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阮言摸出手機,伸着手指戳開綠色的微信圖標,跳躍着噼裏啪啦地輸入了一大串字符,點擊發送。
這是第幾次沒有第一時間得到林阿姨的回覆,即便他再遲鈍,也察覺出了些不對勁。
阮言獨自回了一趟家。
我不知道阮叔叔和林阿姨同他長談了什麼內容,總之人回來的時候神不守舍,連我拿鑰匙開門進來了都不知道。
他麻木地任憑我去握他的手,虎口緊密地貼合在一處。阮言難得沉默,心中似乎正在孕育着一場小風暴,我不僅不幫他壓下風暴,反而推波助瀾,任由其席捲肆虐。
到底人是社會動物,心裏有事多半藏不住,對着信任的人總歸要親信些。阮言微微垂下眼睫,面色沉靜又沉重。
“寶寶,可以和我說說嗎?”我直接問道。
失去思考能力的小朋友如夢初醒,他吸了吸鼻子,入冬有一陣子了,今夜的風是比前幾天冷了。
“路兒,爲什麼啊?”他盯了我一陣兒,帶着一點軟糯的口音,沒頭沒腦地問我。
我好像明白了什麼,“上回不是和你說過了,挨點罵怎麼啦,成事總要有人去做先遣兵,對上乾爹乾媽,我怕你秒秒鐘不戰而敗了。”沙發上蹭掉的抱枕一個個歸還原位,我騰出手來掐了掐他肉乎乎的下巴,對着他循循善誘道:“他們怎麼說?來,讓我看看眼睛,沒怎麼哭,看來下午這一趟應該還算順利?”
細瘦的胳膊環上了我的肩膀,他慢慢地往我身邊挪了幾公分。阮言情緒複雜難辨,“對不起,對不起路哥。”
翻來覆去也找不到旁的話來填補,他好像只會說對不起三個字,誠摯而愧疚地衝我道歉。
手掌順着後腰往下滑,撫弄了他凸出來的尾椎骨幾下,他原本就軟塌塌的,現下更是整個人掛在我半邊身子上,沒骨頭似的倒進了我懷裏。
我把人提溜起來,親了親他薄薄的眼皮:“然後呢?爲難你了嗎?”
“沒有,”他悶着聲,“他們甚至什麼都沒提,就說讓我以後帶你一起回家,快過年了,別到時候是一個人回去了。”
乾燥的氣流在四周肆意流竄,心臟跳動的次數脫離了原有的速率。
我需要一點時間來平復心情,沉默了好半天才慢慢說:“是好事啊。”
“嗯……”
我聽他迂迴曲折的一聲“嗯”,大約又冒出了點要哭不哭的跡象,趁火打劫含住他乾燥的雙脣:“過幾天咱們抽時間去趟商場,回去過年總不能空着手吧。”親密接觸在安撫情緒上大多數時間都是卓有成效的,我攬着阮言親了一會兒,聽他嘰嘰咕咕說着顛三倒四的話,假使時間凝固在這一刻就好了。
也不是特別好。
停在這裏就止步於今天了,我希望以後還有無數個屬於我和阮言的時刻。
阮小朋友垂着頭伸出魔爪,一下一下地往我肩頸鎖骨上叩着,聲音糯糯地問:“路兒,你穿這麼少不冷嗎?我都快凍死啦。”
“有一點。”我拍了拍他的腰,讓他站起來。“去開暖氣吧。”
阮言鬆開了我的衣角,噔噔地趿拉着拖鞋去了客廳一角。
廚房裏遲緩地溢出一股甜香味,我循着味道徑直往裏走,竈上正在熬煮着什麼,阮言不知道從學來的廚藝,從父母家回來後就悄悄地施展了一番。
他急衝衝跑過來,手裏捻了塊不知名的糖糕,往我嘴裏一塞,紅着臉趕我去拿碗。
是塊麥芽糖。
“今天小年,林女士買了很多糖,讓我帶一點回來的。她原本想叫我留下來喫飯,但我想想看不行……你還在家裏呢。”
阮言一貫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他只是在平淡地陳述事實,不忍心留我一個人在出租屋過節,於是婉拒了父母的留飯。聽在我耳朵裏就不是那麼回事兒了。
我把從櫥櫃裏拿出來的勺碗擱在流理臺上,繞過去輕輕抱住阮言。手裏的湯勺顫了一下,小鍋裏的紅豆和細米熬得軟爛,他紅着耳根恐嚇我:“你別蹬鼻子上臉啊,碗拿過來,我要盛粥了。”
“沒想瞎鬧啊,”我老實替他打下手,把小碗遞給他,“寶寶,我餓了。”
他大約聯想到了什麼不可言說的內容,扭頭瞪我一眼,把盛滿的粥碗塞到我手上,“餓了就喫飯!”
我:“……”
真不是雙關,我是單純的餓了……律所不做人,年關忙得要死,加班加點到現在,都快十點鐘了才喫上飯。
但是既然他已經想錯了,那等會也不是不可以將錯就錯。
阮言手裏捧着小碗,喝完最後一勺後胡亂地擦了擦嘴角。他眼巴巴地望着我:“煮的還成嗎?”
我實事求是地誇了他幾句,將飯桌上的鍋碗收斂起來,帶到廚房去洗。
頭一回涉足廚藝事業的阮小朋友心滿意足地收下了褒獎,往房間走去。他換了嶄新的睡衣從浴室裏出來,趴在桌上打開繪圖軟件,瞅着空閒時間處理堆積到年後的單子。再等我吹乾頭髮進屋,阮言已經翻着白眼癱倒在了牀上。
“不做了……明天再做。”
我走過去掀開被子,在他額頭上敲了一下:“這話有歧義,你說的到底是哪一個意思?”
阮言被甲方折磨到發鈍的腦袋一時半會沒聽明白我在說什麼,花了一分鐘時間清理掉神經上的鏽跡,他後知後覺地爬起來,在我伸出來的手上打了一下。
“儂是小流氓伐,勿講下作言話!”
我笑笑,將他抱起來:“寶寶,儂答應勿啦?”
他鼓着臉看看我,憋屈的視線似有若無地投射在我身上,圓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每到此時纔開始學會迂迴,“腰痠,我不想動。”
我明白了,把他放下來,慢慢解掉睡衣釦子,溫溫和和地衝他笑,“那就不叫你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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