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三 李世民:總有刁民想害朕

作者:形骸
率先登上便橋的,既不是李世民,也不是吉利可汗,而是一名禮部官員。禮部官員招呼兩名手下吏員,在便橋正中央擺了一張供桌。

  爲保證供桌不偏不倚,兩名小吏拉着一根長繩,沿便橋伸直,又將繩子對摺,標記出便橋的中心點。

  待擺好供桌,禮部官員又將一匹白馬牽上了橋。

  所謂歃血而盟,白馬就是做這個用的。

  它還不知即將發生什麼,吹着河風,聽着水聲,又探頭去看橋下的流水,很愜意的樣子。

  官員們做這些時,李世民已等不及了。

  他催馬,乾脆上了便橋,過了居中的供桌,停在距離對岸約一丈遠的位置,這樣他就能看清尉遲恭了。

  “敬德一切可好?受傷了沒有?”李世民問道。

  尉遲恭的眼眶溼潤了。

  他強忍住眼淚,儘量讓自己中氣十足,答道:“臣有罪!”

  “不說那個。”李世民豪氣地一擺手。

  尉遲恭畢竟是一員大將,統籌全局的細心勁兒也算到位。他雖心情激動,卻還沒將閆寸忘在腦後。

  眼看他可以回唐了,閆寸怎麼辦?

  他想回身衝閆寸張望一眼,卻又擔心露餡,只能忍着。

  李世民轉向吉利可汗道:“可汗要去看看執失思力嗎?”

  這是試探。

  他李世民敢單槍匹馬過來,吉利可汗若慫了,裏子面子都不好看,且容易叫人誤會藏了什麼後招兒。

  “看看就看看。”吉利可汗亦催馬上橋。

  但他只到了橋中央,並不敢如李世民那般靠得如此近。

  他亦想跟執失思力對答幾句,可惜執失思力被堵了嘴巴。

  執失思力已叫罵了一天,他恨閆寸誆騙,將閆寸的祖宗八代都都問候了一遍。

  爲避免他的叫嚷拆穿閆寸,唐軍只能暫且堵了他的嘴。要保證閆寸的安危,這是李世民親自交代的。

  此刻閆寸身在突厥陣營中,周圍四名突厥猛士隱隱將他圍住,若任憑執失思力叫罵拆穿,後果不堪設想。

  這倒成了吉利可汗借題發揮的理由,他大聲道:“莫堵他的嘴,我倒要問問,他爲何不聽軍令,擅自出營,是真的與唐將暗通,還是受了奸細蠱惑。”

  這一招一箭雙鵰,既暗戳戳地提點執失思力舊部,你們的族長是否通敵,還未有定數,別高興得太早,換不換俘虜還不一定。又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蕭瑀去過一趟,留下閆寸,而後突厥營中就出了這麼大的亂子,梁師都怎能不懷疑是他們搗鬼。

  只要查一查那些煽風點火的言論是從哪兒傳出來的,就能鎖定閆寸了。

  眼下,誰也不知道梁師都查到了什麼程度,吉利可汗對閆寸的信任還有多少,因此,吉利可汗的這番試探,夠讓唐軍難受的。

  此刻,負責防備看守閆寸的四名突厥猛士,都摸上了腰間的彎刀,只等執失思力能說話。

  一旦他指認閆寸,他們的刀就會毫不猶豫地招呼到閆寸身上。

  然而,突厥這邊的變故發生得更快。

  除了閆寸,誰也不知尉遲恭是如何弄斷捆綁他的繩子的。

  繩子一斷,尉遲恭驅馬直衝向突利可汗,沒有一瞬猶豫。

  變故發生得太快,突厥兵將根本來不及反應。突利可汗倒是意識到了危險,他大喝一聲,給心驚肉跳之感一個抒發的出口,抽刀迎向尉遲恭。

  李世民也出了聲。

  “敬德接着!”

  是馬槊,他帶來了尉遲恭的兵器,使其如虎添翼。

  不僅馬槊,他人亦驅馬衝下了橋,來到突厥兵馬所在的渭水北岸。

  殺了尉遲恭!

  殺了李世民!

  不好!吉利可汗還在橋上!

  這幾乎是所有突厥兵卒下意識的反應,於是他們又慌亂了好一陣子。

  尉遲恭與突利可汗短兵相接的瞬間,閆寸也出手了。

  趁着看守他的突厥猛士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間,閆寸擡起右臂,臂上的弩噗噗就是兩箭。

  太近了,一點躲閃的餘地都沒有,兩名突厥猛士應聲栽下馬,給閆寸騰出了突圍的空間。

  閆寸拍馬就走,並對尉遲恭大喊道:“不可戀戰!”

