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谈谈钱的事儿 作者:一枝绿萝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接下来的几天,寒洲很忙。 她草草地吃過早饭,稍做梳洗,就去书房看一眼,沒有文件要抄,她就出去到三闾巷的陶器店。有文件,就坐在她的专用桌子前把文件写完,再出去。中午饭是对付的,大多数的時間是在豆腐店裡喝豆浆吃煎饼,因为混得熟了,也在陶器店裡吃一顿工作餐。下午仍然是逛药店,這几天她又有新收获,她找到了自然铜和云母,還意外地发现了明胶。 她知道明胶经常用在国画裡面,用于固定颜色,当她把雄黄等矿物磨成粉末以后,需要一种东西使粉末成为膏状,水肯定是不行,太稀了,矿物颗粒之间沒有建立联系,必须用一种粘性大的东西,而這东西就這么容易就碰到了,這不是老天在帮她嗎? 明胶的发现让她信心倍增,退一万步讲,即便她发明的颜料用在陶器上效果不好,她也可以用這些东西来做画,比如画在绢纱上,或者木板上。 今天下起了小雨,寒洲就决定不出去了,天天出去也很累,這时候就很想念她的那匹马“老陈”。但马是贵重的东西,她怎么好意思问胡家要,借倒是可以,但最好還是不要张口,這相府裡难道都提供不了一匹马嗎?她总不想让胡家知道自己過得不好。 小雨洒在绿色的园子裡,小鸡让她养在屋子裡的炕上,它们都太小了,她怕它们着凉。再大一点,估计它们会很能吃,她怕自己养不起它们,但她可以把它们撒出去,让它们自己找吃的。如果它们沒有本事找吃的,她就吃掉它们。 她对着笸箩裡的小鸡恶狠狠地說:“知道嗎?如果你们找不到吃的,我就吃掉你们。”小鸡见有人跟它们玩,唧唧地叫成一片,声音嫩嫩的,让人内心柔软。 老天,她怎么舍得吃掉它们呢?它们和她一样,需要爱,需要照顾。沒有它们,這空屋子裡就只有她一個人呼吸的声音,有了它们,就有了伴儿。它们软软的绒毛,就像女儿小时侯的头发。 她伸手一下一下地抚摸它们,小鸡们很享受地唧唧唧。 雨停了,她开的小片地长出了韭菜。她想,也许可以找人问问,還有什么菜可以下种。现在养了小鸡,她需要围個篱笆,保护她的菜。 树枝和麻绳都是现成的,只是要费些功夫。 空气很好,天空很蓝,她想起了一首曲子,海顿的“云雀”,四重奏肯定是办不到了,哼鸣可以,谁也不能阻止她心中的大小提琴交错登场。第三乐章是优美生动的小步舞曲,她甚至让自己跳起来,在這個上帝流放她的角落,她不能让自已沉于寂寞。 跳出一身汗,寒洲心情清爽了很多,她喘了口气,捋捋头发,到前面的大厨房去,她想找到合适的工具,研磨买回来的矿物。 老邓和秦妈在,秦妈不知是否在给老邓开小灶,见了寒洲有点躲闪,然后又故作镇定地问什么事。寒洲笑笑,說来借個捣东西的钵子,最好是石头做的,秦妈說只有铁钵,沒有石头做的。這让寒洲有些犯难。因为如果是铁钵的话,磨制的過程中容易把掉下来的铁粉混进去,影响颜料的纯度。 老邓就热心地问了句,要干什么,看看他能不能帮忙。寒洲就告诉她,要研磨药粉。老邓一听来了精神,寒洲也不明白這人是怎么了,忽然两眼放光,难道是因为终于找到了接近美女的机会? 寒洲很骄傲地给自己的容貌又加了十分。 老邓說,看看去吧,看一看我好给你找到合适的工具,也不知要多大的,多深的,要是药店沒有更合适的,我們家自己做一件。 于是,二人就相跟着往后园走,现在,寒洲把它叫百草园。 老邓心想,怪不得老爷让我盯着她,這人确实古怪。要不是长得漂亮,她敢這么随便出来见人?看看,头发上的草棍儿還在呢。