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我這裡缺個誊抄的帮手 作者:一枝绿萝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春意更浓了,院子裡的柿子树已经看出了些绿意。桃树上已经有了粉白色的小花骨朵,估计過几天,就要繁花重重了。 院子裡也种了核桃树和枣树,比大枣家那個土围子裡种的要多几棵。据西施讲,這院子刚买了只有柿子树,其他都是后来种上的。因为树還小,今年不一定能挂果。但那柿子树,到了秋季是非常好看的,就像一個個的小黄灯笼。 对于那小黄灯笼,寒洲是有印象的,只不過她的印象是来自北京动物园。有一年,她和孩子去动物园,孩子迷的是动物,她迷的是那一大片的柿子树。那些柿子稀稀落落地吊在高处,黄澄澄的一大片,怎么看都让人心中温暖。当时孩子问她,妈妈,要是柿子从树上落下来掉在人身上怎么办?是啊,怎么办呢?那么高,防都防不住,而游人又是那么多。 也不知道动物园有沒有采取点什么措施? 也不知道当当今年還想不想去看动物? 可能女孩子长大了,该迷言情小說了吧? 午后刚過,闾裡来了個公人,說找胡七有点事,胡七看了一眼寒洲,跟家裡人說了一声就走了。 刚才那一眼,寒洲明白,她都已经是胡家户口上的家奴了,還能有什么事呢?该不会家奴都不让做了吧? 那公人也不說做什么,只說有人找,就闷着头在前面带路。结果见着個带刀的中年胖子,那人也不說什么,也說有人找,又在前面带路,胡七只好满腹狐疑地跟着。一跟就跟到了花枝街。這花枝街住的都是大有来头的人,胡七不明白這是得罪谁了還是被谁看上了。他想,肯定是得罪谁了,或许是买卖做得不错,碍着谁家的事儿了?他家以前在东海的时候,沒有這么小心,自从来到這咸阳,同样做买卖,但做得战战兢兢。說到底,商人再大,大不過官去,何况這大秦朝原本沒把商人当回事,任你自生自灭,看不顺眼就宰上一刀。九弟已经去当兵了,說不定再征兵的时候,他這四十岁的人也得去,到时候,买卖做得成做不成還两說呢。 “到了。你先等等,我去通报一声。”那带刀的胖子面无表情地吩咐了一声,就往裡走。 胡七抬头,看是哪家的门头,但看了看,也沒看出来,只是觉得這院门高大气派,院子裡也种了些树,其他就看不出什么了。 過了一盏茶的功夫,那带刀的出来了,說主人這会儿正有空,可以进去了。但要紧跟着,别乱看。 胡七就老老实实地跟着。穿過树行,又穿過一处大院子,进了個小院子,那带刀的脚步就放轻了。回头看了眼胡七,胡七不由得也放轻了脚步。那人伸手掀开帘子,嘴裡說:“老爷,他来了。”說完,等胡七进去,那人放下帘子,并沒进屋,而是站在了门外。 胡七进门抬头,看见靠窗台的炕上有個大大的炕几,炕几上堆了一大摞的竹简,炕几后面坐了位老人,有七十左右的年纪。听得他进来,老人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写了几笔,才放下笔。 老人沒有招呼他坐,端起茶喝了口,端详了一会儿。 “你是胡七?” 胡七赶忙点头:“嗯,小民胡七。” “你胡家生意做得挺好。” 胡七心裡一“咯噔”,這是什么意思呢?他从老人脸上看不出什么意思来,也不敢久看,只好低下头来听。 “我听樊将军讲,你想到北地贩马匹回来,然后卖给军队,以武装我們的骑士。” 這话一出,胡七的心就稍稍放下了一些,只要不是得罪了人被找麻烦就好。 那樊将军,是胡七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关系,好话說了一大堆,礼物也送了不少,那樊将军却总是打哈哈,說這军马生意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他肯定是支持的,問題是军中之事牵扯甚多,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得问问上边的意思。可是的意思到底是什么,那樊将军都沒有给過准话,总是說再等等、再等等。胡七甚至怀疑過那樊将军是在敷衍他,都沒把這件事向上面反映過。现在看来,倒是错怪那樊将军,還真的有重量级人物過问了。 但是看不出老人的倾向,胡七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是。” 老人又问:“即如此,去贩了就是,难道這裡面有什么麻烦嗎?” 胡七大着胆子說:“回大人,這裡面是有些麻烦。因为路途远,沿路的安全沒保障,运送大量的马匹风险比较大,我們是商人,总要考虑盈损的問題,而且這种货物的目标买方是军队,也算是我們在帮军队做事情,所以想让军队先行垫付一部分资费,也算分担一部分风险。