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皇嗣夜入定陽城
“幷州之地,雁門也好,朔方也罷。”
“等到動手後,再往北走,你們的涼海也讓人心動。”
涼海,在幷州塞外。
那是一個巨大的深水湖泊,此湖廣如海,湖泊延出的河水,滋生了一片又一片巨大的草場。
圍繞此湖,催生了許多族落。
西原中大族中的宇文、呼延、折蘭幾族便以涼海爲‘母海’。
西原要大舉入侵,也非得沿涼海而行,走涼海道不可。
因爲一旦偏離此海,便多有荒漠,大軍容易迷失不說,水源和物資供應也有問題。
這話說的太狠了,以致於折蘭圖瞬間變色:“那我們就恭候殿下大駕!只是涼海太深,人入其中,只怕屍骨難存!”
折蘭圖呈上文書:“殿下過目吧!”
書上,正是那所謂的‘三百士’。
爲首一個,正是被韓問渠一塊拿下的胡鐵衣。
上面人名,只有二百七十六人。
“是韓問渠捉人時候傷的性命。”
“當中傷者,我們都請了醫者替他們治療。”
折蘭圖道。
“那我倒要多謝你們了。”周徹淡然一笑,也還過去一張名單:“貴使放心,郡主在我這,也照顧得很好。”
折蘭圖接過來看了一遍:“太子郡主和使團可在城中?”
門口,恰好一道俏影走了進來——皇甫韻。
周徹點頭:“在了。”
“我需去探望。”折蘭圖道:“殿下也可安排人手,讓我的人帶着先去查驗。”
這是‘換俘’的必要流程。
周徹自不會拒絕,委派了幾個親兵和文吏即刻上路。
“換人的事,我過去便行了?”
皇甫韻走進殿來,伸手撩過垂到額前的髮絲。
周徹推進迅猛,就連她也不曾歇過,一直負責梁蕭安全,一路緊跟。
“不。”周徹搖頭,眼中光芒一閃:“我想和西原人碰一碰!”
“換人一旦完成,便是彼此交鋒之時,他們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自開戰到如今,雙方都屬暗鬥。
前方在張梓以北的交鋒,純屬‘以大欺小’。
漢軍鏖戰多時,還沒碰過硬茬,殺心正盛;西原軍磨刀霍霍,早就想下場了——他們只怕快要憋瘋了!
“動身之前,你再去看看她。”皇甫韻道。
“她?”周徹愣了一下:“姐姐是說,蕭焉枝?”
“不然呢?”皇甫韻翻了個白眼,伸手輕拉着周徹衣服:“你隨我來。”
等走遠一些,她道:“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將她留下來吧。”
周徹沒有接話,而是看着對方。
“蕭焉枝極爲聰明,而且對大夏很是瞭解,於公而言,她回西原,對你來說會是大敵。”皇甫韻道。
“於私呢?”周徹問。
皇甫韻似笑非笑:“你問我?難道你自己什麼心思,你不清楚麼?”
周徹搖頭失笑:“難道姐姐認爲我會對她有很深的感情?亦或者說,以我的身份,會因爲些許男女牽絆而做出什麼不智之舉來麼?”
留下蕭焉枝?
除非她自願。
要不然,就得拿胡鐵衣那幫人來換。
這種事,周徹是絕不會做的,也沒有這樣做的理由。
“所以我不能說太多,你自己去看看吧。”皇甫韻欲言又止,最終道:“不管如何,也算是交集一場。”
周徹思考了片刻,點頭:“好。”
沒多久,折蘭圖探視完畢。
所謂探視,無非是檢查人是否活着、健康,再告知他們做好換回的準備。
被禁多日,歸家無望,終於得到了喜訊,梁乙甫顯得十分興奮:“終於能回去了,只希望此番他不要食言!”
“他沒有食過言。”蕭焉枝望他一眼,淡然道:“那三百人,對漢人天子的聲望很重要,涼海王族已經坐不住了,他不會再拖。”
“那便好!”