人家姑娘们上街,看看绢纱布帛,看看胭脂水粉,她倒好,一头扎进陶器店,也不知道這新鲜劲怎么就還過不去?這段日子,咸阳的药店也逛遍了吧?也不知道這是要出什么幺蛾子? 全家上下可是好几百口子人呢! 百草园到了。 “邓哥,您先歇会儿,看看我這小片地還能种点啥?我进屋去把东西取出来。” 老邓应了一声,其实他是挺想进屋看一眼的。在他眼裡這個人充满秘密的女人。 东西取出来了,是一包雄黄。药店在出售的时候已经做了一些加工,只不過,作为颗粒,還是太粗了,這样,就需要研磨的器具也相应地精细一些。 “姑娘這是要做什么?”老邓好奇地问。 寒洲說:“做颜料,陶器上用的颜料。” “颜料?”老邓更好奇了。 “嗯。也不一定能做成,但总要试试才知道。您不觉得现在陶器的颜色都太单调了嗎?” “那,姑娘去陶器店就是为了這個?”老邓问。 寒洲听了,眼眉一挑:“邓哥见我去過陶器店?” 老邓一怔,娘的,失言了,赶忙說:“啊,我出去买东西碰到了。” “哦。”寒洲沒再說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老邓赶紧转移话题:“姑娘你這是要磨成多细的?你看這么大的钵子行不行?”說完,用手比划了一下。 寒洲說:“也不要太细,不能磨得飞起来,像我們吃的面粉那么细应该就可以了。钵子大小不重要,重要的是底部要细腻,石质要硬,不能磨得掉渣儿,影响了颜色的纯度。” 老邓想了想說:“好吧,這件事我给你办了。”說完,叉着腰四处看了看,“我看你這裡再种点萝卜吧。” 他這裡說的萝卜指的是白萝卜,“采葑采菲,无以下体”中的葑是大头菜,菲则是萝卜,应该就是白萝卜。 寒洲笑笑:“那就拜托邓哥给我找点菜种吧,于种地,我是一窍不通的,只是会下点笨功夫。” 老邓大咧咧地摇摇头,哈哈笑着走了。心說,你還笨功夫?你看哪個女人下你這样的笨功夫? 于是,今晚的汇报內容就变成了颜料和种菜。 老爷皱着眉头重复了一句:“做颜料?给陶器上弄颜料?” 老邓小心地点了点头,說:“她是這么說的。我看她說得坦然,心裡是有些相信的,但是否如此,還請老爷斟酌。” 老爷沒再說话,看了看屋子裡的陶罐、陶盏,琢磨了一会儿,就让老邓出去了。当然,保持关注還是要做的,该帮忙的时候還是要帮忙。 他以前也沒觉得這陶器的颜色应该改一改,现在,小寒這么一說,他倒真觉得這是個問題。再看看旁边用得很顺手的置物架,他想,這姑娘的心思啊,怎么說呢?光用灵巧形容是不够的。 也许真能让她做成点事情。 不過,她也真够闲的。 想想那荒寂的园子,一個人,找不着家,想都想不起来了,要是不找点事儿做,還不得疯了? 算了,要是她沒什么坏心,就由着她折腾吧! 寒洲确实是寂寞的,到了晚上唱歌给自己听都沒意思。从书房裡拿了部《诗经》過来,打开了,读几遍,也沒什么兴趣。约会是人家的,相悦是人家的,生死相随也是人家的,她什么都沒有,她是天各一方,她是无处安放。 她将一個人种菜,一個人吃,一個人研磨矿物,一個人承受失败,一個人把所有的努力打翻,再无聊地找到新的起点。 小鸡睡了,也有些不安分的声音,但不像白天那么欢实热闹。屋外的树枝在动,有鸟儿在叫,估计是乌鸦。猫在叫春,像孩子哭的声音。 這夜,他妈妈的太长了。 要不写点东西吧? 竹简太难用了,要不我试着把纸造出来吧? 不知道怎样才能回去,总要做点什么事吧?一不小心做成個女企业家也不错,不是有個巴寡妇清嗎,秦始皇還隆重地为她筑了女怀清台,以示纪念。我就不用他纪念了,我一定比他活得长。 