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煙與朋友
鐵小樹呢喃一聲,二級戰兵的出劍速度迅疾如雷,一看就是久經磨練而成,少年挑劍而上。
“對不起了……”
這是二級戰兵最後聽到的話語,因爲他已不能再聽到聲音。
因爲,他肚子上的蓑衣已被少年的匕首劃開,他的軍服也被匕首劃開,他的肚皮也被那把匕首劃開。
二級戰兵的劍很快,但依舊沒能快過鐵小樹這洞悉先機的一擊,依舊沒能快過鐵小樹這耗盡體力之後的意志之劍。
時隔三個月,鐵小樹再次使出了這神奇的一擊。
“爲什麼?”二級戰兵的劍倒在鐵小樹肩膀上,只斬出一道淺淺的傷口。
“因爲這是殺戮,所以對不起了啊!”
二級戰兵瞪大雙眼,少年的話他已聽不見,但那意思他已明白,他是一個有情有義的軍人。
但少年卻爲殺戮而生,或者說,爲了生存,少年願意變成殺戮機械。
“砰!”
二級戰兵應聲而倒,熱騰騰的腸子流了一地。其他戰兵不禁低下頭顱,他們雖是訓練有素的軍人,但這種殺人方式,他們還是第一次見。
明明就是彌留之際,卻還能發出如此致命一擊。
孫橫臉色鐵青,這個曾經的夥伴,依然是那麼頑強,依然是那麼讓他討厭,甚至讓他有些害怕。
“殺!現在是最佳時機,快斬下他的頭顱。”孫橫大手一揮,他不可能給敵人喘息的機會。
剩下的五個士兵相互對視一眼,並沒有急着上前,而是紛紛撿起地上的加持槍,開始填充彈藥。
作爲霜雷城在雷芒鎮的常駐部隊,他們正面迎敵的機會並不多,一番大戰下來,他們已對那個少年產生了畏懼心理,哪還敢上前。
“呵!原來沒有人是不怕死的啊!”鐵小樹低笑一聲,然後發動祕法,瞬間躥了出去。
鐵小樹捂住腹部急速奔跑,當奔出十米後,他體內的生機開始濃郁起來,這就是他的底牌。
這是《喫飯》祕法修煉到一定程度後獲得的特殊能力,這個能力可以在他體內儲存一些能量,供應急所用。
不過也僅此而已,那些能量並不能給鐵小樹帶來翻盤的機會。他現在受傷太重,除非有絕頂針劑師在旁,不然他註定要死去。
鐵小樹現在只想回到基地內,他已把征服訓練營當成了自己的家,他不想死在孫橫這個叛徒手裏,他要回家。
“呵呵!還要掙扎嗎?你還真能折騰啊!”
感受着鐵小樹體內那些突然爆出的生機和不可治療的傷勢,孫橫嘴角微翹,跟着追了下去。
剩下的五個戰兵相互對視一眼,也跟着追了下去,這種撿漏的事情,他們自然要跟上,不然他們可就白忙活了。
鐵小樹滿身帶傷,不過臉色卻紅得滴血,這是他最後的迴光返照。
雖天上濃雲依舊,但雨已經停了。鐵小樹的速度自然能加快,他不顧一切地加快速度,只爲回家。
他再往前跑了十里,在路上隨意扯了一把蒿草塞進傷口裏,算是勉強止血,然後繼續奔跑。
他身後,孫橫不緊不慢地跟着,他倒想看看這個少年能跑到哪裏去?訓練基地是不可能的,能跑到中途的一個腐民居住地就算超出他的預料了。
果然,鐵小樹再次奔出了一公里,便走不動了。
“砰!”
鐵小樹砰的一聲倒在泥漿中,然後翻滾了幾圈,又把身子挪到一間破舊的木房上靠着,才安靜下來。
這裏是雷芒偏道旁唯一的一個腐民居住地,鐵小樹來時便看到了它,經歷了一場暴風雨後,它依舊還在。
十幾間低矮而破舊的木屋靠在一起,就像渾身惡臭的腐民們相互擠在一起,相互取暖,相互安慰一樣。
現在又來了一個渾身血腥的少年,他把後背靠在溼潤的牆壁上,不過他的身體卻是冰涼的。
在木房側面,擺着幾張破舊的桌子,一個老人左手拿着一塊抹布,正在擦拭桌子上的水珠。
而老人右手裏則提着一個黝黑的茶壺,他的動作無比輕緩,哪怕身後傳來聲響,他依舊在做着自己的事情。
鐵小樹收回目光,看向正緩步逼近的孫橫,嘴角浮現濃濃的譏諷,不知是在譏諷自己,還是在譏諷孫橫。
孫橫踏着泥漿,每一步都是那麼小心謹慎,手裏還拿着一支加持槍,槍口正對着那個滿身傷創的少年,生怕對方會翻盤一樣。
在他身後,剩下的五個戰兵緊緊跟隨。
直到孫橫來到鐵小樹身前一步遠,確定鐵小樹已生機寥寥後,才蹲在地上,不過槍口依然指着鐵小樹。
隨後,孫橫從斗篷內拿出一根菸,單手給自己點上,道:“本來,我是不抽菸的,但爲了你,我還是抽一支吧!”
“因爲煙這種東西,對人體或多或少都有些傷害,雖然這種傷害對戰兵來說無傷大雅,但它依舊是不好的東西。”
“怎麼說呢?煙這種東西就像一個不合格的朋友,這種朋友毫無益處,只會給我帶來一些麻煩。”
孫橫一口一口地緩緩抽着煙,輕聲低語,好似在跟久別重逢的老朋友聊天一樣。
“咳咳……”
鐵小樹猛咳兩聲,裂開鮮紅的嘴脣,露出染血的牙齒,“是麼?難怪你註定是一個孤家寡人。”
“呵呵,是麼?”孫橫笑了笑,道:“不過,有些時候,煙這種東西又讓我忍不住想吸上兩口。”
“糟踐而已!”
