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曹胖子湊到婓鶴身邊小聲說:“他來了他來了!他被新樂牽着走來了!我們一定要保持冷靜、隨機應變,揭穿他的真面目,讓他無法繼續蠱惑新樂!”
婓鶴抽了抽嘴角,同樣小聲地說:“還真面目呢?不至於的。”
“至於!”
蔣陞忍不住朝他們看過來。
有什麼是我不能聽的嗎?他們是不是忘記我就站在旁邊了?
曹胖子和婓小鳥嘀咕完了,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到沈昱面前,故作大方地把手中裝了桃塊的碗塞到沈昱手裏:“嚐嚐這個,今年新下的桃子,味兒不錯。”
便宜你了,這碗裏還有大半,用籤子挑着喫,乾乾淨淨!要不是爲了假裝友好……趁着沈昱愣神的功夫,曹胖子擠開顏楚音,把他往婓鶴的方向推去。
如此一來,婓鶴拉着顏楚音還有蔣陞便走在了前頭。而曹錄、沈昱及馮順平直接落在了後面。曹胖子還想虛僞地說幾句,你也是來這裏喫飯的吧,那不打擾了之類的。沒等他開口,顏楚音說:“大家都認識了啊,這沈昱,還有沈昱的朋友,正好碰上了,一起喫!”曹胖子心裏大恨,我這嘴啊,真是慢了!
進了雅間,曹胖子衝着婓鶴使勁眨眼睛。
婓鶴很願意在小事上縱容曹錄,直接拉着顏楚音坐下,他和蔣陞一左一右地靠着顏楚音。曹胖子緊跟着坐過去。沈昱落座時,只能坐在顏楚音對面了。
馮順平沒敢坐。一屋子的侯爺公子,他惶恐啊!
卻不想,在場真沒誰看不起他的。知道馮順平的身份後,蔣陞衝着他點點頭:“馮家酒樓的酒不錯。”作爲一個拿酒當水喝的人,他這個評價相當高了。
曹錄忙說:“你家的大肘子也很絕!一樣是烤過的,我家的廚子就是做不出那個味……上回好不容易排隊買到一份,被我爹搶走了大半,氣死我了!”
雖說在某些權貴眼中,靠着租典園子過日子的定國公府已然是個笑話。但在馮順平眼中,那依然是高不可攀的國公府!曹錄的爹不就是定國公嗎?他忙說願意把大肘子的菜譜獻上,這話纔開了個頭,就被曹錄打斷了。曹世子開玩笑道:“倒也不用,我娘不許我爹胡喫海塞的。真得了菜譜,我娘就該急了。”
曹錄一拒絕,馮順平便又擔心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
曹錄話鋒一轉:“不過今日既然認識了馮記的少東家,合該我與大肘子有緣,以後肯定不少我大肘子吃了。”菜譜不需要,限量供應可以放寬一下嘛!
馮順平心下一鬆,忙說以後只要世子開口,一定都給世子備着。
曹錄哈哈笑了起來。
其實,就算沒有這次見面,曹錄真想喫大肘子,直接在酒樓亮明身遖峯份,難道酒樓敢拒絕嗎?但他以前從來沒有這麼做過。今日見到馮順平,才起了這樣的話頭,反而顯得親近。馮順平心道,都說流言不可信,今日總算是知道了。
因爲姑姑進了湯府做妾,湯家的那些個主子少爺常來馮記酒樓喫飯(他們來馮記喫飯都是不給錢的,哪怕是宴請客人,一桌席面好幾十兩銀子,一擺就擺好多桌,賬面也是直接勾掉的),馮順平都親自招待過。就說那位湯家的嫡少爺湯子榮吧,倒也不曾打罵過馮家人,但是眼神中的蔑視叫人看得真真的。
原本馮順平沒覺得怎麼樣。馮家心態很好。他們馮家是商戶,確實仰仗了湯家,被人看不起都是正常的。可今天在座的這些人,哪一位的身份不比湯子榮高呢?拿身份最高的新樂侯來說,雖說對他不算熱切,但真沒有瞧不起他。
馮順平心裏正想着新樂侯,新樂侯的視線就飄過來了。
顏楚音對美食沒什麼偏好,倒是記得自己親爹愛大口喫肉,聽曹胖子說那大肘子有多麼多麼好,便想着要預定一份,叫人送到平國公府去好孝敬親爹。
馮順平自然無有不應的。
顏楚音看向沈昱問:“你剛都看見了吧?那是你們家遠房親戚?”
公子哥們一開聊,馮順平就不說話了,低着頭,裝作認真地欣賞自己跟前的一道冷盤,心裏卻道,先前見新樂侯那麼幹脆利落地把人抓了起來,還當新樂侯真把那人當作了騙子,萬萬沒有想到,新樂侯竟然知道那是沈家的遠親。
沈昱無奈點頭:“被你猜到了?”
“這有什麼難的?他又不是真的失心瘋了,敢在大庭廣衆之下說自己是沈丞相的孫子,那他肯定是有點倚仗的。”顏楚音搖搖頭,“不過,就算是你家親戚,該抓的也得抓。就他那樣……不喫點苦頭,以後定會惹出更大的禍事。”
他皇舅舅那麼倚重丞相,可不能叫一些小人壞了丞相的名聲!