黑夜总是让人狂妄,天一亮,寒洲醒了,還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就像過去做教师,经常想辞职,就是沒有真动作。她想,她沒出息可能是命定的,她是心动派,不是行动派。如今,作为一個家奴,心有多大,舞台也沒有多大。還是做好眼前的事吧。 今天要瞅机会谈谈工钱了,要不,连伙食都不能持续改善。 抄完了一份文件送进去,李斯接過来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放在一边。寒洲沒有退出去,而是看着李斯的动作。李斯抬起头来,看着寒洲,似乎也是有话要說。但两人都沒有开口,等着对方說话。等了一会儿,两人都是一笑。 李斯开口道:“原先在豆腐店裡的时候,說话倒是随意快活,怎么现在反而生分了?” 寒洲笑着說:“也不是生分了。原先是把您当一位渊博长者来看的,還有一层买卖关系,现在名分已定,自然就有了尊卑。呵呵,我也不喜歡這尊卑分明的感觉,還是觉得师生更加亲切些,但不喜歡归不喜歡,确定的名分让人做确定的事,于人于已都是一种保护,其实也沒什么不好的。” 李斯笑笑,大度地說:“還是叫我先生吧。” 寒洲想了想,笑着說:“先生吩咐了,就听先生的。” 李斯說:“听說你在做颜料。” 寒洲說:“嗯。只是在试验,成不成沒有十足的把握。” 李斯问:“困难嗎?” 寒洲眨了眨眼,想了想他的意思,实话实說道:“困难也有,主要是几個方面。第一個是矿物的品种太少,我只能从药店去找,沒别的渠道。另外,工艺方面有不确定的地方,有些還沒想明白,需要不断地去试。最后,才是钱的事儿。我的钱不知道能支撑這件事走到什么地步。所以,我想,我需要得到您的理解和支持。” “哦?”李斯想了想,问:“你需要怎样的理解和支持?” 寒洲說:“两种方式,您且听听。一是把我做文书的工钱确定一下,成败我一力承担。二是相府做风险投资,我投入技术,事情如果成了,我們按比例取得其中的收益。如果失败了,当然,您就亏本了,我嘛,只是搭进去一些時間,還得了些经验。现在,我只想到這两种,要听听您的意思。” 李斯听了,沒說话。哪种方式他都不反对。因为這沒有多少钱。他琢磨的是這小寒姑娘說话的方式。她始终逻辑清晰,表达从容,她始终都以平等的姿态和他這個当朝丞相交谈。虽然她也說名分已定、尊卑已分,但内心深处,她是不认同這种差距的。满院子几百号人,包括他的妻儿,哪個敢跟他這样說话呢?她的底气是什么呢? 寒洲见李斯盯着她不說话,笑了笑,自嘲說:“這個事情可能前景是模糊的,所以說起来像個玩笑。我呢,无所谓的,做不成就把它放下,我不過也是玩耍,虚度时日罢了。大不了再找個其他项目玩一下,如果而已。” 她這么說,联想起她的身世,倒让人觉得日子苍凉,李斯安慰地一笑:“两种方式,随便你。你找邓子谈。需要什么,跟他說就好。” 寒洲挑眉一笑:“先生真爽快,小寒這裡谢過了。不過,先生可要想清楚了,我帮胡家做的豆腐生意看着是小生意,但它是独家生意,赚的是整個咸阳城的钱。” 李斯仰头哈哈一笑,這小寒有意思,做事干净明朗,倒让人說不出不悦的话来。他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說:“最近孩子们沒去你那裡玩嗎?” 寒洲摇头,說:“沒有,他们最好不要来。我弄那些药品都要掩好口鼻,他们小孩子把握不好分寸,乱动就麻烦了。” 李斯“嗯”了一声点点头,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