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8章 如靈魂被囚禁在“籠子”裏
這種心痛是心理造成的。
任何特定的疼痛都是創傷,不幸,不安等等因素的綜合。
每個人對疼痛的描述不同,有些人甚至沒有痛感。
蘇白芷在產科時就遇見過,有一個產婦對痛感很敏銳,另外一個產婦卻對痛感沒任何反應。
疼痛又分爲生理和心理兩種。
李圓圓屬於心理疼痛,她的病歷裏寫的疼痛是錐心的,痛不欲生的,但過後就沒事,像那種疼痛從未發生。
“好…啊…”李圓圓有些懵,她以爲蘇白芷所謂的治療是像之前她做的心理輔導一樣。
她之前一直跟心理輔導醫生較勁,總覺得自己沒病,沒認真配合。
李圓圓有時甚至覺得,父母,孩子都離開了,她活着沒必要,想過就這麼過下去,如果張二蛋能治好“幻肢痛”,她就可以解放了,追孩子父母一起離開。
蘇白芷看着她空洞的眼睛,心裏泛起一陣心疼,她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上前抱住李圓圓。
如果李嫂子和李團長看到自己女兒瘦成這樣得多心疼……
這種瘦一看就讓人難受,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李圓圓感覺喉嚨脹脹的,張口說不出一句話。
相比於昨天久別重逢流下的激動眼淚,現在卻有種被親人抱住,忍不住想宣泄出心底的委屈和難過,這種複雜的情緒不斷撐着喉間,逼出眼淚。
她卸下所有心裏防備,真真實實的,像海中抓住浮木一般。
“這些年辛苦了,你很勇敢!”蘇白芷哽咽地拍拍她的肩膀。
“嗚……”李圓圓趴在蘇白芷的肩上,壓抑着哭出聲。
張二蛋截肢後性情大變,時常情緒上頭就不說話,得讓她哄着,剛開始她還能撐得住,時間長了,她很累,乾脆沉默不說話,憋着氣。
她的父母是同一天離開的,那時她只顧着震驚,沒流下一滴眼淚,只覺得有一團重物壓着心頭,時常喘不過氣來。
周圍的人說她冷血無情,不孝。
她還沒緩過來時,兩個孩子又相繼患病離開,根本沒給她時間反應。
再後來就是張二蛋出任務傷手截肢。
李圓圓覺得自己的天全部塌下來了,必須撐起來,情緒來了手不能停,該幹什麼就幹什麼。
她一刻也不敢放鬆,生怕張二蛋想不開……
結果她自己也病了,有了輕生的念頭。
這些事情發生後,她面對的指責,謾罵和不理解,從沒有人對她說:你辛苦了!
以前她不需要撐起來,有她爸撐着,然後是她老媽,再不濟還有張二蛋撐着。
好像一夜之間全都倒下了。
“再喝點水,我們喫完午飯,去買冰淇淋喫。”蘇白芷小心翼翼地跟她擦眼淚,眼眶也是紅紅的。
李圓圓破涕爲笑,點點頭。
她不需要安慰,需要認可,需要有個人對她說:你辛苦了,做得很好,不要自責。
蘇白芷把白大褂接下來,拿皮包就拉她一起離開。
她並不知道,張二蛋在門診旁邊的安全通道沒哭得泣不成聲。
老崔點了一根菸遞給他,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
這對年輕的夫妻過得太辛苦了,不能相互取暖,又離不開對方,像兩隻刺蝟,抱在一起會刺傷對方,但誰也沒勇氣先離開。
“小張,你不能再逃避了,不,應該說我們都不能再逃避了。”老崔嘆一口氣,說完覺得自己矯情,臉都紅了。
張二蛋:“是我沒用,讓圓圓撐得這麼辛苦,聽見她壓抑着哭出來,我的心像被人用刀颳了一樣,
岳父岳母知道女兒過得這麼痛苦,得多心疼,我都要疼死了,
但這隻廢手一疼,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老崔拍拍他肩:“久病牀前無孝子,照顧病人的人比病人更絕望,沒有對錯,都不容易……”
兩個男人坐在臺階上抽菸,沒再多說什麼。
他們得先接受自己是病人,還是一種無形的病。
…
另外一邊,
喫完午飯後,
蘇白芷買了兩個冰淇淋,帶李圓圓來到附近的公園散步。
公園裏有小孩在放風箏,踢小球,還有一羣大爺在下棋。
草坪還是翠綠的,湖面掀起層層漣漪,偶爾有幾條金魚探出頭喫魚食,喫完又鑽進水裏。
陽光照在身上,李圓圓不覺得熱,反而覺得身子懶羊羊的,好像徹底放鬆下來。
這個時候的西北已經是白茫茫一片,幾乎看不到綠植。
李圓圓靠坐在公園的椅子上感嘆:“難怪我爸讓我有機會來南方看看,這裏現在四處翠綠,百花齊放,空氣中都瀰漫着花香,
而西北這時連綠色都看不到了,到處荒涼。”
蘇白芷:“但這邊看不到雪,南方人的執念是雪。”
李圓圓怔了一下,口腔裏滿是甜膩的味道,曬着太陽,一種難以言喻的輕鬆從心底浮起來。
她目光落在湖面上,享受着這一刻的愜意,把壓抑的情緒都拋開。
過了好一會兒,
“是我鑽牛角尖了,把什麼都壓自己身上,
張二蛋有他要面對的問題,我不該總想着替他受了,而忽略掉自己的情緒。”李圓圓悠悠地開口,眼底逐漸匯聚起光芒。
她被現實磨破了棱角,也忘記了父母從小耳提面命的教育。
誰都不能替誰,即使她和張二蛋是親密的關係,也不行。
她得允許自己做不到,而不是總苛求自己。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以後只會越來越好。”蘇白芷握住她的手鼓勵。
李圓圓從小是在父母的寵愛下長大的。
更加無法接受父母的突然離開。
又接着喪子,丈夫殘疾,這已經是非常人能承受的了。
蘇白芷:“你要允許自己的情緒發泄出來,不然你就如把靈魂關進籠子裏,壓抑久了總會爆發的。”
對李圓圓的心理治療要潤物細無聲,不然得到的會是反效果。
最好就當普通的聊天,讓她敞開心扉說出來。
“家屬院裏有一家的媳婦從出事後就一直沒說話,上個月瘋了,跑出去就再也沒回來,後來隊裏的人去找,只找到骨頭,她被狼吃了……”李圓圓瞳孔微縮,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嚴師長這才重視起心理治療,察覺到之前做的心理輔導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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