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6章 獨一份的底氣
那可是家譜啊,獨一份的家譜啊,瞅那本子的老舊樣,多半是沒有副本的。
大家都同情牛進棚是因爲生女兒斷了香火,因爲清明不讓女人上墳燒紙。
絕後了,就沒人給你上墳了,也沒人給你祭奠了。
生了女兒,她活着的時候你還是個爸,可能你死後還有人祭奠。
可等你女兒沒了,她的孩子也許也會給自己的爺爺奶奶祭掃,但很少會想到外公外婆的。
這就是爲啥孩子跟誰姓那麼重要,爲啥要拼命生兒子。
而徐老太居然把老牛家家譜都給撕咯,老牛家的祖宗知道了還不得從地下氣得活過來啊?
社員們默默看向黃水仙。
如果牛進棚不再婚,真的就只守着大妞二妞,那家譜跟他們這一房沒什麼關係就對了。
但跟老牛家大房有關係啊!
長房,次房分家產不是按孫子分,是按嫡子分。
長房是大頭,保護主脈。
次房,旁系分出去闖蕩。
如果有一天長房主脈斷了,那就按着血緣關係過繼,比如親兄弟的兒子,這樣來來去去都是自己家人,肉還是爛在鍋裏。
如果是獨子,就過繼堂兄弟......。
而這一系列保護主脈的行爲都得靠家譜來維繫。
家譜一般都是長子保存的,以後都是長房的後代續寫和保管,比如每隔一段時間補充其他房出生或者死亡的。
要是老牛家忽然往後發達了,還會選族長。
族長記錄本族支系的情況,大概二十年統計一次族譜,那可就是大事了,哪怕就是在外頭的人到了修族譜的時候都會回來把新生兒加進去。
所以老牛家家譜是要傳給建國的,孩子小不頂事,大房能樂意麼?
黃水仙后背微微汗溼,心裏咆哮着看我幹什麼!
沒看見婆婆的表情就是一副家譜什麼的無所謂,這會別叫婆婆誤會她有二心啊。
再說那家譜平日裏就放抽屜裏,孩子認字那會也拿出來看過。
總結起來就是分支中的分分支,庶得不能再庶,好事輪不上,但一旦誅九族就剛好能捱上邊的那一種。
再往下清一色的農民啦~那家譜的字跡都不一樣,估摸着都是不認字請人寫上去的呢。
所以黃水仙心情其實還行,挺平靜的
人乾巴的愣了愣,急中生智鼓鼓掌,熱切的看看婆婆。
氣氛就又更怪了幾分
肖鋼的姑姑都忘了哭,張大了嘴半天回不過神來,這老太太…這這這…這這這這…
輪到徐春嬌罵人了,唾沫星子跟下雨似的密集的往人家臉上蹦,而且還是從家譜的事開始罵,罵人家一個泥腿子把家譜還給供上天了,傳兩代就窮得娶不起媳婦斷子絕孫了,要麼寫進去柴米油鹽的生活有啥看頭,別等回頭千難萬險傳宗接代,後人還點着名字順着罵說就是這些不爭氣的祖宗沒一個能耐啊。
老太太多精明啊,她一瞅對方的眼神,還有哪些刻意的小動作就能判斷出性格,品質,待人接物,都用不着多接觸幾次,打個照面就知道對方肚子裏頭有什麼花花腸子。
姚紅霞怎麼樣,徐春嬌不在乎,但想拉老牛家下水,也得看她樂不樂意。
因爲不樂意,所以使壞的人就得遭殃。
這會,老太太開始順勢從家譜的事掄出人家祖宗十八代來罵了
社員們捱罵已經習慣了,這會要是他們挨徐老太的罵,心情能像買菜時五分錢的青菜講到兩分錢還要再順走人家兩根蔥的自來熟大娘一樣平和。
可肖鋼的姑頭一遭,人胸膛劇烈的起伏着,最後頭一扭竟然就要走。
主要還是沒緩過神來。
人這會覺得能當這老太婆的兒媳婦,那姓姚的身上多少應該也有點本事,能勾搭上未婚男是正常的…
人一走,這齣戲也就到了散場的時候。
大妞和二妞蹦蹦跳跳的去拿掃帚畚箕清掃那滿地紙屑,看似沒受影響。
社員們看了看兩姑娘,忽的就覺得往後再嘮老牛家二房沒兒子的事有點索然無味了。
人家都把家譜給撕了,生兒子生女兒不就一個樣了麼。
社員們看牛進棚眼神都真正的帶上了平和。
牛進棚纔是最受震驚的那一個。
他一直都覺得自己是三兄弟裏頭最沒出息的那一個,所以在兩個兄弟闖蕩的時候只能擱家裏頭平平淡淡的過日子。
身爲最容易被忽視的老二,又是個不會來事的悶葫蘆性子長到那麼大,偶爾他還會不自信和不確定,覺得今時今日再比出個一二三,他依舊是這個家裏頭最不受寵的。
老太太撕掉家譜讓牛進棚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被撐腰的底氣。
親媽那麼明顯且堅定的釋放着維護他的信號。
他甚至說不明白那種撥開雲霧見着太陽的感覺,大閨女都已經8歲了,爲人父母那麼多年了,也早到了自食其力的年紀,此時卻還是想哭。
那種漂浮在雲端,叫人振奮得微微顫抖的感覺在牛進棚心裏頭一直縈繞不去
直到人去了單位忘記會議室的鎖壞了關上以後開不了,出門順手帶上門,把一屋子來開會的領導關了一個早上,害得上了年紀的老書記差點憋不住當場尿了後才略安定下來…
年末了比較忙,下班得也晚,可牛進棚依舊歸心似箭的要回家。
到家已入夜,孩子們已經睡了,桌上留有飯菜,拿着碟子倒扣着。
牛進棚草草解決掉晚飯,溜達了一圈纔在牀底下找到被藏起來的袖套。
再沒有比兩天閨女更好的小棉襖了,居然怕他洗碗把袖套給藏了起來。
牛進棚輕手輕腳的洗好碗就出了門。
他想跟親媽說說話,哪怕人應該已經睡下了,他也想走這麼一趟。
沒有意外的,荒屋的燈還亮,老太太還在熬大夜
人看到二兒子進來時還有點謹慎,把自己滷了一天的爆辣滷味藏了藏,老太太可不樂意聽嘮叨!
牛進棚有點語塞。
他想說媽你真好,還想操心的來一句熬什麼夜,看看現在幾點了,可能還想說點別的,比如小時候很怕生病,因爲一定會被罵給家裏添亂,再比如那從來端不平的一碗水
他不是記仇,說出來也不是質問,只是委屈,而且覺得親媽能懂。
可末了,話在嘴邊轉了好幾圈,人先笑了,語調挺輕快的說說:“媽,那麻將都拿回來了,要不咱兩折騰一下咋玩,回頭把全家都給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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