如此問道。

  “是我。”丁斐點頭,目光微縮:“你又是誰?馳軍闖入我漢土,這可不是靠言談便能平息事端的。”

  呼延豹笑了一聲,道:“丁將軍不用急着動刀兵,我們是使團。”

  “使團?”丁斐皺眉。

  “是!大原使團!”呼延豹於從騎手中接過使旗,道:“奉我大原陛下之命,已和你大夏接洽,前往接回我朝太子與郡主。”

  “使團要五百騎?這五百騎是否已獲批准?爲何不通而行!”丁斐喝問。

  “幷州禍亂,多生危險,只能帶些人手相護。”呼延豹搖頭:“特殊之時,若有禮數不周之處,還請丁將軍見諒。”

  說着,他又指了指身後:“這些首級和馬匹就贈予將軍,已作贖罪了,告辭!”

  言訖,帶着他那十數騎速馳而去。

  “將軍……”

  丁斐身邊衆人,都一時摸不着頭腦。

  這幫西原人……

  說要圖謀不軌吧,這樣孤軍突入除了給漢人送戰功,還能不軌個啥?

  你要說他沒憋壞吧,怎麼動作又如此詭異?

  “傳我令,嚴加防備。”

  “另!立即差遣快馬,將此事告知殿下!”

  “是!”

  前方,呼延豹快馬加鞭,追上呼延賀蘭。

  “阿豹,事情辦的如何?”呼延賀蘭問。

  “都與他說清了。”呼延豹笑道:“如您所料,那丁斐莫名其妙得很。”

  “傳令,不要停歇,一口氣給我跑到張梓城!”呼延賀蘭不和他多廢話。

  “是!”

  ——張梓城。

  朱龍率軍入駐後,周徹沒有停歇。

  他第一時間往北,所復九城一一查看。

  又親往羊頭山下,查看山勢和工事。

  制定攻山方略、同時開始調集人手,將兵馬往前壓去。

  羊頭山橫貫在前,是上黨入太原的必經之路。

  對此,朱龍並未添堵。

  入城之後,朱龍第一時間履行了統帥的職責:安撫城中官吏、大戶、百姓。

  然而,張梓城中人,對其態度平平,甚是敷衍。

  於他們而言,這個後來的太尉,威望顯然不能和與他們同歷艱辛的六皇子相較。

  “沒有人會在乎他們的看法。”董然道:“上黨的事大與小,還是要靠說的上話的人。”

  董然所言——陸軒!

  陸軒坐鎮郡府。

  朱龍來此時,他甚至不曾出門迎接。

  “陸公!陸公!”

  朱龍已經入門,左右急得催促:“太尉到了!”

  夜裏,郡府庭院內擺滿了各類錄冊,四處點着燈盞,到處都是忙碌的吏員和書生。

  聽到太尉這樣的人物到了,衆人都擱下手頭上的事,有些敬畏的望來,手足無措。

  “都發什麼愣?繼續幹活!”陸軒呵斥道。

  “這位想必就是幷州陸公了。”董然開口了,帶着幾分笑意道:“不曾想幷州邊地,士人之禮都大有不同……陸公不知,見三公而不拜,要被治個失禮之罪嗎?”

  聞言,陸軒將筆擱下,擡頭望來:“那便請太尉治罪吧!”

  “欸!前將軍相戲耳!陸公何必介懷?”

  朱龍大笑,快步走到陸軒面前,持其手感嘆道:“幷州一朝傾,遍地生亂,陸公以書生之軀,獨擎危局,實是壯舉,叫我心生敬佩。”

  董然在側,也是附和道:“便是我輩武人,也自愧不如啊!”

  陸軒看了兩人一眼,將手抽出,道:“陸軒無用之人,張梓能夠保全,百姓得以存活,皆賴將士用命,殿下救危。”

  “我一弄筆書生,只能做些籌算之事,哪敢當‘壯舉’二字?二位謬讚了。”

  “陸公謙虛了。”董然望了望府內:“可否入堂細談?”

  “否。”陸軒搖頭,拍了拍手上的錄冊:“我這還有許多事要做。”

  董然表情一僵,繼而乾笑道:“陸公!你這哪來要緊事,難道比會談三公還重要麼?”

  “荒唐!”

  陸軒立即變色,勃然道:“籌算人力錢糧、統計戶口財產損失、知軍民之傷亡撫卹,關係到軍事民生。”

  “雖是書生作案之事,比不得將士赴陣,但都是緊要大事,哪一點勝不得和慕名之徒在此虛談作腔!?”

  “自國難以來,幷州軍民,無論旦夕,未得片刻放鬆。”

  “所思所做,上解國難,下全身家,爲此死難者不盡其數,能得苟活者何敢言苦?”

  “殿下百騎破賊,蹈水火入烹油之城;除夕新年,金纛赴陣,終得大勝!尚不敢居功歇馬,爲國事爲民生奔走不止!”

  “二位身居高位,爲朝堂公卿之將,本應爲天子解憂、助黎庶脫難,卻懼戰裹足、災後釀酒!”

  “今蒙殿下之威得入此城,不思悔改,反行撈功慕名之舉!”

  “我與你這等人,何談之有!?”

  陸軒猝然爆發,指着三公一頓狂噴,說的激烈昂揚,引得周圍文吏們側目紛紛。

  繼而,一股雄豪之氣自他們胸腔內拔氣。

  震驚之後,與有榮焉!

  董然直接被噴傻了。

  朱龍面色發黑,袖中手抖。

  “你!”

  隨即,董然反應過來,大怒!

  怒氣衝頂之下,武人的本性壓住了他的官僚身份,手立時摸上劍柄,厲聲道:“區區別駕,怎敢冒犯持節公卿!罪可誅之!”

  聞言,陸軒非但不懼,反而大笑,眼中滿是不屑:“你還要動刀劍?那儘管來!且用持你節杖,斬我便是!”

  ——p:共欠兩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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