  尉遲恭大喝一聲,揮舞馬槊,沉重的馬槊震開了突利可汗的彎刀,他趁機脫身,和閆寸一起,向着李世民馳去。

  一脫離戰鬥,立即有突厥弓手瞄準了尉遲恭。

  李世民的箭放得更快。

  他幾乎不用瞄準,只一彈指,便放出了三箭,且每一箭都穩準狠地命中一名突厥弓手的胸口。

  “聖上先走!”尉遲恭大喊:“臣爲聖上殿後!”

  此刻絕不是客氣的時候,李世民回馬就走,閆寸緊隨其後,尉遲恭走在最後。

  閆寸和李世民不時回身放箭,尉遲恭則揮動馬槊,格擋箭矢。

  唐軍一看李世民涉險,程知節大喝一聲“爾等留下!”便獨自拍馬上橋,前來支援。

  他怕唐軍一擁而上,相互擁擠,反倒不利於救援,更怕踩塌了橋,斷了聖上後路。

  如此一來,吉利可汗反倒成了糉子餡兒,被李世民等三人及程知節堵在了橋中間。

  草!

  吉利可汗心中大罵。

  評估一番後,他先衝向了程知節,對付一個人總比對付三個人容易,這是最好算的賬。

  可對付了程知節之後呢?難道要去唐軍所在的渭水南岸?無用功啊。

  想明白了這一點,吉利可汗又調轉馬頭,衝向了李世民。

  他衝得近了,原本還在放箭的突厥人怕傷了自家可汗,只好收了弓,翹首以望。

  “唐皇誆我!”吉利可汗大喊着,控訴李世民。

  李世民勒住了繮繩,挑起嘴角,壓低聲音道:“您不妨猜猜,突利可汗會使多大力救你?”

  一句話瞬間揪住了吉利可汗的痛處。

  他與突利可汗是叔侄倆(這裏前頭寫錯了,寫成了兄弟,已經修改),本應突利繼承可汗之位,可當年突利年幼,便由吉利代爲管理部落。

  如今突利已長大,吉利卻不願放權,因此突厥纔有了兩位可汗共同管理的局面。

  突利會真心救他嗎?吉利心裏真沒底,只好問道:“唐皇要失信於天下嗎?”

  “那倒不會,”李世民從容道:“朕來此,是與您結盟的。”

  “那您如此搶奪俘虜,做何解釋?”

  “這就怪了,你們看管不嚴,讓敬德逃脫了,難道怪朕?”

  閆寸不禁咋舌,李世民裝傻充愣的本事着實讓他開了眼。

  李世民繼續道:“既然尉遲將軍已回來了,我自不會食言。”

  他衝唐軍擺擺手,示意將執失思力帶到橋邊。

  “不過,我還有件事,想跟您商量。”李世民指了指閆寸,“他,我也要帶走。”

  執失思力確信了,這一切變故,絕對就是閆寸搗鬼。

  放走這個擺了他一道的人,太不甘心了。

  “唐皇要一個胡人作甚?草原狼還是跟着我們回……”

  李世民打斷了他,不容置疑道:“還是看他自己的意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眼下他在我大唐,自然有權自己決定去留。”

  閆寸立即向李世民拱手道:“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臣願爲聖上效力。”

  李世民一攤手,“你看,這可不是朕逼迫誰。”

  尉遲恭已逼近了吉利可汗,並嚷道:“莫跟他廢話,他若執意開戰,今日便先斬了他的頭祭旗。”

  吉利可汗再無它法,委委屈屈道:“那便按照說好的……”

  “你放心,”李世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十分親密的樣子,“只要吉利可汗肯退兵,銀錢珠寶不會少你的。”

  說罷,李世民抽出了腰間佩刀。

  吉利可汗嚇得一縮脖子,急忙驅馬後退躲閃。

  李世民流露出一絲輕蔑之意,在吉利可汗看出他的輕蔑後,他又立即換上一副春風和煦的關切表情,道:“可汗莫怕,朕不過是想斬殺白馬,與您盟約罷了。”

  吉利可汗知道被耍了,卻不好發作,默默抽刀。

  噌——噌碐——

  兩把刀同時斬向白馬。

  哐啷啷——

  馬頭落在橋上,滾了幾圈。

  馬最後眨了兩下眼睛,頭不動了。

  頭雖不動了,四隻馬蹄仍在挪騰,似乎還在試圖尋找平衡。

  挪騰到橋邊,一步踩空,巨大的馬身跌下橋,噗通一聲落入了水中。

  “唐與突厥,結爲盟好!”李世民高聲喝道。

  唐軍立即發出深呼海嘯般的呼和聲,以壯李世民之威勢。

  李世民衝吉利可汗做了個“請”的手勢,“該您了。”

  吉利可汗如吃了蒼蠅一般難受,卻又不得不過完場面,只好也喝道:“突厥與唐,結爲盟好!”

