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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回家(上)

作者:未知
(求推薦票!) 东门豹回到东门裡时,已经入夜了,好在裡监门還未将裡闾的门合上,东门豹连忙挤了进去,在裡监门的骂声中,摸着黑往家的方向走去。 东门裡位于县城东门之内,所以裡中道路笔直,比户相连,列巷而居,排列得整整齐齐。不過左边的房屋多半简陋,住的是被称之为“闾左”的雇农、佃农,這些人沒有土地,只能靠佣耕为生。右边的更好一些,甚至有一处粉墙朱瓦的豪宅,那是某位县吏的家。 东门豹家也住在闾右,但房屋算不上气派,只是普普通通,虽然最初构架不错,有二进院落的底子,可看得出来,墙许多年沒粉刷過了,门上的漆也悉数脱落,一副衰败之色。 好在门前屋后,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落叶被集中到墙角,用石块压着,城裡不好寻柴火,有时候烧火做饭,就得靠這些枯枝残叶。 东门豹掏出着怀裡的管籥(yuè),也就是钥匙,摸索着想要打开门。 這时候,门却突然开了,一個二十岁上下,荆钗布裙的瘦小妇人站在裡面,惊喜地說道:“良人归来了?” 這便是东门豹去年才娶的妻子,家住城北,是一家庸耕农户之女,姿色普通,但性格温顺,她身上沒有一件饰品,衣服也是旧的,洗得泛白,袖口都快碎掉了。 东门豹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又压低了声音问道:“可用過食了?阿母可歇息了?” 他虽然看上去是個面相凶恶的人,但也是裡中出了名的孝子,在他父亲醉酒掉河裡淹死后,是其母含辛茹苦地将东门豹拉扯大的。 那新妇弱弱地說道:“阿母用過饭食就歇下了,但還未睡,說今天该是你服役结束的日子,非要等你回来。我将剩下的粟米就着藿羹热热,与良人一块吃……” “我在食肆与同什的袍泽吃饱了,你自己吃吧。” 东门豹脱下满是泥土的脏衣,换上身干净的短褐,又将一袋沉甸甸的钱交到了新妇手中,扬起眉毛道:“明日去市集上,买些丝布来,给你和阿母做新衣!” 新妇一拎布袋,发现裡面至少有四五百钱,顿时吓了一跳。虽然经過一年的相处,知道自家良人是個面恶心善的人,但他那好勇斗狠的脾气也让新妇忧心忡忡,如今见了這么多钱,還以为是东门豹偷来抢来的,不由面如土色,嘴唇颤抖地說道: “這是哪来的!良人,你莫不是做了什么不法之事……” “你勿要瞎想,這是什长给我的……” 這时候,隔壁屋子传来了一個老妪的声音:“可是阿豹回来了?” “母亲,是儿子服完役回来了!” 东门豹连忙应了一声,嘱咐妻子道:“慢慢再与你說,我要去拜见阿母了,還有件事要与她商量。” 說着,他便往母亲的屋子走去,還未进门,他就仿佛变了一個人,动作变得轻巧,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母亲,阿豹晚归,让你老挂念了……” 然后便是下拜的声音。 新妇匆匆吃了两口冷饭,随即烧了一盆水端了进去,虽然月余未见,有许多话要对良人說,但還是先侍奉母亲休息吧。 不成想,在屋子裡,新妇一边为母亲洗脚,一边听着东门豹讲述這些天发生的事,以及对未来的打算,随着东门豹越說越兴奋,新妇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多谢母亲,有母亲允许,那儿便再无顾虑了!” 過了一会,在說完事情后,东门豹便退了出来,面色轻松。方才他将黑夫约他去应募湖阳亭求盗一事告知了母亲,他母亲十分大度,见儿子一心想去,便同意了此事。 但新妇却有些怨色。 “良人也說了,那湖阳亭离县城有大半日的路程,一個月顶多能回来三四次,你這一去,家中就只剩我与母亲……” 她一边整理床铺,一边低声說道:“再者,我听闻,湖阳亭十分凶险,常有杀人盗贼出沒,只为那更卒什长的一句话就去,妥当么?” “妇人之见!” 东门豹动怒了,脸上胎记通红,他一拍案几,让新妇缄口,却又怕吵到隔壁的母亲,只得压低声音斥道: “大丈夫许人一诺,便当行之,岂能背信弃义?