“哦,好吧,你說糟踐就糟踐吧,因爲,我不可能爲了一個將死之人而有什麼情緒波動啊!”
說罷,孫橫把目光挪到手裏的加持槍上,以飽含敬畏的語氣道:“你知道麼?這把槍是雷殿下給我的,據說這是他小時候的配槍呢!”
“你看,這纔是我最好的朋友啊!他能讓我變得更強大,哪怕我現在只是一級戰兵,但憑着這把槍,已能對付一般的二級戰兵了呢!”
“啊嘿嘿……”說完後,孫橫自顧低笑起來。
“二級戰兵嗎?我已經殺了一個了啊!我依然不喜歡你,我依舊看不起你!”鐵小樹口齒染血,含糊不清地說。
有道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但鐵小樹不這麼認爲,他就是要羞辱孫橫,他就是要把自己的不快說出來。
孫橫一愣,心裏瞬間起了一道漣漪,然後又平復下來,夾煙的手緩緩扳開保險,把槍口對準鐵小樹心臟跳動的位置。
“我的話也說得差不多了,你也該上路了!臨死之前,你也應該好好看看這把取你性命的槍,畢竟她是那麼漂亮,勝過世間一切美色。”
不料,鐵小樹對於孫橫手裏那把華麗而不失大氣的槍一眼未看,只是冷冷道:“給我也來一支吧!”
孫橫再次一愣,沒想到在臨死之前,這個少年會有這種要求,既然如此,他決定滿足少年的要求。
孫橫從斗篷下再次取出一支菸,塞進鐵小樹嘴裏。
“火。”
孫橫依言,爲鐵小樹把煙點燃。
孫橫的煙抽得很慢,鐵小樹嘴裏的煙卻燃得很快,兩人就這樣一口又一口地抽着煙,沉默不語。
看着鐵小樹快燃到嘴角的煙,孫橫莫名間有種危險的感覺,那些菸灰是如此火紅,哪怕就要變成灰燼永寂,它依然是如此明亮。
“爲什麼?你都要死了,還抽得這麼起勁?”
“因爲它就像朋友,雖然我很少抽菸,但每一支菸我都會認真對待。還有,你的比喻很貼切,所以你此生註定孤獨。”
“朋友?”
“是的,朋友。再不合格的朋友也是朋友啊!他能給我帶來力量呢……”
“力量?不好……”
“砰!”“噗……”
兩聲響先後發出,一聲是槍鳴,沉悶而有力,孫橫的子彈射進了鐵小樹的心臟裏,然後再透體而出。
一聲是戳破眼角的聲音,堅韌而穩定,鐵小樹兩指如劍,深深插進了孫橫的左眼眼眶中,頓時血流如注。
鐵小樹的心臟被射穿,可他那兩根手指依舊沒有鬆開,只是微微曲起,然後緩緩把孫橫的眼球給扯了出來,似一顆染血的鵪鶉蛋那樣掛在孫橫眼眶上。
當看到那顆猙獰的眼球后,鐵小樹才緩緩垂下眼簾。
而孫橫,從鐵小樹把手插進他眼眶裏後,他就任由對方付施爲,當眼球被掏出後,他只是安靜地把眼球塞回眼眶內。
接着,孫橫隨意從身旁扯了一把蒿草,緩緩捏碎,再塞進凹陷的眼眶裏。做完這一切,他才緩緩起身。
孫橫身後,剩下的五個戰兵已看得牙關打顫,臉色發白。
世間怎麼會有如此能忍耐之人,被挖掉眼球還能如此淡然,世間怎會有如此狠辣的少年,臨死之時也在想着拉敵人墊背?
一分鐘後,纔有一個戰兵上前,摸了摸少年的頸動脈,又扳開少年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已散,已無脈搏,確定死亡。”
聽到這個結果,孫橫一行纔算是鬆了口氣。
“走吧!”孫橫以僅有的獨眼看了看積雲山,最後回到雷芒鎮的方向,又點了一支菸,才踏上歸程。
從此刻起,他已是新的孫橫,他要以全新的身份來度過餘生。
嚶嚶酒館,二樓陽臺上,當孫橫邁步迴歸那一刻,摩迦便收回了目光,那隻癩蛤蟆已經徹底死亡。
同時,更讓他高興的是,他已徹底征服了一個圭吾的手下。圭吾可以說是壓在所有年輕一代頭上的大山,這種成就感是難以言表的。
摩迦嘴角帶笑,譏諷地看了一眼已呆若木雞的姬虞,快步走進屋內,在那張桌子上,那份婚約還在。
摩迦拿起那張婚約,指尖電弧跳躍,就要把它徹底損毀。不過他想了想,指尖的電弧又歸於平靜。
接着,他把手裏的婚約貼在了姐姐的房門上,那兩朵玫瑰花是那麼鮮豔。
當做完這一切,摩迦臉上才露出滿意的笑容。他就是要讓姐姐看到這份婚約,他就是要刺傷姐姐的決定。
既然姐姐可以用那個問題還難爲他,那自己也可以用這份婚約來刺傷姐姐啊!她要讓姐姐時刻看見這份任性的婚約。
摩迦已不是小孩子了,作爲一城少主的他當然不傻,當冷靜下來後,他就對姐姐的意圖有了隱約的猜測。
既然姐姐在利用自己,那自己也是可以反擊的啊,雖然他是那麼愛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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