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七 吳關:快誇我聰明!

作者:形骸
閆寸一個箭步便竄出了門。

  還未出門,他便單手抓住木質門框,手臂一發力,將自己拽上了屋檐。

  居高臨下的閆寸瞬間便看清了狀況。

  “百里展翅,怪不得你如此熱心地幫我們安排這間小室。”

  隨後趕出屋的吳關一聽此話,也明白了情況。

  倒也好,省得他解釋了。

  閆寸已經由百里展翅逃跑的方向,飛身掠下了屋頂。

  半刻後,百里展翅被他拎了回來。

  兩人一追一逃,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不少行走的官吏駐足觀望,還有人三三兩兩交頭接耳。

  閆寸沒理他們,徑直回了屋。

  此刻的百里展翅,一張長臉幾乎成了死灰色,汗珠佈滿了額頭鼻尖。

  “我我我……沒有……不是……”

  他口中胡亂叨唸着,似是要爲自己辯解,可惜連句囫圇話都說不清楚。

  “我們已知道了。”閆寸道。

  百里展翅的手虛空抓了兩下,似乎想抓一根救命稻草,可他什麼都沒抓住。

  閆寸鬆開拎着他的手,他便撲倒在地。

  他的腿已軟得站不住了。

  百里展翅一屆文臣,耍耍嘴皮子還行,動起真格第一個就得慫。

  “你和張平之,都已跑不了了,”吳關道:“問題是誰先招認,誰先招,誰就少喫些苦頭。”

  “我沒……我什麼都沒幹!”百里展翅大聲喊道。

  他用提高聲音的方式,努力壓制恐懼。

  閆寸在他面前坐下,“那你說說,張平之那晚來找你,都跟你說了什麼。”

  “他來鼓吹,說許多前朝舊臣都不受重用,大家已聯合起來。”

  “聯合起來做什麼?”

  “等突厥人來。待突厥大兵壓境,唐軍與其在戰場上正面交戰時,我們便可趁機展開破壞。”

  “如何破壞?”

  “那辦法可太多了。”百里展翅道:“那些人雖位微言輕,卻也不是毫無權利,既可以讓大軍糧草不濟,也可以彈劾污衊前線將領,使得將領與身在長安的李氏權貴離心……須知道,千里之堤潰於蟻穴。”

  吳關注意到了他的用詞。

  那些人。

  好像這樣就能撇乾淨自己與此事的干係。

  “這些都是張平之告訴你的?”吳關問道。

  “是啊。”

  “你竟沒答應?”

  “我沒有!”

  “這不合理,造反這種掉腦袋的事,若沒有十成把握,他能向你透露?萬一你扭頭就告發了他呢?

  說來也怪,新太子剛剛上位,不知多少人苦於沒幾乎表忠心,你卻正好得知有人要造反,簡直天賜良機。

  你若告發了他們,必能得到當今朝廷的信任,可你偏選擇了隱瞞。”

  吳關沒將話說完。

  他搖搖頭,意思是別騙了,這種拙劣的謊言,怎麼可能騙過朝廷的審查。

  “那我……我還有救嗎?”百里不染涕淚橫流,他已將吳關當成了那根救命稻草:“你救救我吧。”

  這個時代就是如此,壞事主動找上門來,你或許在觀望,或許還沒機會與其同流合污,但你沒在第一時間劃清界限,這已是不可饒恕的罪過。

  對於造反這種動搖國本的重罪,沾上就是死路一條。

  吳關能有什麼辦法呢?

  況且,趁着事態尚未蔓延,朝廷也確實需要殺雞儆猴。

  吳關不忍再看他,背過了身去。

  閆寸拽着百里展翅坐起,給他遞了紙筆。

  “流程就不必我告訴您了吧。”閆寸道:“您自個兒寫清罪狀,寫完確認無誤簽字畫押,咱們都省點事。”

  百里展翅顫巍巍執起了筆,當真是尚未下筆,淚已千行。

  這篇認罪文書寫得無比艱難,許多地方有劃去修改的痕跡,待百里展翅寫完,那幾張紙已皺皺巴巴。

  閆寸看過,確認無誤後,便拿桌上的鎮紙壓住,想要以此扯平褶皺。

  見文書已妥當,吳關便喚來兩名兵卒,令其將百里展翅押入監牢。

  “事不宜遲,”吳關道:“現在便去捉拿張平之吧,以免他察覺出變數,向其他黨羽通風報信。”

  “這就走。”閆寸跨出兩步,想了想,又回身將百里不染的供述揣進了懷中,並問吳關道:“你同去嗎?”