  他的氣勢比李世民弱了很多,突厥兵卒亦有呼和,但稀稀拉拉,也不整齊,與軍容嚴整的唐軍相比,士氣上差了不是一點兩點。

  這種突厥並不在意的“表面工夫”,卻能起到震懾敵人、動搖敵人軍心的作用。

  吉利可汗正喪氣時,李世民又壓低了聲音道:“您說,水下若藏了人,定會被掉落的馬身嚇一大跳吧?”

  他毫不掩飾試探警告之意。

  “不過,”他又露出了笑容,繼續道:“你我都是聰明人,就算真在水下藏了人,定也不敢讓其現身,刀劍無眼,橋上擁擠,不小心傷了誰,都不好。”

  “是啊。”吉利可汗喃喃附和,他後背起了一層汗,袍子完全貼在了身上。

  “如此,我帶我的人回南岸了,執失思力稍後送還,您沒意見吧?”

  吉利可汗垂死掙扎似的開口想攔,被李世民一句:“要麼您跟我們過去接人,就像我似的。”給堵了回去。

  一刻後,執失思力回到了突厥陣營。

  隔着渭水,李世民又衝吉利可汗喊話道:“還望可汗守約,儘早退兵,北方的唐軍給您開路!”

  他這話是說給全體突厥兵卒的,潛臺詞是:若你們不走,就等着唐軍背後包抄吧。

  ……

  回到唐軍陣營,尉遲恭臉上有些掛不住,訕訕的,也不知是李世民交代過,還是出於袍澤之情,許多降唐軍將領均上前來問候。

  “回來就好,留得青山在……”

  “就是,且看咱們打到他突厥的地盤去……”

  “殺草原狗!”

  蕭瑀當即進言道:“眼下突厥被我軍震懾,軍心不穩,不如趁其撤退,於路途中設伏,一舉殲滅其大軍,如此數十年突厥都將不能翻身。”

  李世民指着對岸道:“你看他們,兵卒渙散,將領唯賄是求,吉利可汗被困於橋上,竟無一人上前營救,如蕭愛卿所,若於其歸途設伏擊之,必勢如拉朽。

  之所以不與之戰,一來我繼承皇位不久,國家未穩,百姓未富,當靜而安撫之,令百姓休養生息,一旦開戰,曠日持久,百姓兵卒必有折損,朕於心不忍。

  二來若我們與突厥結下深仇大怨,突厥回到草原,臥薪嚐膽,仔細修備,我們豈不寢食難安?因此與其結盟,給其金帛,滿足其貪慾,使其志滿意驕,豈不對我最爲有利?

  三者,經此一番,突厥兩位可汗、梁師都只見嫌疑更大,我們只需等其內耗,不戰而屈其只兵,豈不是上上策?”

  蕭瑀心服口服道:“臣之計短,聖上計長。”

  跟李世民和尉遲恭相比,閆寸身邊就冷清了許多,不過吳關一人上前與之招呼。

  “此番辛苦你了。”吳關道。

  閆寸挑挑眉,“這麼公事公辦啊?”

  “呃……主要是……”吳關道:“剛纔他們殺馬,血淋淋的,有點……嚇着了。”

  啥?

  閆寸一時沒能追上他的腦回路。

  所以我們鬼門關裏走了一遭,而你關心的是馬?

  三者,經此一番,突厥兩位可汗、梁師都只見嫌疑更大,我們只需等其內耗,不戰而屈其只兵,豈不是上上策?”

  蕭瑀心服口服道:“臣之計短,聖上計長。”

  跟李世民和尉遲恭相比,閆寸身邊就冷清了許多,不過吳關一人上前與之招呼。

  “此番辛苦你了。”吳關道。

  閆寸挑挑眉,“這麼公事公辦啊?”

  “呃……主要是……”吳關道:“剛纔他們殺馬,血淋淋的,有點……嚇着了。”

  啥?

  閆寸一時沒能追上他的腦回路。

  所以我們鬼門關裏走了一遭,而你關心的是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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