再說了,我好歹也是一位公士,做求盗,每天能领一斗五升口粮,一個月便是四石多,足够全家人吃喝,绝不会让你与阿母饿着。至于凶险?哈,相比盗贼而言,吾等才是安陆县的凶险之辈。而且你不知道,這五百钱,全凭黑夫才能得到。我今后跟着他,或许還有机会立功,不比受人雇佣,在码头扛麻包强?” 东门豹一边說,一边瞪着新妇,眼睛好似要冒火,最后他不由分說,一把抱起瘦小的妻子,放到榻上,一边解着自己的腰带,一边嘟囔道:“我意已决,明天就去应募求盗一职,此事,你以后休得再呱噪!” …… 另一边,到了第二天,也就是十一月一日下午,季婴和黑夫、小陶在岔路口道别后,也回到了位于涢水乡的家中。 和东门豹一样,他也住在裡聚内,只不過位于乡邑之外,山林田沼之间,因为土地以稻田居多,便称之为“稻花裡”。 季婴来到裡门前时,两個褐衣汉子正蹲在裡墙边晒太阳,瞧见季婴远远走来,二人便喊了起来。 “這不是季婴么!回来了?” 季婴认识他们,這二人是裡中的士伍,也是他曾经的的伴当损友,冬天沒有农活,就喜歡游手好闲,扪虱闲聊,若不是因为服役,季婴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那二人迎上来,满脸戏谑,其中一人笑道:“這是服役回来了?上個月初有县裡的官吏来查你户籍,吾等還以为你犯事被抓了。” 另一人也故作神秘地說道:“那些县吏還询问你是否犯過罪,吾等可是将你十岁那年,约着我二人翻墙盗你家鸡的事给隐瞒過去了……” “去去去!” 季婴那個气呀,就为了那只瘦巴巴的鸡,他老父差点沒打断他的腿。這件事闹得全裡皆知,好在他父亲沒有一时糊涂将此事告到官府去,不然,季婴他们三人尽管当时未成年,但還是得吃官司。 但季婴還是因此被他老父追到了自家刚施過肥的稻田裡,为了躲避棍棒,一個猛子扎了下去…… 从那以后,满头泥巴一脸粪的季婴就成了裡人戏谑嘲笑的对象,稻花裡的搞笑担当。 但此番归来,季婴自以为不再一样了。 他咳嗽一声,对二人說道:“汝等有所不知,县吏来查我户籍,不是为了罚我,而是为了赏我!” 說着,他猛地将捂得严严实实的冬衣掀开,但见裡面居然挂满了一串串的铜钱,将整個胸腹挂得满满当当,竟有十几串之多!难怪他走路一直像风铃似的响個不停。 這场面乍一看還是很震撼的,那两個裡人大惊,一個倒吸凉气道:“這怕是有一两千钱吧!季婴,你老实說,到底撬了哪家豪右的门,亦或是偷了猪羊去卖?” 另一個的想象力更丰富:“他怕不是把自己卖为隶臣了吧。我听說县城裡的人市上,成年隶臣值四千多钱呢,季婴怕是太瘦,所以只卖了這么点……” “汝等的见识,简直如燕雀般浅薄!這明明是我得的赏钱!” 季婴气得哇哇大叫,眼看裡中的年轻伴当陆续闻询围了過来,便往墙角一坐,拿出平日裡扪虱阔谈的架势,将這些日子他如何擒贼获赏,如何旬日演兵夺魁等事,统统說了出来。 他别的不行,口才倒是不错,在讲述的過程中,每到精彩关头,裡中的年轻人们连连发出惊呼,季婴就故意停顿,洋洋得意地扫视众人。 等他断断续续讲完后,众人才不敢相信地說道:“原来和那位壮士一起擒贼受赏的,是你啊!沒想到,真是沒想到。” “那是自然!”季婴扬起了头:“黑夫兄弟以一敌三,我则为他牵制另一名贼人,事后得赏金2两,待到旬日演兵时,又得到300钱,這便是這些钱的来历。” 又有人好奇地问道:“那黑夫,究竟是何许人也,听人說,他身高九尺五寸,虎背熊腰,力大无穷,可以单臂卸门,還能徒手将人撕开……” “不仅如此,黑夫兄弟的本事,比這大着呢!” 季婴开始滔滔不绝地吹嘘起黑夫来,最后說道:“我黑夫兄弟,如今不仅是全县的名人,還得到了官寺的器重,被县令、县尉征召为亭长,下個月就要上任了!” “他是知道我本领的,故而邀约我去应募做亭卒,虽然我屡屡拒绝,他却苦苦哀求,最后我不得不答应去协助他,一同管那湖阳亭十裡之地,以后要立更大的功!” 說完之后,季婴面带得色地扫视這些又是唏嘘,又是羡慕的伴当,好似他已经有了官府背景,高他们一等了。 孰料乐极生悲,身旁传来一個冷冷的声音。 “季婴,你方才說,要去哪做亭卒?” 一转头,季婴愕然发现,自家父亲正扛着农具,黑着脸站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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