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羊頭山破

作者:煮小酒
沒等趙佐悲傷,夜裏北面有騎兵靠近。

  他是謹慎之人,沒有輕易冒險,而是帶着王頡屍身來到暗處觀看。

  他看清了來騎:先頭之軍約有數百人,都騎着馬,身上的甲披的有些隨意。

  重要的是他們的頭髮,在多數沒戴頭盔的人頭上,他們的腦袋上只留着一半頭髮,另一半則是徹底光禿禿的。

  “靺鞨人!”

  身爲北方人,趙佐第一眼認出了這幫人的來路。

  靺鞨人主要活動在幽州西北和幷州北部,分聚而居,除了放牧外,還通過經商攫取利潤。

  因此,這一族的人雖然兇惡,但表面上誰也不得罪,尤其是大夏和西原兩個龐然大物。

  “韓賊賣的徹底,就連靺鞨人都忍不住帶刀入境了。”趙佐忍不住一嘆。

  太原這片天,只怕會更亂了。

  他緩緩往後退着,卻不曾想被人察覺:“是誰?出來!”

  後方還有追兵,趙佐沒有接戰,加鞭就走。

  靺鞨人當即追了上去。

  因是夜裏,又是人和馬都未曾來過的異地他鄉。

  趙佐擺脫了追兵,竟迷失了方向……

  另一邊,呼延汗魯倒也是個堅實的性格。

  他只隨便給傷口上了些藥,用紗布捆好後,便對兀烈道:“鬼方主回晉陽傳訊養傷,我繼續往東。”

  “好。”兀烈沒有拒絕:“東邊的事,就有勞將軍了。”

  兀烈只帶少數騎兵傍身,並帶上了戚整等人的屍體,一路夜奔趕回晉陽。

  天還是黑的,睡不着的韓問渠還是第一時間見到了兀烈。

  並且,其他各路的消息他也已知。

  齊浩文死了,至此他的三公全滅。

  戚整也死了,他爹的葬禮都沒來得及辦。

  鬼方這個雜胡中頗爲強大的部族國家,高層幾乎被王頡一個人全部端走。

  如果不是看兀烈還有利用價值,這兩口子也得被打包帶走。

  好消息是,王頡死了。

  壞消息時,又冒出來一個狠人,不知所蹤。

  “西原之前,各路人馬都先後進入了太原境內。”

  韓穎裹着一身紫裙走來。

  寒冬之季,這娘們竟連裏面的衣服都沒顧得上穿,只白着一雙腿便來了。

  看來哪怕是這個關頭,她也沒讓面首們給她停止身體加熱。

  “穎兒可是有什麼妙計?”韓問渠問道。

  “王頡已死,心腹大患即除,羊尾關交給宇文汗魯便是。”韓穎白手朝東邊一指:“那帶走王頡的人尚不知底細,他一人雖難成氣候,但我們需防備他和即將抵達城外的叛軍匯合。”

  韓氏,是朝廷嘴裏的叛軍。

  但王頡此前組建的‘義軍’,也就成了他們口中的叛軍。

  “王頡已死,父王不用再忌憚這幫人,只需讓鐵弗王子帶着三千騎出動。”

  “只需一鼓,即可破之!”

  “隨即,父王只要端坐晉陽城,等各路人馬先後抵達,再安排他們往羊頭山便是。”

  韓問渠短暫思索片刻,點頭:“就依你言!”

  西原動了,可在西原這樣的龐然大國邁步進太原之前,更近的雜胡們先一步抵達。

  他們,有的是此前就已上路,被韓問渠開的價碼引誘下場。

  有的,則是看到西原確定下場後,信心才足了起來——譬如趙佐所見的靺鞨人。

  這些猝爾小部國,難和大國爭鋒,但其生存的法則便是耳聰目明,主打一個聞風而動!

  夜裏的太原境內——

  東邊數十萬百姓在奔逃;

  宇文汗魯帶着騎兵正在反衝羊尾關;

  原本阻攔百姓逃離的叛軍變成了義軍,瘋狂阻擊宇文汗魯所部,以此將功折過;

  趙佐帶着王頡迷失了方向,胡奔亂走;

  北邊,一批又一批或多或少的異騎入境;

  南邊的羊頭山上,也是人員往來。

  亂了,這片天地徹底亂了。

  赤延菹再次見到周徹時,小心的帶來了幾個婦孺。

  據其所言,此中有赤延陀的夫人和隨軍之子。

  周徹先讓丁斐抓的那名將領來認,確認無誤後方道:“既然赤延陀心思已定,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呢?”

  “殿下見諒,現在猶豫的確實不是我阿哥!”赤延菹面露苦色,道:“爲穩人心,山上鐵弗部王那幫人聲稱西原軍已在路上,不日就將抵達。”

  “這個餅你們都喫多少天了,挨的砲會少一分嗎?”周徹失笑。

  赤延菹沒聽過這樣的說法,但也能理解其意,便道:“我們兄弟自然不信……還有一點,便是他們不敢確定朝廷的心思。”

  叛黨還在宣傳朝廷的鐵血手段。

  漢人軍官爲了在邊疆刷政績,沒少幹把異族騙過來殺的事。

  大夏建國之初,大漠號稱有‘騎族諸百,涉水草而居,多建國稱王號’。

  如今呢?

