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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争吵

作者:糖罐本罐
秦皎皎又做梦了。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猎场后山的那片竹林,钟伯行不仅依约出现在她眼前,還给她带来了几枚色泽金黄的糖菓子。

  那糖菓子该是才出锅,热乎乎的冒着香气,秦皎皎怕烫,捧在手裡拿不住,钟伯行便接過手来,捏起其中一個,递到了她嘴边。

  “吃吧。”钟伯行道:“我帮你拿着。”

  他神色温和,眼底還有些暖融融的笑意,秦皎皎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只觉得這糖菓子温度实在過高,惹得她的面颊也发起烫来。

  “你也吃呀。”她小声地推拒了一句,“這么多的糖菓子,我哪裡吃得完。”

  谁知钟伯行却是登时变了脸色,他沉着脸,极为认真地对着秦皎皎道:“我才不吃,這糖菓子又不是你买的。你总是会为曲天明买各种吃食,我都知道。”

  秦皎皎急忙解释,“那是从前呀,我已经好久沒有……”

  她话未說完,林间却突然起了大风,秦皎皎被风吹的踉跄后退,眼见着就要摔倒……

  她猛地睁开双眼,這才发觉自己是在做梦。

  入眼是绣着竹叶的天青床幔,云福端着面盆进了内室,瞧见床上有动静,便轻声唤了一句,“小姐睡醒了?”

  秦皎皎‘嗯’了一声,掀开床幔缓缓坐起身来。

  云福为她送上衣裙,转而又取了梳子来替她梳头,秦皎皎伸手摩挲着干燥柔软的袄裙,发现自己的衣衫早已被人妥帖地提前熨烫熏了香。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甘松香气,是钟伯行衣袍上惯有的味道。

  秦皎皎勾唇笑了笑,她由着云福伺候了梳洗,待收拾妥当了,便张口问了一句,“钟伯行呢?”

  云福道:“正在前厅用早膳呢,大人提前嘱咐過奴婢,若是小姐醒了,便让奴婢带您過去。”

  秦皎皎由云福引领着出了后院进入前厅,钟伯行果然正坐在那裡。

  他该是才从大理寺回来,身上的公服還未换下,幞头箍着两侧的碎发,将他深邃的眉眼完完全全地露了出来。

  秦皎皎不受控制地盯着他瞧了一会儿,直到钟伯行将盛過粥的小碗放在她面前,她才恍然回過神来。

  “我,我不……”

  秦大小姐欲开口置辩,只是才起了個话头,又觉得這句解释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她顿时停住,嘴巴张着,‘我不’了半晌也沒‘不’出個下文来。

  钟伯行的眼底闪過些浅显的笑意,他好心给了秦大小姐一阶台阶下,“你不喜歡吃粥?”

  秦皎皎慌忙点头,“对对,我不喜歡吃粥,我早上喜歡吃甜酪。”

  钟伯行看她一眼,“今日沒备旁的吃食,下次若是有机会,再提前为你准备爱吃的东西。”

  他将勺子放在碗中,又抵着边沿,将小碗往秦皎皎的手边推了推,“吃吧。”

  秦大小姐依言拿起汤匙,舀起一勺粥米送进口中。

  她总觉得钟伯行這话听起来怪怪的,只是品了半晌都沒品出究竟怪在哪裡,于是只能一面喝粥,一面偷偷用余光打量着身旁的钟大人。

  秦皎皎总觉得今日钟伯行对她的态度比起前些日子来略有不同,从前的钟伯行就像個冰雕的人像,从头到脚虽然都是标致的俊俏,整個人却寒丝丝的,隐隐透着一股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凛冽。

  可是眼下,冰雕的人像突然换成了玉雕,面上虽還是那副冷淡,却敢让人上前瞧一瞧,甚至带回家中碰一碰。

  秦皎皎這样想着,又被自己脑海裡那点摸摸碰碰的念头惹的红了脸。她心虚至极,慌乱地一勺接着一勺往口中送着粥米,不曾想却呛了嗓子,顿时捂着嘴颇为狼狈地咳出声来。

  “……”

  钟伯行叹一口气,“吃饭时认真些。”

  云福赶忙走上前来替她顺背,秦皎皎抬起头来,语带羞恼地迁怒于钟伯行,“還不是都怪你!”

  她眼眶发红,眸中也含了些浅薄的水汽,“要不是你,我能呛到嗎?”

  钟伯行转過身面对她,“我如何了?”

