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巨人時代的小人物
在鐵小樹身旁,剛纔還不可一世的趙金山慘叫一聲後,便如大蝦般弓着身子,一雙手死死地捂住襠部。
“糟糕!難道是蛋蛋碎了?”
鐵小樹一愣,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難看起來。他剛纔慌忙間只是胡亂捅了一刀,可沒打算像閹豬一樣把對方閹掉啊!
這是他不願意看到的結果,事情鬧到無法收場了。
在鐵小樹思量間,原本臉上還掛着獰笑的兩個壯漢呆了呆,然後一個箭步便從攤位上跳了過來。
他們把已痛暈過去的趙金翻反過來一看,褲子上全是血污和腥臭味,果然是不該碎的部位了!
兩個壯漢臉色難看,發生了這種事情,就算是趙金山還能夠治好,但以趙家父子的脾性肯定是不會放過他們的。
說白了,他們這種跟班就像趙家父子喉嚨裏的一口粘痰,有用時他們會被吐在平頭百姓的臉上,趙家父子生氣時他們會被吐在泥地裏。
一個壯漢臉皮顫動了兩下,狠狠道:“小雜種,你死定了!”
話音還未落,另一個壯漢的拳頭已挾着惡風向鐵小樹的太陽穴砸了過來。
他們怨啊!現在只能把這小子打死,然後立刻逃之夭夭,哪怕將來真被趙富貴逮住,好歹也有個小子墊背了。
鐵小樹早已被嚇得脫力,哪裏還有力氣躲閃。下一瞬,便是血濺五步時,他只能眼睜睜看着那碩大的拳頭砸向自己。
乍然間,一隻寬厚的手掌突然出現在鐵小樹太陽穴之前,穩穩地接住了壯漢的拳頭。
“砰!”
接着便是一聲悶響,壯漢被那隻手掌甩了出去,狠狠砸在街市的青石板上,直接暈死過去。
鐵小樹只感覺地板抖了一下,然後,剛纔還凶神惡煞的狗腿子就真的如死狗那般趴在了地上。
他愣了楞,然後擡起頭。
同時間,那隻手掌的主人也正好看向他,這一對視,兩人都呆住了。
這是一個陽剛青年,身高近乎兩米。一身軍服筆挺,國字臉,下巴上的鬍鬚硬如鋼針,一雙虎目似兩口跳動的刀子。
他只是隨意站在街市中,就給人一種獨屬於軍人的殺伐之氣。
“哥……哥哥……”
鐵小樹喉嚨乾澀,輕喚一聲,眼淚瞬間奪眶而出,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助他一躍而起,投入青年的懷抱。
青年什麼也沒說,只是敞開胸膛,把鐵小樹狠狠搰進自己的臂彎裏,一雙虎目也有點點晶瑩閃爍。
這一刻,青年鐵英雄不再是那個在炮灰陣地裏出生入死的炮灰,他的內心早已被弟弟融化。
長兄如父,他們不是親兄弟,但卻比親兄弟更親。
鐵英雄就像一位拋棄了孩子的父親,內心裏除了自責還是自責,“自己一年前怎麼可以如此自私呢?爲了報仇,竟能狠心拋下年幼的弟弟,獨自去參軍。”
此刻,這個硬漢很想說一句:“弟弟,是哥哥對不起你。”
但是話到嘴邊卻怎麼也開不了口,於是他給自己找了個藉口:“軍人流血不流淚,這一年來,他也是靠着這句話才能把身上那一把把鋼刀拔出,從而在炮灰陣地中嶄露頭角。”
鐵英雄懷裏,軍服已被淋溼了一大片,胖少年哭得像一個孩子,久久不肯脫離哥哥的懷抱。
苦苦支撐的少年並沒有如何怪罪自己的哥哥,離別後的那些怨念和所受的苦難紛紛被他拋到了九霄雲外。
他腦子裏全是哥哥小時候寧肯自己餓肚子也要讓自己喫飽的畫面,還有哥哥爲自己出頭時被多人毒打的場景。
“呀!是鐵英雄那個小……噢……鐵英雄怎麼現在就回來了?”
“正常兵役不是兩年才放一次假嗎?”
