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枉死的廢材女
姜昭一縷幽魂坐上墳邊的菩提樹枝,神情淡漠地看着碑前人。
那是她在世的小夫郎——謝懷之,僅管身着素衣,還是難掩其丰神如玉之姿。
無怪乎京城有云:謝家公子,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倒是她姜昭從前高攀了。
桃花酒,杏仁酥……
墳頭貢品不少,都是她生前愛食的,不枉費姜昭對他剜心掏肺一場。
謝懷之跪坐於碑前,手捧香火紙錢,薄脣微啓,輕聲念道:“吾妻,黃泉路陰陽隔,勿回頭魂可安!”
音落,烏雲蔽日,雷霆乍現,菩提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
姜昭擡眸,看了眼陰沉的天色,又看向跪在碑前的謝懷之。
他仰望蒼穹,而後起身,平日裏素來喜淨的謝公子竟是不管那膝下污泥。
待站定之後,他目光灼灼的看了一眼半空中晃動的菩提樹枝。
四目相對,嚇得姜昭霎時被杏仁酥噎住,猛灌一口桃花酒壓壓驚,然下一秒卻一口噴灑出來,這桃花酒的味道怪怪的,帶着一股血腥之氣。
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怎能看見自己?
莫非有陰陽眼不成?
正待她疑惑之際,謝懷之已然轉身離去。
風停樹止,原是她想多了。
姜昭拍拍手中糕點的碎屑,從枝頭上一躍而下。
還未站定,一股強大的吸力將她整個靈體往謝懷之離去的方向拽去。
她就這麼腳不沾地,懸浮空中,卻半點不得自由。
陰司紙漫天飛舞,謝懷之揚臂拋撒。
腕上紅線串起的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音,似乎有某種奇異的力量,令她不得不聽從它的指引。
姜昭暗自思忖,不敢強行掙脫束縛。
一人一鬼,飄忽着走了十幾里路。
姜昭只覺得渾身僵硬,彷彿失去了行動的能力,連動一根手指都艱難無比。
忽而,鈴鐺聲戛然而止,姜昭終得了片刻的解脫。
她擡眸一看,怔忡原地。
身前門府牌匾高懸——謝府?
她死後謝懷之竟被接回了謝府,怎的沒入薛府大門。
莫不是當今太女薛緲,嫌棄他鰥夫之身?
然還沒等姜昭喘口氣,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緊接着,大門拉開,一抹人影衝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謝懷之的胳膊。
“你上哪兒去了?太女已等候多時,再耽擱些只怕母親快頂不住了,快跟我進去!”
謝蓉額角的薄汗滲出,拽着謝懷之的手微微顫抖,怕是心裏急得發慌。
一個使勁,沒能拽動他。
謝蓉詫異地回頭看了他一眼,正欲訓斥,這才留意到他一身素色,髮絲微微帶着潮氣,鞋邊沾上泥土。
謝蓉當即甩開他的胳膊,面色沉鬱:“你又去看她了?”
謝懷之不語,杵在原處,臉上不見一絲一毫悲喜。
“你如此放不下她,豈知太女若是知道,心裏又該做何想?如今謝府的榮耀可全系你一人身上,你萬不能行差踏錯半步!”
謝蓉遙想當初謝家被奸賊構陷,謝府上下被貶至苦寒之地,食不果腹,衣不蔽體。
幸而小弟謝懷之在被抄家時機敏脫困,使計勾得兵部尚書姜凡沭獨女——姜昭,納他爲正夫。
這纔給謝家將來洗脫冤屈留得一線生機,
怨只怨那姜家收養了薛緲,卻不知其是皇女。
姜昭廢材紈絝,薛緲聰慧過人,謝懷之自是知曉誰才能真正助謝家翻身。
事以,他雖爲姜昭正夫,卻暗中討好薛緲,爲之獻計,終得如願以償光復謝家門楣。
殊不知,皇庭祕事,不可爲百姓所知。
薛緲爲隱藏這段不堪往事,背刺收養她的姜家,一夜之間姜家家破人亡,獨留姜昭夫郎謝懷之。
這其中原由,細想便知。
更不用提如今太女三天兩頭往謝府跑,珠寶華服不計其數地往這裏送。
謝蓉簡直不敢想象,若是小弟失了這份疼寵,謝家到時候又是怎般光景。
“她怎麼想,與我何干?”
謝懷之低垂着眸,聲音冰冷無情,似是完全不把薛緲放在心上。
謝蓉一時語塞,卻又不甘示弱:“若不是太女對你一心癡迷,你怎會連這些話都說的這樣理直氣壯?!”
謝懷之聞言,輕嗤一聲,大步往府邸去。
謝蓉怒火攻心,胸口悶悶作痛。
這個小弟,自打姜家沒落後就跟變了個人似的,成日早出晚歸,對家人冷淡至極。
若不是謝家上下還需要靠他支撐,她何必委曲求全,忍受他的臭脾性。
“懷之?!”
薛緲坐在堂屋主位上,謝母謝父位於側位,此刻她正昏昏欲睡,強打精神與謝母拉家常。
她心上的人兒意外出現,薛緲眼睛一亮,忙不迭地喚了聲。
“太女安康!”
謝懷之施以一禮,語氣恭敬且不帶一絲情緒。
薛緲從主位上下來,匆匆行至他身前,一隻柔荑覆上他的手背,卻不料被謝懷之側身躲開。
薛渺的手尷尬地僵在半空。
“懷之,你怎可如此怠慢太女殿下?”謝母和謝父見狀,互視一眼,心中俱是一驚,大聲斥責。
薛緲心中雖惱,面上仍掛着溫婉笑容,柔聲寬慰:“是本宮唐突了,還請懷之莫怪。”
謝母冷哼一聲,瞥一眼面色不豫的謝懷之。
他如今是越發膽大妄爲了,居然敢當衆拂逆太女,真是不要命了!
“謝大人莫氣壞了身子,本宮有幾句話想單獨與懷之說,還請……”
“懷之,你好好代客,我與你阿父另有事先行。”
謝母心領神會,立刻打着圓場,拉了拉盛怒中的謝父,衝謝懷之投放一個警示的眼色便匆匆離去。
諾大的堂屋,僅剩兩人。
謝懷之垂着頭,靜默無聲。
“懷之,你還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麼嗎?”薛緲聲音溫柔,眼底的情意似要溢出來。
謝懷之聞言,面色一滯。
薛緲見狀,知他記起了,眼底掠過一抹竊喜。
“你不是說只要我肯救你,救謝家,你願如我所求脫離姜家,於我所用。難道你忘了嗎?”薛緲故意問道。
謝懷之抿了抿脣,聲音略顯澀然:“如今太女已身居高位,姜家落敗,懷之也當功成身退,太女還有甚不滿意的?”
“還有甚不滿意?”
薛緲挑眉,“謝懷之,我要的是什麼,你當真不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