  秦皎皎迎上他的视线,“你……”她倏地一顿,接着便像瞧见什么稀罕东西似的惊讶出声,“钟伯行,你笑了呀。”

  她脑子一热,放下汤匙便直接凑上前去,看着钟伯行勾起的唇角和漾着浓浓笑意的漆黑双眸,毫不吝啬地开口夸赞他。

  “我還从未见你這样笑過呢,真好看,以后要常這样笑。”

  只是說话间钟伯行已经收了笑脸,重又正襟危坐回座位上,“快些吃,吃完送你回秦府去。”

  秦皎皎撇了撇嘴,“知道了知道了,我马上就吃,這点粥我一口就能吃完,快得吓死你。”

  八仙桌前的气氛和乐融融,前厅拐角的屏风之后,钟小六搀扶着杜氏,将二人之间的每一幕都看进眼裡。

  “老夫人,您自己瞧,我沒骗您吧。”钟小六压低声音,“少爷待這位小姐绝对不一般,我昨夜就看出来了。”

  杜氏笑着点了点头,拍了拍钟小六的手臂,“好了,回去吧。”

  二人用過早膳,钟府的把式也套好了马车,钟伯行换過常服,先将秦皎皎扶上马车,而后自己也撩袍跨了上去。

  秦皎皎闲不住,她见着马车撂了帘,便主动起身坐在钟伯行身旁,同他打听合洲塔楼坍塌的事。

  “早上你去大理寺时,上头有同你說些什么嗎?京兆尹究竟为了何事将你们都调回来呀?”

  钟伯行极为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秦皎皎催促他:“你快說呀。”

  钟伯行叹气道:“先前收過抚恤的农户之中,有几户对银两的数额不满意,便打算趁着节庆,召集一些人去京兆府门前聚众闹事。其中一户为着方便,提前买通了京兆府的一個衙役,那衙役是個赌鬼,揣着银子便进了赌场,却被赌场的管事发现银子有問題。”

  秦皎皎颦起眉头,“同昨日周正信的银锭一样,也是掺了其他东西嗎?”

  钟伯行颔首,“這批银钱并非是从安都的户部库房支出的,而是来源于合洲塔桥余下的工程款。這批银子上缴之后,只粗粗地点過数量入了册,之后便直接转手分发了下去。大理寺当时也参与了合洲的案子,京兆府便索性发了协查令,将我們都召了回来。”

  他见秦皎皎听的入神,思及秦大小姐過往作为,又不放心地告诫了她一句。

  “银钱造假之事非同小可,昨日那涉事的衙役便被人发现死在了暗巷裡。這桩案子若是查下去,還不知会攀扯出多少人,你還是少打听些为好。”

  秦皎皎沉默不语,她直觉前世的原州断桥案与此次的合洲塔桥坍塌案该是有什么关联,可待她在脑中细细回想過几遍前世之事,竟是怎么想不起来這至关重要的共同点究竟是什么。

  她抬头对上钟伯行的视线,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人既能寻着门路制作假银锭,那边必然会有人从中获利。周正信自合洲来,他父亲又是塔楼坍塌案的涉事人,我們能否试试,从他這边下手查查?”

  “我們?”钟伯行皱起眉,“你为何非要执着于插手這件事?”

  秦皎皎‘哼’了一声,“我乐意。”

  說话间马车已经行至了秦府侧门,秦大小姐正欲下车,却在起身的间隙裡被钟伯行握住了手腕。

  “秦皎皎,”钟伯行眉头紧拧,“你不要胡闹。”

  “谁胡闹了?”

  秦大小姐有些生气。

  “昨日发现了银子异常之处的难道不是我嗎?這蹊跷既是我发现的,我想查下去,怎么就变成胡闹了?”

  她愤愤地甩了一把衣袖,却沒能将钟伯行的手挣下去。

  “你松手,我要回家了。這事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总之我是查定了!”

  自她重生以来,這是最为接近原州那场灭门灾祸始因的时候,但钟伯行不仅不帮她,還要对她的行动多加阻拦。

  她越說越气,怒火上了头,冲动之下便口不择言道:

  “我秦皎皎打定的主意,還从未有谁能干预。钟伯行,你以为你是谁?”

  ……

  此言一出,车内顿时安静下来。

  钟伯行神情凝滞,他直视着秦皎皎,沉沉黑眸中竟隐约闪過一丝受伤的神色。

  秦大小姐登时无措地愣在原地。

  二人维持着這個姿势一动不动,半晌之后,還是钟伯行先有了动作,他声音沙哑,缓缓松开了手。

  “秦府已经到了,你回去吧。”

  秦皎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說了什么,她慢半拍地抬起手来,试图拽住钟伯行抽离的衣袖,张开的五指却只来得及握住一把虚无。

  “我……”

  她张了张口,很想同钟伯行道個不是,可她向来骄纵惯了,自出生起到现在,主动服软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妄论眼下气還未消,更难作出伏低的姿态。

  一阵清风吹過街角,争执之声伴着暖风一同送入了秦家府邸,侧门的仆役听见动静,开了门去瞧,透過吹起的车帘,一眼便看到了自家的大小姐。

  “小姐,您怎么這個时辰就回来了。”那仆役喊了一声,回首招呼了几個丫头来迎秦皎皎。

  原本孤零零的马车顿时乌泱泱地围上来了一群人,秦皎皎屋裡的丫头巧叶取来鞍凳,“小姐,您下来吧。”

  巧叶抬手半撩起车帘,正巧将钟伯行藏进了阴影裡。

  秦皎皎回過头去,她本想看一眼钟伯行的神色,目之所及却只有一片昏暗。

  “小姐?您快下来吧。”

  车帘缓缓落下,彻底挡住了钟伯行的面容。

  秦皎皎抿了抿嘴,提步下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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