“變化很大啊!說不定他進的是祕密部隊,剛剛他那殺氣四溢的樣子還真把老……把我嚇了一大跳。”
“那胖娃不是鐵小樹嗎?還真有膽識呢!”
“一身軍服可威風了……”
鐵英雄本來就長得高大,名字也有點特別,加之白雲鎮也不大,自然有認識他的人很快就把他給認了出來。
就連剛剛那些裝作不認識鐵小樹的人,也開始很熟稔地呼喚出鐵小樹的名字。
“特麼的,怎麼回事?”
當兵的哥哥榮歸故里,拯救了眼看就要死於非命的弟弟?鐵布衣緩過神來,覺得這事情未免有點戲劇化了。
不過,鐵布衣可不認爲一個大頭兵就能對付趙家父子,因爲趙家父子身後還有一個鎮長大人呢!
最終,還是鐵小樹先打破沉默:“回來就好,我很想念你。”
一句話,已道盡千言萬語,男人之間的擁抱就此結束,然後齊齊盯着已經呆若木雞的跟班。
“你……你到底是誰?”
剩下的那個跟班咬着牙道,他其實想跑的,但剛纔被鐵英雄那一閃而逝的殺氣震懾得雙腿發軟。
沒有人回答他,兩兄弟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越是如此,這個平時只敢欺負弱小的壯漢心底就更加害怕了。他雖然也練過幾手把式,實力也快達到戰兵的門檻,但他一看到那個高壯青年,就彷彿在面對屍山血海。
跟班把目光投向周圍的人羣,但是周圍的人對他只有痛恨和怨毒,要不是礙於鐵英雄在場,他們早就一擁而上,亂腳把這狗雜碎蹬死了。
旁人只是冷冷地瞧着,也不敢插話。
“哥哥,該怎麼辦?”鐵小樹把目光轉向鐵英雄,意思是讓他拿主意。
“殺了喂狗!”鐵英雄的回答很簡單,卻足夠斬釘截鐵。
“不,不要殺我,我家裏還有父母和妻兒啊!”壯漢本是驚弓之鳥,一聽到要殺他,差點沒被活活嚇死。
“這……”
鐵小樹一聽對方還有妻兒老小,頓感爲難。他倒不是可憐這個無惡不作的跟班,他可憐的是一個家庭如果沒有頂樑柱,將會舉步維艱。
鐵小樹也是父母的兒子,喪親之痛他已經歷過三次,並不想別人也承受跟自己一樣的痛苦,起碼孩子是無辜的。
再說,以趙家父子的脾氣,這狗腿子就算回去也怕是活不成,或許連他的家人也會受到牽連。
想到這裏,鐵小樹便直接向哥哥說了他的想法:“讓跟班揹着趙金山回去,這樣或許他的家人也不會受到報復。”
鐵英雄一聽,略微思索後,也覺得頗有道理。他倒沒有想什麼跟班家人如何難受,如果無辜的家人因此而受到牽連的話那就不好了。
最終,兩兄弟經過簡單的商量後,由鐵英雄敲定結果:“現在不殺你也可以,那就由你把趙軟蛋揹回去見那個老趙軟蛋吧!”
鐵小樹點了點頭,這樣既懲治了跟班,他的家人想必也不會受到無妄之災,也算是贖罪了。
事情經過這麼一鬧,兩兄弟心中的仇恨已消散了大半,想必這種結果對趙金山來說比殺了他還要痛苦吧!