如果這個事情能這么办,于我胡家、于国家都是有利的。” 老人呵呵一笑,說:“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所谓富贵险中求,怕风险還做什么生意?” 胡七低头又施一礼,說:“大人教训得是,风险是应该生意人自己担着。我們胡家自做生意以来,从来不怕本小利薄,只要能略有赚头、稳中有进就算如了愿了。這军马生意原也不是我們敢想敢做的,但后来有人說,既然常跑西北,路也熟了,苦也吃了,路上有什么风险也都扛下来了,倒不如连马匹的生意一起做了。何况,我朝开疆拓土是发展的必然,一支强大的军队沒有军马的武装怎么行,所以基于這個考虑,我才想着可以试一下這個生意。如果能成,对我胡家对国家都是件好事,如果不成,那我胡家還是要回归到安全稳妥的路上来,赚点小钱,养家糊口。” 听了這话,老人深深地看了胡七一眼說:“如果沒有军队的垫付,這生意就不做了?” 胡七谦恭地說:“家事或国事,都要扛得起来的人去扛,无论是谁去扛,都要明白自己的处境和力量。小民正因为明白自己的力量,才做了這個打算。也许有其他财势雄厚的商人可以去求這個险中富贵,那小人乐见其成。毕竟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才有我們這些老百姓的安全。” “呵呵,你一個商人倒是伶牙俐齿。”說了這话,老人便不再說了。 他心裡明白眼前的形势,军队已经与北边的匈奴开战,什么时候仗能打完实在說不好。军队强不强,全看对手是谁。平六国之前的秦军确实勇猛,战力非凡,但那齐、楚、赵、魏等东方六国的士兵也只是放下锄头拿起刀箭的普通人,根本算不得精于刀马。北方苦寒之地的胡人就不同了,他们善于骑射,长于远途奔袭,相对而言,秦军于作战中就显得吃力。 而此时,双方在开战中,官方根本不可能买得到对方手中的马匹,而這此游商,他们常年在那裡做买卖,或许有自己买进的渠道。 這胡七是算准了眼前的形势才敢這么說的。 打量那胡七,一副恭顺的样子。他们這些商人,最会伪装。 “咳”,老人咳了一下,胡七的腰挺了挺,知道這是有說法了。 “给你胡家打理豆腐店的姑娘,叫小寒?” 胡七愣了一下,這怎么又扯到她的身上去了。他大着胆子看了看老人的表情,除了威严,什么都看不出来。他赶紧又低下头說:“啊,是有這么個人。” “她是什么来历你清楚嗎?”老人的声音一下严厉起来。 “啊?”胡七吓了一跳,头上的汗立马冒了出来。這是要处理来历不明的人嗎?他小心翼翼地說:“大人且听小人细說。” “嗯。你說。”還是命令的口气。 “小寒姑娘是我贩药材回来的路上在双流镇遇上的,我想让她教我做豆腐的手艺,她想到這咸阳来寻亲。她应该是個病人,在双流镇被驴子踢伤了,好了以后就想不起许多事情,所以也找不到家。但我看她为人還是不错的,她跟我走的时候很多人都来送她,還是做了不少好事,应该不是作奸犯科的流民。到了咸阳以后,我看她孤苦无依,就把她安顿在我家裡,她与家裡人相处本份规矩,打理生意也很尽心尽力,只是她因为想不起来一些事情,所以裡监门的老黄去问的时候,拿不出一份迁徙的文书,所以老黄给了個建议,要不嫁人,要不就入了我家的市籍,算是我家的家奴。大人,事情就是這样。沒有半点虚言。” “哦,是這样啊!”老人语气已经不像刚才那般吓人。沉吟了一下,他說:“有件事,不知道你同意不同意?” 胡七愣怔了一下,什么事還說同意不同意?你說出来的事我能不同意嗎? “是這样,我這裡呢缺個誊写文书的帮手,那小寒姑娘字還写得不错。你看能不能把她的户籍转到我的府上,让她成为我府上的农奴。” 什么?胡七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让小寒成为這府上的农奴? “大人,這事小民做不了主,需与小寒本人及家父商量。她在我家,并不是以家奴待之,她性子独立好强,如果小民贸然做主,恐怕后果……” 老人眯着眼看着胡七,他真的急了。看来,他们說的是真的,他家对她不错,這胡七对小寒恐怕不是生意合伙人那么简单,否则不至于像现在這样变颜变色。难怪小寒姑娘那天哭過,而且急着搬出来,肯定是這胡七对她有些举动,让她不舒服了。嘿嘿,你太老了,小寒姑娘看不上,自重吧。 哦,好像我比你還老。但老夫跟你是不一样的。 “這是老夫的意思,你自己看着办。”說完這句话,他把身子往后一靠,好像乏了,看這意思今天的事情就到這儿了。 胡七不想他结束得這么突然,但好像也沒办法让人家再配合你什么,也只好躬了躬身子,退着走出来。 