  “抓人這麼威風的時刻,我可不想錯過。”吳關跟上。

  待兩人帶着十餘名兵卒離開大理寺,閆寸小聲問吳關道:“不必再假裝吵架了嗎?”

  “嗯。”

  “終於,”閆寸笑道:“沒想到你能這麼快放棄……”

  “放棄?”吳關亦笑道:“我這明明是已達成目的,完美收場。”

  “你達成什麼目的了。”

  “你以爲大理少卿陳如舊爲何向我坦白那晚的情況?”

  “難道……”

  “說句大實話,你可別不愛聽。”吳關道:“若咱們倆鐵板一塊,陳如舊可沒得選,但咱倆不和,他的潛意識……潛意識你懂不?就是在他心裏面,不由自主去做的選擇,是更相信你一點,還是更相信我一點。

  他選擇信我。”

  “這有什麼可不愛聽的,”閆寸道:“你倒解釋解釋,他爲什麼信你?”

  “還是因爲我們家,他也不知從哪兒打聽出,我家曾幫太子打理生意,算是不入流的太子黨吧。

  這不是比較而言,覺得我這個太子黨比你處境更尷尬些,也更能體諒他的難處嘛。”

  “你還真是體諒他。”閆寸道,“看你這意思,是想隱瞞他知情不報的罪過。”

  “你怎麼想?”吳關反問。

  閆寸沉默思索片刻,道:“如實上報,少留隱患。”

  “如此,陳如舊的死活可就在太子一念之間了。”

  “是。”

  吳關點點頭,“我知道了,就按你的方式來吧。”

  爲方便服務皇家,光祿寺的辦公場所在皇城之內,閆寸和吳關帶兵進皇城抓人,還真有些緊張。

  好在,守城的龍武軍看過兩人攜帶的一應文書,不僅沒有刁難,還詢問帶的人夠不夠,是否需要協助。

  他們可比別的軍隊更明白造反的危害。

  當然了,閆寸沒敢使喚人家。

  負責戍衛皇城門的龍武軍將領派了兩人,帶着閆寸一行直入珍饈署。

  捉拿張平之的過程很順利,閆寸一點沒耽擱時間,當即就在真羞署闢出一間屋子,開始了審訊。

  和萬里展翅情況差不多,張平之也被嚇成了鵪鶉。

  不同之處在於,這隻鵪鶉早有準備,他立即供出了同黨,不僅如此,他還呈上了一份早就準備好的供狀。

  供狀說明了此番勾結義成公主,參與造反的前因後果。

  用張平之的辯解,他根本沒想造反,他潛伏在造反派內,不過是爲了多多蒐集證據,到時候好靠告發升官。

  還有這種操作?這也能洗白?就連一向思維跳躍的吳關都被驚呆了。

  無論如何,張平之還是被收押進了大理寺監牢。

  他的隔壁就是百里展翅,一對難兄難弟相顧無言。

  出了大理寺監牢,吳關一邊看着張平之貢獻的名單,一邊道:“一下子動這麼多人,咱們得進宮報備一聲吧?”

  “是。”

  承乾殿。

  李世民正爲軍務發愁。

  他在玄武門斬殺兄弟當天,李淵其實已收到了軍報,突厥兵圍了烏城。

  但之後宮中所發生的事實在太大,誰也顧不上那份並非萬分緊急的軍報。

  加之接連幾天澇情,等李世民騰出手,北境已是大兵壓境。

  韃子此番能不能用錢解決?若不能,該派誰去增援北境?他要不要親自出徵?

  這一切問題,都需要花時間思量。

  因此,當齊公傳話,說閆寸和吳關求見時,李世民本是不想見他們的。

  但齊公提醒道:“您最好……還是見一見他們。”

  齊公很少表達觀點,他很清楚在皇室成員身邊侍奉的規矩,因此但他偶爾表達觀點,往往能受到重視。

  李世民便道:“讓他們來吧。”

  兩人進入正殿,這次是閆寸先開了口,他將調查結果簡要陳述了一遍。

  李世民聽着,臉上並無表情,不知他在想什麼。

  直到閆寸說完,他才道:“怪不得突厥此番如此來勢洶洶,原來是找了內應,想要對我內外夾擊。”

  閆寸道:“事關之人衆多,又牽扯前朝的傳國玉璽,這案子接下來怎麼辦,還請太子給臣明示。”

  “你怕了?”李世民道。

  “事關人命,不僅是這些叛黨的命,更有背景兵卒及大唐百姓的命,臣不得不怕。”

  李世民點點頭,道:“此案既然由你負責,你便只管去辦。”

  “是。”

  李世民又嘆了一句:“九年了。”

  兩人沒敢接話。

  “九年了,我尤記得當年入長安時的情景,城池破敗,百姓惶恐……聖上安撫收攏前隋官員,好不容易讓長安有了大國皇都的氣象。

  這其中前隋官員自然也出謀出力,功不可沒。

  因此,此番辦案,你不可漏過叛黨,卻也不能冤枉好人。漢人這些年所遭的罪已太多了。

  你們,可能做到?”

