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世界很大而我們都很渺小 作者:一枝绿萝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寒洲拟好了和陶器店的契约,請应人一起到胡府去见過老爷子。 老爷子本以为陶器的事情要暂缓,因为小寒說她還在做试验,但今天听他们說话那個意思,黑陶在技术上是不成問題的,而且设计已经完成,就等着烧了,烧得不成功,可以不收定金之外的钱,那這样看来,也沒多大风险,就爽快地签约了。 店面已经租好了,让人刷了两遍,按小寒的要求,把货架漆成黑色,上面铺了雪白的羊皮,只等着美丽的货品放上去,就可以开张了。 等着黑陶一上架,想一想,应该是颜色明快、富丽雅致的一個店。 寒洲又到漆器店看了下样品,做得比她想象得要好。每一朵漆制的玫瑰花都雕刻的栩栩如生,每一颗小球都浑圆润泽,骨制的小球上也有复杂的花纹,当初她给设计图的时候,并沒有详细到這种程度,但师傅们领会得很深,這让她不禁心生敬意。中国的艺术就是這些匠人支撑起来的,只是到了后来,一些人从裡面脱颖而出,才成名成家。 在早期的开发史中,好的匠人会做到领袖,比如制陶的虞舜,就被大家信任和推崇。只不過到了现代,才变成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手镯可以交货了,寒洲包好了,放在马背上,她要拿回家做出几個样子给西施看。以后琐碎的小活儿很多,需要找個合适的人来帮忙。西施考虑過表姐郑旦,但是郑旦怀孕了,她自己有兴趣,却被寒洲否了。因为孕妇不适合在這种药物、矿物密集复杂的环境下工作。 春日的阳光下面,小鸡在草丛裡找虫子,叽叽、叽叽的声音让人觉得时日悠长,如果不是有活儿要干,在這暖洋洋的和风裡面,最容易瞌睡。坐在门前的石头上,寒洲一点一点地把鸡蛋壳的碎片贴在镯子上,红的蛋皮、白的蛋皮,渐渐地拼成了花瓣。黑镯子上面有白的花瓣和红的花瓣,红镯子上面有白的花瓣,所有的都是牡丹的花瓣,看上去富丽而梦幻。 想了想,又设计了几朵小小的雏菊,红色蛋皮作花蕊,白色蛋皮作花瓣。错落开来,娇怯怯的,仿佛天真懵懂的年纪才有的神情。 這活儿真的很累,颈椎疼。 只要撑到开业,自然有愿意来店裡做工的,那时候,她就可以轻松点。 站起来,活动了下,還行,到屋裡取了一小块饴糖,含在嘴裡。這是李良带過来的,他总怕她像上次似的晕倒,只要過来,就看看她的罐子裡還有沒有糖。 李武有时候会带几個鸡蛋過来,有时候也会在這裡混饭吃。两個孩子都挺可爱的。 其实家裡有小孩子的声音也挺好的,显得日子過得热闹。只是他们走了,一下子安静下来,就显得越发冷清。 以前她总觉得女孩儿好。女儿也很得意,說,你看看,幸亏我是女孩,要是個男孩,還不得把你烦死。现在想来,男孩儿、女孩儿都好,只要有人烦就好。 今天,黑陶即将出炉,寒洲早早去店裡等着。 师傅们還像平时一样,在各自的位置上做活,但可以看得出来,他们也有所期待,這是检验成绩的一天。 应人說,温度得比平时烧造高一些,所以要延长一会儿時間。 窑在窑山上,那裡密布了各家店裡的窑,远远看去,烟尘滚滚。等开了窑,還得把东西都运回来,除去上面的浮灰,才能看到烧造的成果。 所以,现在只能等。 她得找些活儿干,才能让自己安静下来。她笑自己,都经過多少次考试了,干嘛還這么紧张? 她拿過一只陶盘的坯子,想了想,画了起来。她一动笔就能让自己进入状态,无论是画画儿還是写作,這一点,良子很佩服她。老陈也是,当然他這人一般不夸媳妇,他說怕她骄傲。 画了一会儿,有人来,站在身边。寒洲知道有人在看,仍继续涂色,已经快结尾了,她不想中断手中的工作。 “這是画的什么?是鹿嗎?”那人问。 寒洲记得這声音,应该是上回救她回店裡的人。李由說那人叫扶苏。 寒洲心想,皇长子真闲啊! “這是长颈鹿。”寒洲說着,手裡却不停。 “它是本来就长這么长的脖子呢,還是画师做了夸张?” “它本来就长這样。很久很久以前,它的脖子沒有那么长,后来,低处的树叶不够吃了,它只好努力向上探,這么抻着抻着,脖子就长长了。当然,可能還有一個原因,它想看到更遥远的地方。” “呵呵,照姑娘這么說,一個人盼望远方的亲人,天天翘首以待,日子久了,脖子也会变长。” 寒洲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皇长子爱抬杠。不過這個年代沒学過“进化论”,有這么一說也正常。 “公子說的有道理,如果這個家族的每一代都盼望远方的亲人,天天翘首以待,日子久了,脖子确实会变长。”說完,她又想了想,說:“也不对,還有一個條件,這個家族的人婚配的对象必须是有脖子的,像這样缩脖子的不行。”說着,就做了個缩脖子的动作,特别滑稽,但也特别随性。 扶苏哈哈大笑,這姑娘确实有意思,就是這么让人快乐。 這时,寒洲站起来,她的活儿干完了。画得還不错,好像构图有进步,可惜颜色单调了些,烧出来是褐色的。如果是黄色的就漂亮了。 “上次管公子叫先生,好像是不妥的。现在改過来,好像不算晚。” 扶苏不以为意地笑笑,端详着盘子上的画儿。 “我觉得它很高傲。”他說。 “是嗎?它长得高,居高临下嘛,给别人的感觉都高傲。就像社会地位高的人,也许自己還沒感觉出来,别人就以为他高傲了。” 扶苏看了她一眼,這是意有所指嗎? “不過,它有资格高傲。”寒洲說。 “为什么?”他问。 “它可以俯视别的东西,因为它所求甚少,你看它那么庞大的身躯,每天只吃很少的树叶就可以了。再就是,它俯视别人,因为良知安好。它长着豹子的花纹,但它不会为了别人的性命放肆嚎叫,也不会为了追逐弱小得意得奔走相告。一個沒有過多*的、懂得尊重其它的生命的生命,你說它是否有资格高傲?我們讲‘无欲则刚’,就是這個意思。” 扶苏听了,不置一词,他已经第二次从她的嘴裡听到尊重生命,难道她知道他的身份,才有此一說嗎?第一次应该不知道的。不管怎么說,她都很在意尊重生命這個观念。 “照姑娘所說,有*就会卑下,是這样的嗎?” 寒洲笑笑:“過份的卑下,往往伴随超常的*。比如逾越身份的欲求、超越法律和道德的欲求。” 扶苏想想,身边的哪個人对他表现得不卑下呢?很少。有的可能是想升赏,有的可能是怕责罚。 眼前的姑娘如果知道他的身份会怎样呢? 他摆摆头,不去想它,如果這姑娘因为知道他是扶苏,而表现得很卑下,他会觉得很无趣。他岔开话题问:“姑娘画的這长颈鹿,到哪裡找到?” 寒洲听了一笑,這皇子什么都想找来一观。不過,想一想,他也有這個條件,想要什么就有人给他办到,所以形成思维习惯了。 扶苏问:“姑娘笑什么?”难道這個問題很好笑嗎? 寒洲摇摇头不回答,她已经有点后悔了。把大家都不知道的东西拿出来,是给自己惹麻烦,人家会把她当妖怪抓起来,或当神仙供起来,而她只是想当人。 她這样,扶苏更是不依不饶,他往前一步挡住想走的寒洲,“姑娘若不交代清楚,刚才所說的那些就都是骗人的。” 寒洲无奈地望望眼前的帅哥,他比她高一头,就這么挡着,很有压迫感。她退后一步說:“公子现在就是一头长颈鹿,這么居高临下地追问我,我只好表现得很卑下。虽然我不想从公子身上得到什么,但我還是很惧怕。請公子让开吧,我无法回答公子的問題,并不是說,我說的就都是谎话。而且,一個人說谎,有时是为了保护自己,而不是为了得到非分的东西。如果公子一定要问一個答案,我只好說,世界很大,而我們都很渺小。” 世界很大,而我們都很渺小。扶苏咀嚼着這句话,让开路,他本来是高高兴兴来看她的,现在怎么弄成了這样? 他拿起她放在一边的盘子,這小寒姑娘就是一個谜,上次還告诉他在哪裡可以找到盲鱼,现在到哪裡找长颈鹿却不告诉了。她知道的东西他不知道,這让他很无力。 她還给李由做吃的,给他儿子讲故事,可是却告诉他一堆摸不着影儿的东西!這让他情何以堪呢? 過来個伙计,躬了躬身子问:“公子有什么需要是小店能办到的嗎?” 扶苏摇摇头,举了举手中的盘子:“這個,我想拿走。” 那伙计张张嘴,小心翼翼地說:“公子,這個還沒有烧。” 扶苏无所谓的摆摆手,转身就走。 伙计张张嘴,算了,沒给钱就沒给钱吧。沒烧的盘子也不知道怎么定价。何况刚才一直在跟小寒姑娘說话,說不定是熟人,拿了就拿了吧。 這一窑烧得很成功。 把浮在表面的草木灰擦掉,黑亮的颜色露出来,很神秘也很诱惑。因为在陶泥這一环下了大功夫,表面光滑细腻,光线照在上面,沒有釉面的贼光,很柔和,很耐看。小寒订购的那些,造型别致,有的高雅,有的有趣,說艺术品是名符其实。 寒洲知道,好的黑陶制品,“薄如纸、硬如瓷、声如磬、亮如漆”,现在她和這家陶器店,只是万裡长征迈开了一小步,以后他们会做得更好。 应人喜悦地看着她,她也回看应人:“师傅,下一窑我设计一些儿童用具送给咱们店裡,這個是我送的,跟契约沒关系。” 应人感谢地点点头,這姑娘脑子灵,人大方,和她合作舒心自在。 就是不知道儿子在哪裡?這么好的姑娘不回来守着,万一让别的狼盯上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