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零 河神:騷年,你掉的是這把金斧子還是這把銀斧子?

作者:形骸
售賣產業的事,趙徐來一開始十分堅定。他的大兒子就死在了抵禦突厥的戰場上。有些時候親人遇害的血海深仇確會激發出人的鬥志,那些復仇故事就是例子。可有些時候,它也可能激發出人懦弱怕事的一面,就如趙徐來,他的仇家並非某個具體的人,而是一整個草原部族。

  這仇還怎麼報?

  趙徐來所剩的只有恐懼。

  他不能見到胡人,甚至連聽別人談論都不行,那會讓他悲痛欲絕。

  他的兒子死了,可害死了兒子的仇人依然快活地馳騁劫掠着。

  這種絕望不是一個普通人能消化的。因此突厥人打來時趙徐來下意識的反應就是逃。

  他變賣了家當,包括鋪面和住宅。

  那時候他是感謝荷花的,幸虧這個女人願意接手,否則任憑房價地價跌下去,不知他的財產會縮水到什麼程度。

  與荷花的買賣做成後,趙徐來便動身,帶着趙福遷往江南。

  趙徐來是江南道人,年紀大了,總會冒出落葉歸根的想法。

  可是剛出京畿道地界,他就看到大量滯留的商隊。

  趙徐來猶豫了,他眼中看到的不是商隊,而是白花花的銀子。

  自己是否太過謹小慎微了?

  在京畿道邊境停留了兩日,趙徐來聽到了許多傳聞:

  尉遲將軍大捷,突厥被打得抱頭鼠竄,根本過不來……

  唐軍好不威武,聖上更是親臨渭水河畔,責問突厥可汗毀約,弄得突厥可汗接不上話,灰頭土臉……

  突厥兩可汗內訌了,這仗打不起來,他們很快就會退兵……

  趙徐來回過味兒了。雖然他知道如此揣測對荷花並不公平,但他還是認爲自己遭了算計,荷花是個趁火打劫的壞人。

  難道艱難一生積累下的財富就這樣眼睜睜被人削去大半?趙徐來睡不着了。

  恰逢其他逃難的舊掌櫃也陸續到了京畿道邊境。大家一商量,義憤填膺,人人都覺得自己受了坑害。

  咱們回去鬧吧?趙徐來率先給出了主意,鬧一鬧興許還能拿些好處,若就此嚥下這口氣,豈不白白便宜了那個女人?

  一呼百應。

  於是原本拖家帶口逃離鄂縣的舊掌櫃們,組成了一支特殊的隊伍。他們調轉方向,朝着鄂縣逆流而上,在逃難的人中格外顯眼。

  路上他們還遇到了趕往長安增援的軍隊,軍隊將領見這一羣人神神祕祕,怕是奸細,就將他們抓來細細審問了一番,尷尬至極。

  “所以受難的風險人家姑娘擔着,仗打贏了爾等又回去搶奪產業?呵,真令大唐男兒不齒。”

  沒人敢反駁那位低階唐將的話,因爲他說得對,掌櫃們都虧着心呢。

  那打抱不平的低階唐將本想扣押這一行人,無奈其長官收了掌櫃們的錢,勒令放人,低階唐將只好照做。

  那之後,唐將的嘲諷便常常在他們心中翻攪,拷問其德行。

  掌櫃們終究還是回到了鄂縣。

  荷花並不覺得稀奇,事實上,她的態度十分熱情。

  荷花爽快地提議,重新僱傭掌櫃們經營從前的鋪面,且工錢給得不低。

  有人動心了,但他們身爲羣體的一份子,受到了羣體綁架,不願做最先表態的人,只能觀望。

  等等看吧,萬一還有更優厚的條件呢?既然有人願意鬧,總不會一點好處都鬧不出來吧?

  鬧的自然是貪心不足之人,以趙徐來爲代表。

  “你們難道不想拿回自家鋪面,做了一輩子買賣,臨老了,卻從掌櫃的變成了小夥計,說出去就不怕遭人笑話嗎?”