梁乙甫連連頷首,又望着她:“你似乎不是很高興?”
蕭焉枝冷瞥了他一眼:“你在說什麼笑?”
“我看你臉上並無喜色。”
“難道我要和你一樣城府淺薄纔行?”
“你!”
眼看着兩人又要起爭執,使團衆人趕緊相勸。
砰!
門口,周徹到了。
他沒有廢話,只是將手一揮:“其他人先出去。”
梁乙甫壓着怒氣:“六殿下,若有公事,直接與我說便是,我纔是西原儲君。”
“若是私事,就當前你我兩國關係,這裏無人和你有私交。”
周徹不和他廢話:“提溜出去。”
許破奴走了進來,一手提着他衣領,如攜孩童,拎着就往外走。
“六皇子……”
“暫忍一二!”
隨行宗老滿面屈辱,出言安撫。
不久,屋內只剩兩人。
“不得不承認,我小看你了。”
率先打破沉默的,竟然是蕭焉枝:“我已知悉,你先親身登羊頭山,又以棺摧城。偌大晉陽、幷州第一堅城,竟被你一鼓而破。”
“因爲我想贏,哪怕只有五分的希望,也只能盡十分的力去搏。”周徹道:“剩下的,就交給命了。”
“交給命?”
“是,命。”周徹點頭:“我年幼時,常對天命二字不屑,可到遍翻史書,才發現天命無處不在。”
“凡開國之君、蓋代之主,無不是超世之傑。”
“可他們的對手,又何嘗弱了?”
“勝負往往只在臨門一腳,這一腳如果不在自己,那就在天命了。”
作爲對手,彼此都盡力,力弱者敗、膽怯者敗。
倘若雙方勢均力敵,那勝負之手,只能交給‘天命’了。
蕭焉枝沉默了很久,才道:“或許,你只差天命了。”
周徹很意外,笑道:“你是在誇讚我可爲天下之主?”
那雙冷幽幽的眸子盯着他,點頭:“是,你勝過了我見過的所有男子。”
沒等周徹開口,她話鋒一轉:“可惜,你我是仇敵,也只能做仇敵。”
譁!
周徹站了起來,道:“我今日過來,是想和你重提舊事。”
“你很了不起,但我無法無恥到背叛自己的族羣,去依附侵辱自己的仇人。”
她盯着周徹,手悄然捏緊。
“我明白了。”
周徹點頭,從懷裏拿出一塊紙袋裝着的餅來:“送你的,喫飽了好上路。”
蕭焉枝一伸手接了過來:“我就不送你了。”
周徹往外走去。
然而,他的步伐並不果斷。
期間似在猶豫,而後終究忍不住回頭,盯着對方手中的餅。
“怎麼?你已經小氣到了這種地步?”蕭焉枝冷笑。
周徹沒有回答,繼續往外走去。
在他走到門口時,卻再一次停了下來。
蕭焉枝正想說什麼,一張口,卻是臉一白:“嘔——!”
周徹猛地轉過身來,盯着對方。
蕭焉枝手扶着桌子,乾嘔不止。
周徹走了回來:“你怎麼了?”
她緊垂着頭顱,扶桌的手輕輕發抖:“這餅的味道,讓我作嘔……”
“等會就要換人,要不要我請個軍醫來替你看看?”
“不必!”
蕭焉枝猛地擡頭,怒視對方:“用不着!我只是厭惡這餅腥臭的味道,和你一樣!”
“罷。”周徹搖頭,伸手將餅拿回:“那就別吃了吧。”
“拿過來,我要留着喂狗!”
蕭焉枝劈手來奪,卻被周徹一把捏住手腕。
四目對視。
周徹搖頭:“我不想給了。”
“你!”
周徹放下她的手:“好好休息。”
他抓着那塊餅,快步往外走去。
手抓的很緊。
步子走的很快。
像逃一般。
等走出很遠後,他才猛地吸了一口氣。
“再冠冕堂皇,終究都是小人行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