至於趙富貴,現在還不是他們能隨意捏拿的角色。動趙富貴就等於是在打鎮長的臉,加上鐵小樹還要在這白雲鎮生活,鐵英雄也暫時沒有動他的打算。
其實把趙金山的蛋蛋弄碎,鐵小樹內心是有點愧疚的。但一想到趙金山是自己女神但清漪的表哥,他心底的愧疚便消散了大半,反而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白雲鎮誰都知道趙金山對但清漪抱有想法,現在趙金山連那玩意兒都沒有了,即使他對錶妹有再強烈的慾望,也做不了什麼了。
女神沒有危險,他便心頭喜悅。
最終,懾於鐵英雄的凜冽殺機,心如死灰的跟班揹着昏迷的趙金山離開了,比在趙金山手下做跟班時還要像一個跟班。
“告訴趙富貴那條老狗,感謝他送我去炮灰營,我很喜歡炮灰營的生活,只要我不死,就會一直纏着他。”
這是鐵英雄斬釘截鐵的誓言。
隨後,鐵小樹收拾好剩下的豬皮,與鐵布衣靠別。
鐵布衣回過神來,揉了揉發木的臉,覺得很不可思議,自己就像當了半天的配角那樣,如果在舊時代他也算是一個演員了。
周圍的看客很遺憾,並沒有見到趙金山和跟班命喪當場的慘狀,不過他們很快就把目光投向了被砸得半死的另一個跟班。
他們一擁而上,有的抄起鐵鍬,有的赤手空拳,甚至還有手持殺豬刀的孩子……
白雲鎮只有四方和白雲兩條主街道,以動力深井爲節點,呈十字形交叉狀,至於其它的小街只能算是巷道,賣豬皮的鬧市就在十字街口的一個夾角處。
兄弟兩人出了鬧事區,走在回去的白雲街道上。天上那塊淤青依舊,但大仇得報的兩人卻有種別樣的快感,即使動力煙囪上那濃濃的黑煙也影響不了他們的心情。
他們快步疾行,很快便走出白雲街,來到鎮外。
鐵英雄突然止步,然後轉身道:“小弟,你把我借來的軍服弄髒了,你可得給我洗乾淨啊!”
鐵小樹揹着大揹簍,烏溜溜的眼珠子晃動了兩下,不滿道:“自己負責,誰叫你演得那麼逼真呢?”
“不是你告訴我演員的最高境界是信手拈來、臨場發揮和心理暗示嗎?”
“哎!”
鐵小樹低嘆一聲,擠眉弄眼道:“這事情能成還得多虧鐵布衣,如果不是他給我看了許多關於演戲的書,我也不會有今天這番成就喔!”
“還不趕快跪下投降,不然頃刻之間便讓爾等化爲齏粉,這句臺詞我都還沒說出口呢,那該死的跟班就被嚇尿了!”
“哥哥,這種缺乏真實性的臺詞太誇張了,不說還好一些,你不知道我當時好害怕你說錯話。”
“哈……哈哈……”
下一刻,剛纔還一本正經的兄弟倆齊齊狂笑起來。
“真他孃的爽啊!”
“是麼?我也很爽啊,原來這就是實力裝逼的感覺,真是美妙極了!”
“哈哈!不是真他孃的爽,而是比老子在碾屍關前斬殺屍妖時還要更爽。”
“哎,天助我們啊!還好趙金山那條小狗只帶了兩個跟班,不然我們就只得放棄復仇計劃了。”鐵小樹一邊笑,一邊搖頭晃腦地大發感概。
“孃的個巴子,跟班算什麼?今天就算是趙富貴那條老狗也來了,我鐵英雄也要把他的蛋蛋捏爆!”
“說不定他根本就沒有蛋蛋呢?再說哥哥你也別盡顧着吹牛了,那條老狗我們現在可對付不了。”
假的,都是假的,也全是真的!
鐵布衣的感覺沒有錯,他確實是做了一個配角演員,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鐵家兄弟自導自演的好戲。
主意是鐵小樹出的,體面的軍服是鐵英雄向他頭兒借來的,還有那散發出屍山血海般氣勢的屍煞石也是借來的。
兩兄弟邊說邊笑,甚至笑到流淚,但淚水畢竟是淚水,淚滴中的心酸和暢快比例也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事實的真相是鐵英雄昨天就回來了,並向鐵小樹表明了誓死報仇的決心,不過剛過上安穩日子的鐵小樹哪肯讓哥哥獨自去冒險。
於是靈機一動之下的他就想到了這個主意,這是實力不足的一種報仇方式。
報仇心切的兄弟倆昨夜定計,今日施計。因爲趙金山每天都會帶着狗腿子去鬧市區逛一圈,所以這齣戲並不難安排。
不過,從趙金山出現在鐵小樹視線裏那一刻起,或許是知道有哥哥在的緣故,一切就不再是演戲了。
而是壓抑了多年的真情流露,他們是恩仇必報的年輕人,當仇恨點燃了年輕人的怒火,一切便已順理成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