  不得不說,趙徐來的這套說辭還是極具煽動性的。

  在他的煽動下,掌櫃們確定了行動目標:毀約,當初的買賣不能作數,拿回自家鋪面。

  荷花自是知道信息的重要性,舊掌櫃們盟誓、指定策略的當晚,荷花便收到了丐幫傳來的消息。

  呵,耍賴是吧?老孃還懶得帶你們呢,玩兒蛋去吧。

  她當即放出消息,聘用舊掌櫃的承諾作廢,誰有不滿就去縣衙告吧,姑奶奶坐等縣衙判決。

  舊掌櫃們感受到了荷花的強硬態度。雙方僵持,誰也不讓步。

  荷花強硬,趙徐來也不虛的。

  他經營買賣已有近三十年,太清楚和氣生財的道理了。

  商人最忌諱與人結仇,你的買賣在明處,一旦被人盯上,輕則搶你的生意,重則背後使絆子,讓你的貨砸在手裏,虧錢虧信譽,防不勝防。

  許多人只看到商賈富裕的生活,卻看不到他們人後的且推且忍。

  這些手段趙徐來門兒清,他被人對付過,二兒子失手殺了人後,死者家沒少給他使絆子。趙徐來可謂“經驗豐富”。

  如今這些經驗終於派上用場了,趙徐來甚至有種揚眉吐氣之感。

  他們開始輪班去荷花經營的邸店搗亂,也不動武,就在其門前立一堵人牆,但凡有人經過,就高喊“小心染病”。

  這一招可太損了,嫖客們都知道一家發了病的院閣萬萬不能去,誰都不願爲了一時快活將命搭進去。

  而趙徐來所喊“小心染病”只是一句提醒,而非“此地有人患病”的事實陳述,與他理論未必能佔到便宜。

  這還得了,荷花自不是喫素的,當天就由燕子帶着一衆僕役、龜公打了出去。

  院閣人少,原是弱勢的,可他們有燕子這樣一個下手狠厲武藝高強的角色。

  燕子三拳兩腳掃倒了一片,又橫眉冷目地來了一句“誰還想找死?”

  沒人。

  一衆掌櫃夥計落荒而逃。

  燕子轉身帶人回秋閣,卻見荷花不知何時跟了出來,就在他們附近,手中還拿着一塊磚頭。

  “你出來作甚?”燕子搶過磚頭,丟掉,“走,回去。”

  “你怕你們受欺負。”荷花道。

  “一羣烏合之衆而已,你不用怕。”

  荷花有些不好意思,“說起來,讓你去對付這些無賴,大材小用了。”

  “沒有。”

  “還有做監工,你……還習慣嗎?”

  “嗯。”燕子想了半天,道:“吳郎說得對,救人確比殺人有趣些。”

  雖吃了敗仗,不敢再去搗亂,但趙徐來等人的氣勢並未受到影響,因爲突厥真的撤兵了。

  掌櫃們都很清楚,京畿道周圍滯留的大量商隊就要啓程奔赴目的地了,鄂縣即將迎來一次繁榮。

  一想起掙錢的機會已不屬於自己,他們便咬牙切齒,日日咒罵荷花。

  聽說吳關和閆寸來到鄂縣,趙徐來得意極了。

  一定是荷花扛不住了。

  幕後老闆現身,說明已到了可以好好談條件的時候。

  好巧不巧老船工又慘死在荷花的船試航當晚,天助我也,京官又如何?難道能比神仙還厲害?

  老船工死得真好,趙徐來就差敲鑼打鼓地慶賀了。怎麼算都覺得自己佔盡了優勢,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此刻他趙徐來就是那個光腳的。

  只要攔住商隊,不讓他們進城,頂着罵名的閆寸等人只能乾着急,別說此番新買的鋪面了,就是原先到手的幾間院閣,也只能眼看着虧本。

  這種煎熬,只有真正經過商,有過經歷的人才能體會。

  直到昨晚有人報告,稱毛六似在城外與閆寸交手,風太大,人沒回來,趙徐來心裏不免打鼓。

  毛六自恃身懷武藝,不太將趙徐來放在眼裏,趙徐來倒樂得見他去閆寸這根硬釘子上碰一碰,喫些虧。

  沒成想毛六死了。

  不僅死了,還被大卸六塊,成了被河神索去性命的替死鬼。

  終於有人繃不住了。

  毛六的死訊一傳回來,就有掌櫃試探道:“其實荷花給的工錢不錯,夠咱們繼續衣食不愁,何必再鬧下去呢?”

  這口子一開,立即有人附和道:“就是啊,她不能開張,難道咱們與她對耗,就有進項嗎?”

  “要說咱們這事兒卻做得不地道,若突厥真打來了呢?咱們拿了錢逃命,她呢?”