  兩人一同拱手,道:“臣定盡心竭力。”

  “既如此,放手去抓去審,能不能拔除內部隱患,可就在於二位了,另外……”李世民道:“前隋的傳國玉璽在民間流傳,畢竟是個禍患,你們需查明它的下落,我要得到它。”

  “是。”

  客套話已不必再說,閆寸一拱手,帶着吳關出了承乾殿。

  “這下,大理寺要忙起來了。”吳關道。

  “看樣子不止大理寺,北境也要忙起來了,這次不知要填多少人命。”閆寸道。

  “誒我問你,若有機會去北境從軍,你去嗎?”

  閆寸毫不猶豫道:“不去。”

  “嗯?”

  吳關以爲自己聽錯了。

  “已經知道那是一條怎樣的路,又何必去步父兄後塵?況且,你以爲北境守軍的命全是敵人奪走的?”

  “還有誰?”

  “自己人。”

  “自己人?”

  “爲了自己的利益,這些後方的官員可以不給前線兵卒運糧,可以不給他們調派支援,可以霸佔他們的妻女……呵,去戰場上殺敵,哪怕你拼上自己的性命,也未必能救下幾個同伴,可你若在後方查辦一名壞官,就可挽救成百上千的前線兄弟。”

  “這個思路我喜歡。”吳關稱讚道。

  閆寸道:“你那個吵架的思路……我着實沒想到真能派上用場,是我偏見了。”

  吳關發現眼前這位也是一頭順毛驢,你對他好一寸,他便對你好一尺。

  很有意思。

  “不過,”閆寸又道:“可能我還沒適應吧,總覺得大肆搜捕同僚,不是什麼好事,而做這事的也不是什麼好人……怎麼想都好像跟酷吏、佞臣沾着邊呢。”

  “那若是有朝一日你要面臨一個選擇,要麼做酷吏佞臣,要麼小命不保,你選哪個?”

  “我現在自然是要選後者的,不過……”閆寸認真思索一番,又道:“若真到了大刑伺候的時候,我肯定也得變節。”

  他越是這樣說,吳關越是確信,他絕不會做出坑害旁人的事來。

  “我跟你不同,”吳關道:“若換了我,必然要保命。”

  閆寸擺擺手,似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這一天剩下的時間,閆寸帶着兵卒四處搜捕叛黨,吳關則開始審訊他抓來的人。

  待到第二天,整個長安官場都籠罩在了緊張的氛圍中。

  爲官者最怕的莫過於翻車,若被一個合適

  “那若是有朝一日你要面臨一個選擇,要麼做酷吏佞臣,要麼小命不保,你選哪個?”

  “我現在自然是要選後者的,不過……”閆寸認真思索一番,又道:“若真到了大刑伺候的時候,我肯定也得變節。”

  他越是這樣說,吳關越是確信,他絕不會做出坑害旁人的事來。

  “我跟你不同,”吳關道:“若換了我,必然要保命。”

  閆寸擺擺手,似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這一天剩下的時間,閆寸帶着兵卒四處搜捕叛黨,吳關則開始審訊他抓來的人。

  待到第二天,整個長安官場都籠罩在了緊張的氛圍中。

  爲官者最怕的莫過於翻車,若被一個合適

  “那若是有朝一日你要面臨一個選擇,要麼做酷吏佞臣,要麼小命不保,你選哪個?”

  “我現在自然是要選後者的,不過……”閆寸認真思索一番,又道:“若真到了大刑伺候的時候,我肯定也得變節。”

  他越是這樣說,吳關越是確信,他絕不會做出坑害旁人的事來。

  “我跟你不同,”吳關道:“若換了我,必然要保命。”

  閆寸擺擺手,似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這一天剩下的時間,閆寸帶着兵卒四處搜捕叛黨,吳關則開始審訊他抓來的人。

  待到第二天,整個長安官場都籠罩在了緊張的氛圍中。

  爲官者最怕的莫過於翻車,若被一個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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