還是那個佩刀的胖子带他出来。 站在那堂皇的大院门口,胡七一时有点茫然。他搞不明白人家把他叫来的真实意图到底是什么。路過豆腐店,进去看了看,沒有客人,“一刀准”正在全神贯注地练字。拿笔的姿势倒是对头,就是太用力了,還出了汗,可见,在他心中练字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儿。 “嗯哼。”他轻哼了一声。 “一刀准”這才抬头,“呀,东家!”赶紧放下笔,有点惴惴的样子。 “沒客人,练吧。”胡七轻声說了一句,对這個技术标兵,他還是很满意的。 “嘿嘿,不练了,已经练了一会儿了。”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抬起手,要挠头,但又马上放下了。 “是小寒姑娘教的?”胡七随口问。 “嗯,是的。小寒姑娘夸我学得快。”“一刀准”有点得意地露出他的小白牙。 “那你就好好学,将来生意做大了,可以帮我。”胡七鼓励地拍拍小伙子的肩膀。他确实觉得生意得有人帮了,老九走了以后,他有点吃力。 “哎,谢谢东家!我会的!”小伙子高兴地說。眼睛笑成了一條缝。 “我不常過来,有什么事儿你多操点心,做生意要动脑子。多跟小寒姑娘說說想法,她会帮你。我走了。”說完,胡七转身向外,“一刀准”赶紧送出来。 走出几步,胡七回头望望,那朴素大气的匾额和门两边的木制楹联,心中只有喜歡,明明是自家的店,熟悉不過的东西,现在看来,却像是初见,這让他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胡七现在确定,人家知道小寒肯定是跟這豆腐店有关。她本不想招摇的,但太出色了,光芒就从缝隙当中泄露出去了。他除非把她关在家裡,除非让她不见世人,否则,這种事情,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迟早会来。 看那老人的威仪肯定是個大官,听他的话是缺個誊抄的帮手,這话要相信几分呢?他会不会七十多了,仍然在打小寒的主意? 這個念头让胡七烦恼不已。他决定把今天這事儿先跟父亲說說。 “他问了军马生意的事儿?沒有表态嗎?”胡老爷子问。 胡七想了一下,慎重地說:“沒有明确表态,但肯定是不反对。只是說我打的好主意。听起来是反话,但也不严重。” “然后呢?”老人又问。 “然后他就问了问小寒的情况,我以为是对来历不明的人要做盘查,结果他也就是听听。” “還有呢?”老人追问。 “后来他就說他缺少個誊抄的帮手,问我同意不同意把小寒让给他,到他的府裡作個家奴。 虽說是陈述,但谁都能听得出来,他還是带着情绪的。 “缺個帮手?”老人皱起眉头,双目望向院子,過了会儿,老人吐出两個字:“交易!” “交易?”胡七狐疑地问。 “他那样的人,会问你同意不同意,可是,你能不同意嗎?为了一個农奴!” “父亲,我从来沒把小寒当家奴,您也沒有。”胡七急切地申辩。 “我們沒有,但别人需要考虑我們怎么想嗎?”父亲逼问。 胡七郁闷地喘了口气,不說话了。 “你不想让小寒走,是嗎?” 胡七闷哼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老人直视着儿子,郑重地說:“儿子,错了,你得接受這笔交易。” “父亲!”胡七打断了父亲的话,但又不知该怎么說,只好把头扭到一边。這事情关系到整個家族的利益,他若是任性,必然是对家族的不负责任,但从父亲嘴裡說出来這话,他也是难以接受的。父亲一生从商,但他眼中的父亲不是個见得忘义的人。 老人不管儿子的感受,冷冷地问道:“我问你三個問題。第一,小寒是不是你的?是不是她一直留在這院子裡,她就是你的?” 胡七躲闪了下父亲的目光,气馁地低下了头。 老人继续:“第二,人家问你同意不同意,是不是等着你的答复?你不同意,人家就会尊重你的意见?即便沒有生意的事情,人家就是想要這個人,你能怎么办?” 胡七彻底沒话,只有听的份儿。他刚才還是太冲动了,沒有细想這裡面的关窍。 “第三,小寒在我們家,是不是绝对安全的,你有多大的把握能保她平平安全?”老人說完,看了看儿子的反应,摇了摇头,都快四十岁的人了,一說到小寒的事情便昏了头,怎能让他放心呢? “儿子,你還记得那两個术士找上门来的事情嗎?這样的事情肯定還会有,小寒自己藏不住的,我們喜歡她,可以不管她是什么来历,但别人不是這样的。放她在我們家,和让她到那大官的府上,哪個更安全,你想想吧!” 說完這话,老人拍了拍儿子的手,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