  這個持續拷問衆人德行的問題一經提出,大家彷彿找到了情緒的出口,紛紛表示要撿起良知做個好人。

  趙徐來何嘗不想與荷花修好,可挑唆大家鬧事的是他,帶頭向閆寸和吳關丟石子兒的是他,散佈河神發怒謠言的也是他。

  尤其最後一條。眼下河神的怒意已反噬到了毛六身上,大家見了趙徐來恨不能躲着走,彷彿他已是個被河神預定的死人。

  傍晚,聽到商隊的馬蹄聲進城,趙徐來知道自己敗了。

  他想起了獄中的趙福,或許應該去見見他?

  可見了面說什麼好呢?咱們一塊死吧?

  對,至少可以體面地死去。

  這麼想着,趙徐來將一件衣服當做繩子,掛在了屋後的歪脖樹上。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聽說人死後,就能與家人團聚了,他的兩個兒子——二兒子目前生死未卜,趙徐來希望他活着,因此沒將他算在裏頭——以及一年前亡故的妻子,就要團聚啦。

  到了那邊就不用打仗了吧,也沒有幹不完的活兒了吧?

  到時候咱們再開幾件鋪面,一家人開開心心的。

  這麼想着,趙徐來將自己的脖子套在了繩圈內,踢開了腳下的石頭……

  閆寸和吳關趕到時,趙徐來正吊在樹上抽搐,臉已憋成了紫紅色。

  “我去……”吳關嚇了一跳。

  閆寸則快步上前,一把抱住了趙徐來的腿,將他向上擡。

  “刀!快用刀!”閆寸喊道。

  吳關忙抽出了閆寸腰間的環首刀,踩在石頭上,去割趙徐來脖上的繩子。

  好在閆寸的刀夠快,幾乎沒感覺到什麼阻力,繩子就斷了。

  將人放平,取下脖子上幾乎勒進肉裏的衣料,閆寸拍打着趙徐來的臉頰。

  “喂喂,醒醒。”

  “起開。”吳關一把將閆寸推倒一旁,開始按壓趙徐來的胸口,按三十下,對着嘴巴吹兩下氣,進行人工呼吸。

  閆寸看呆了。

  吳關第三次進行人工呼吸時,趙徐來的眼皮顫了顫,醒了。

  “大口喘氣,”吳關大聲問道:“能喘氣嗎?”

  趙徐來哼哼兩聲,看來是恢復了意識。

  一刻後,趙徐來徹底清醒了。

  他愣愣地坐在原地,低着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你這是鬧哪出?”閆寸問道:“畏罪自殺啊?”

  因爲最近常常被趙徐來針對,來時閆寸心裏是憋着火的,沒打算給他什麼好臉色。

  可對方自己掛了樹……這事兒無解,誰敢刺激一個自殺未遂的人啊,閆寸只能拿出好脾氣,甚至那萬年冰山臉上還堆出了笑容。

  吳關看着他笑,不免在心中吐槽:還不如不笑呢,更嚇人。

  “你們殺了我吧,”趙徐來開始耍賴,“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殺不殺你的,另說。”吳關道:“你既然已有了求死之心,有些事就不必再隱瞞了吧。”

  “謠言是我放的,”趙徐來道:“我惹怒了河神,我……”

  “誰問你這個了。”吳關擺擺手,蹲下,直視着趙徐來,“我是問老船工的死跟你有沒有關係?”

  趙徐來愣住了。

  原來如此。

  “哈哈哈……”他突然放聲大笑,“這是要給我安罪名了,直接動手不方便,就安個死罪,是吧?”

  他笑,並不是臨死前彰顯豪氣。

  他是在笑自己,笑自己的過度自信。

  真蠢啊,怎麼會以爲自己鬥得過閆寸?人家是官兒啊。

  在閆寸說明來意後,趙徐來已是面如死灰。他的大腦幾乎無法思考,他只是憑藉本能反駁了一句:“你們不能這樣,你們仗勢欺人。”

  閆寸樂了,“假借河神之名往我們身上潑髒水的是您,將商隊擋在城外,以至於鄂縣所有商戶利益全部受損的是您,帶領暴民,以石子兒投擲朝廷命官的還是您,您還想惡人先告狀?”

  趙徐來喊道:“我沒殺人,你們不能冤枉我!”

  “那您倒是說說,爲何發現趙徐來屍體的清晨您恰好帶領一衆舊掌櫃,出現在船塢?據我所知,諸位的住處可都離船塢挺遠。”

  “我們是去找你的。”趙徐來道:“聽說花船試航,我們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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