馮順平恍然大悟,原來新樂侯是故意要抓沈日耀的啊!那給他扣上了失心瘋的名頭,也是故意的了?乖乖,這些公子哥果然一個比一個有心眼,厲害!
沈昱對顏楚音的行爲表示理解,抓了就對了!而曹錄一心想拆沈昱的臺,裝作好奇的樣子:“這人到底是誰啊?”快展開說一說,讓本世子好生樂一樂。
沈昱一時間有些沉默。
他記事早,大伯那一家的醜惡嘴臉和他遭受過的苦難,始終不曾忘記過。但他從沒對任何人提起過。一是覺得沒有必要,以前發生過的事情都是改變不了的,說出來又能如何呢;二是不想說,他不擅長對着別人剖白自己的內心。
沈昱沉默的時間有些長。
顏楚音用公筷往曹錄碗裏夾了根春捲,堵了曹錄的嘴,對着沈昱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顯然不是什麼重要的人。那樣的蠢貨,提起他都髒了我的嘴。”
感謝曹錄安排的座位(不是),隔着桌子,沈昱直接對上顏楚音的視線。
小侯爺眼中似乎藏着一點點關心。
沈昱心下一鬆。其實過去的事早已經傷害不到他了。他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他慢慢組織言語:“從血緣關係上來說,那是我堂兄。他父親是我大伯。”
“堂兄?”顏楚音下意識抓緊了手中的筷子。
“但是我五歲那年被過繼了,從禮法上來說,確實是遠房親戚。”
沈昱慢慢說起了往事。
沈家莊是一個以沈姓人爲主的村子。沈昱的爺爺有些能爲,攢下了一些家業,家裏的田地比村裏其他人稍微多一點,於是他們家顯得稍微富裕一些。爺爺奶奶臨死前分好了家,所有家產沈昱的大伯佔七成,沈昱家佔三成。當沈昱這一房只剩下沈昱後,這三成就全歸沈昱所有了。而這顯然會讓很多人眼紅。
大伯一家好幾個兒子,他們最寶貝的沈日耀是小兒子。若是以後他們這一房分家,沈日耀能得的財產比沈昱還少!一想到這個,大伯和大伯孃就覺得憤憤不平。憑什麼呢?一個克親的小賤種,分到的田地竟然比他們的兒子還多?
因爲沈昱年紀小,屬於他的田地暫時被大伯一家種着。論理論情,他們應該給沈昱一點糧食。而沈昱年紀小,不會開伙。大伯一家就該帶着沈昱喫飯。
卻不想,大伯一家嫌棄他克親。
是真嫌棄。
他們能因爲一個乞丐的話病態地重視沈日耀,就知道他們有多迷信了。所以他們不願意和沈昱在一個桌子上喫飯,甚至不許沈昱去他們家。沈昱單獨住着,他們會給沈昱送一點剩飯過來。那飯瞧着和泔水似的,還有一頓沒一頓。
他們心裏巴不得沈昱餓死!
沈昱飢一頓飽一頓,餓得實在沒辦法了,跑去大伯家要過喫的,被大伯倒抓住一隻腳提起來,狠狠揍了一頓。族裏有人看沈昱可憐,給了他半塊饅頭,被大伯一家知道後,大伯母直接找過去:“你們不嫌晦氣嗎,回頭剋死你們!”
這話說得多了,別人心裏也有忌諱。
再說,村裏人大都不富裕。
漸漸的,願意給沈昱一口喫的人就少了。四五歲的孩子也不好單獨上山。因爲這年頭的山上是真有野獸啊!沈昱的娘本是流民,所以他也沒有外家……
聽到這裏,小侯爺的眼睛都氣紅了。
曹胖子更是氣得拍了桌子:“別說了!”
嗚嗚,你小時候怎麼會這麼苦啊!嗚嗚嗚!
沈昱:“……”
我還沒有說到關鍵之處啊!
有些人的心眼可能是天生的。
沈昱才那麼一點點大,就知道要如何爲自己謀劃了。
有一次他實在餓得不行了,跑去敲開了一家和沈大伯不對付的人的門。那人不想理會他,但他說:“如果我餓死了,我名下的田地全部歸我大伯所有,他們會越來越富。但如果你給我口喫的,吃了多少都記下來,我可以給你按指印,等我成年,可以去衙門裏辦契書了,我吃了多少,就轉多少田地給你。”
那家人自然是應了。
雖然他們捨不得給沈昱喫什麼好的,明明是一把不值錢的豆子,竟然按照谷糧的價格給他記下來。但沈昱好歹是有喫的了。他也不敢喫得太多,唯恐自己喫胖了,大伯一家知道他有了穩定的食物來源,到時候想出其他法子害他。
等沈丞相去族裏過繼,他見到的就是一個瘦弱的,看着好像快要餓死,但其實真的不至於餓死的孩子。這個聰明的孩子孤注一擲地抓住了沈丞相的手。
“其實也沒有那麼慘,我……”沈昱說。
曹錄把桌子拍得邦邦響:“別說了!你大伯那家人實在可惡,應該把他們抓起來,送到邊疆去做苦役!沈昱你以後就是我曹胖子的兄弟,我罩你!這京城裏,哪裏有好喫的,都瞞不過我的鼻子。你以前虧着了,以後我帶你喫!”
“額,謝謝?”
“謝啥!都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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婓鶴冷靜地想,果不其然,現在只有我是冷靜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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