  別說建國號的了,就是把那些小部族也算上,也至多不過三五十而已。

  其餘的呢?

  自然是被喜歡種田的大夏人埋進地裏做了肥料。

  武官開疆,文官治民,百姓種地,天子享萬世名……這樣四贏的事,誰又拒絕得了呢?

  可一個種族要生存、要發展擴大,就難以避免這些,換其他人強勢也一樣,無所謂正義。

  歷代先輩帶來的後果也就呈現了:幹得太猛,給人幹怕了。

  以至於出現如今的局面:周徹掏出一張支票,異族們低頭看了一眼,想接這單生意,又怕自己喫不消。

  畢竟你們兇名在外,別說上你的牀,就是進你房間都是有風險的。

  叛黨正是抓住了這一點,猛猛宣傳恐嚇。

  他們表示跟着守山,萬一羊頭山破了,你們還能跑,還能背依西原。

  大不了在前面做第一排扛大夏的傷害。

  可要是投了大夏,大夏一轉身算起了舊賬,那可就是一鍋端了。

  周徹看着他:“所以,你希望得到我更重要的承諾?”

  赤延菹一咬牙:“我更希望殿下能派威望重臣走上一遭,甚至您親自去一趟!”

  此言一出,帳中不少武人,眼中吐出殺氣。

  赤延菹心頭一寒:“殿下放心,莫說如今我們願降,就是此前不願降,殿下入我等軍中,我等也萬萬不敢加害!”

  “我去吧。”賈道忽然笑道。

  許破奴大感意外,嘀咕道:“先生可是歷來保身怕死之人……”

  “爲殿下大事,何須惜身!?”賈道瞪了他一眼,隨後還是解釋起來:“如其所言,烏延人不敢背信。幷州終屬於誰,尚需爭論。”

  “就叛軍內部而言,烏延人雖然出力,但承受朝廷仇恨的還是韓問渠。”

  “烏延人要是誆殺朝廷使者,那便是捨身擋在了韓問渠身前,他們又何苦來哉呢?”

  不錯,烏延加入了叛亂,但還只是從黨。

  所圖謀的,不過是更多的利益。

  他們被漢人威壓上百年,要說不怕是絕無可能的。

  可要是做下這些事,那就是和漢人朝廷結了死仇,他們圖啥?韓問渠能給他們多大的好處?

  賈道又笑:“殿下可知環水故事?”

  所謂環水故事,是指在幷州北有一條名爲環水的河。

  百年前,西原暫時掌握了烏延,以烏延人爲前驅入侵大夏。

  大夏一位皇子受命領軍出征,結果戰事不利,逃到環水附近後,被當時的烏延王帶兵逼進了環水河。

  該皇子不願被擒,便大步往河中走去,一心求死。

  烏延王部衆一看慌了,連忙對他們大王道:“從原而徵夏,是我國迫於兵勢下的無奈;如果逼死大夏皇子,那會致使所有漢人仇恨我國。一旦大夏皇子折在我們手中,大夏人哪怕勝不得西原,也會用盡手段剿滅我們,以洗刷國恥。”

  烏延王一聽這太他嗎有道理了,直接從馬背上滾下來,對環水河內的大夏皇子下跪,求他別自殺。

  皇子不信,誤以爲對方只是要誆騙自己上岸。

  這邊烏延王都要急哭了,只能下令撤軍,讓對方離開。

  事後,烏延王被西原問責,只能服罪自殺。

  “我知。”周徹眼中浮現深意,緩緩點頭:“賈公固然多謀,可在幷州之地,尚未顯名聲。”

  恰好,紫鎮東過來,道:“陸公親送火油至!”

  賈道笑了:“名擔幷州者來了!某願同行,爲陸公之副。”

  這筆向來趨吉避凶,今日膽子這般大,足見其信心之足。

  “可!”

  周徹當機立斷,起身下令:“張伯玉。”

  “在!”

  “你集結山下所有戰兵、輔兵與民夫,將所有砲車、油管悉數拉出。”

  “若明日過了辰時,上山之人不曾下來,便將所有砲彈全部打出,一個不留!”

  “砲彈盡後,銷燬金鉦!全軍無論步騎戰輔,一律持刀登山,軍士軍官依次而進,便戰至最後一人,亦需向前,敢有退者,不問將職大小,一律斬之!”

  “破山之後,守山之軍,不問老幼,一律殺盡!”

  說着,周徹將節杖交到對方手中。

  張伯玉跪地行禮,雙手接住。

  赤延菹雖然降心早定,但聽到這話,還是渾身發毛。

  金鉦何物?所謂鳴金收兵,就是鳴的鉦。

  將此物銷燬,等於斷了軍隊依法後退的路子。

  金聲未響,誰敢後退,一律視爲忤逆軍法!

  “倘若見山上直接開關,便督軍大進。”

  “倘若見山上內戰紛爭,不需發砲,只以力登山便是,也是許進不許退。”

  張伯玉即刻俯身:“喏!”

  周徹目光一掃:“都聽清了麼?”

  帳中王驥、甄武、秦升、丁斐等人皆起:“末將遵令!”

  “請陸公來,稍作準備,即刻登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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