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按照田鐵軍的年齡,五十年代能考上大學的鳳毛麟角,一個村很難出現第二個姓田的。
姜慧新畢竟是嫁過來的媳婦,對村裏的事不太清楚:“等回去問我男人,他肯定都知道。”
西灣村是附近的貧困村,村裏的人大多過的不富裕。
姜慧新家裏日子還算不錯的,男人在村裏當會計,院裏是四列三間的泥瓦房,中間是堂屋,邊上放着一張殘舊的餐桌,中間擺了幾個凳子,家裏來人可以坐。
姜慧新愧疚道:“家裏條件不太好,肯定不如城裏,你們將就點。”
“沒事兒,能有住的地方就很好了。”田馨牽着小女孩的手,往她手心裏塞了幾顆糖。
“你們是田傢什麼親戚呀?”
林原搶先道:“遠房親戚,挺多年沒走動了。”
姜慧新的男人叫葛勝,從鎮上把人接回來,擦擦汗:“同志,你們想打聽老田傢什麼事兒?”
“我想問問,田鐵軍還有什麼親戚在西灣村。”
田文安去世的早,總還有其他親戚吧。
葛勝是會計,對村裏的情況瞭如指掌:“田家二老去世的早,我管田鐵軍叫叔,說起來,他是我們西灣村最有出息的,不過好多年沒回來了,田家人說他白眼狼,嫌貧愛富。”
“鐵軍叔還有一個哥哥,叫田鐵仁,就在我們後面那一排住着,明兒我帶着你去。”
有了本村人幫忙,事情能好辦一些。
田馨這次來帶了不少東西,都是給田家人留的,畢竟有求於人。
田馨分出來半袋糖果,還有一小提糕點:“大姐,留着給孩子喫。”
“太破費了,我不能收。”
田馨硬塞到她手中:“我們在這還得住兩天,不能白住。”
“農家院住也沒事,咱倆投緣,大妹子你隨便住!”
田馨和林原商量了一下,如果一切順利,最多再待一天,他倆就能趕回省城去。
晚上,姜慧新把西屋騰出來給田馨住,林原住在了北面的小間。
林原睡不着,守在田馨的過堂屋外,隔着門,林原問:“小妹,如果查到你姥家人的下落,你打算怎麼辦?”
“去找他們吧。”田馨說,她卷卷被角:“雖然我沒見過他們,但我能感受到,我媽和我舅舅都是愛我的,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我打算。”
姥家人是跟她血脈相連着的親人,田馨想找到他們。
第二天,姜慧新做了早飯,看得出來早飯費了心思,炒了兩個菜,主食是黑麪饃饃,還有稀粥。
喫完飯,葛勝帶着田馨去了田鐵仁家。
田鐵仁家窮,三間土坯房還倒了半扇,也沒修葺,就這麼踏着。
迎出來的是田鐵仁的媳婦嚴鳳芹。
“咋了,葛會計有事?”
“這二位是我的朋友,說是要打聽鐵軍叔的事。”
提起田鐵軍,嚴鳳芹撇撇嘴:“他有啥可打聽的。”
不過這是村裏會計的朋友,嚴鳳芹不敢怠慢。
田馨和林原手裏拎着東西,有水果硬糖、有糕點、還有麥乳精。
嚴鳳芹的眼睛都看直了,別說沒錢,就算是有錢,鎮上供銷社的麥乳精也時常斷貨。
嚴鳳芹喊道:“當家的,快出來,家裏來貴客了!”
田馨沒有說自己的真實身份,只是說受人所託,來打聽田鐵軍跟她媳婦的事。
提到媳婦,田鐵仁冷笑一聲:“問的是哪個媳婦?”
田馨順着話茬道:“自然是先頭那位。”
田鐵仁和弟弟關係不睦,自從父母去世以後基本沒來往,外人過來問,他本來不想說,可人家提着不少東西,嚴鳳芹又在一旁攛掇,家醜就家醜吧,宣傳出去丟人的也不是他。
在田鐵仁的敘述之下,田馨窺得了田鐵軍的過往。
田鐵軍是五十年代的大學生,十里八村就這麼一位,當時田家很是威風。
田鐵軍去上了大學,畢業以後分配到了首都的針織廠工作,第二年,就跟大學時候的女朋友結了婚,也就是田馨親媽,叫白映南,首都人,家裏條件也好。
婚禮是在首都張羅辦的,老家沒辦,爲了這事,田家的父母都不樂意。
婚後第二年,白映南生下了閨女,當時發了電報,還寄了孩子的照片。
田鐵軍工作忙,兩三年才能回家一趟,他條件寬裕,經常給父母寄東西和全國糧票回來。
又過了兩年,田鐵軍說要離婚。
田家人嚇壞了,好好的一樁姻緣,田鐵軍媳婦漂亮又能幹,咋突然離了婚?
沒多久田鐵軍帶着孩子回來,說是先把女兒寄養在老家。
嚴鳳芹對這事還有印象:“可不是嗎?那小閨女長得真好看,圓溜溜的眼睛,白白的皮膚,穿的跟畫里人一樣,穿着一雙小皮靴,城裏孩子洋氣,說的一口首都話,可有意思了。”
田文安老兩口幫忙養着孫女,田鐵軍從首都的針織廠調去某個省會,家裏人都不理解,先是離婚,後是調工作,越混越差。
直到後來,田鐵仁才知道其中內情,原來是白映南家道中落,怕連累家裏人,主動跟田鐵軍離了婚,田鐵軍圖個安穩踏實,就自己申請離開始首都去省城工作。
嚴鳳芹感慨:“其實他倆也不容易,映南我見過幾回,嬌滴滴的美人兒,聲音那個柔啊,也不嫌棄家裏窮,每次來都笑眯眯的,可惜了,離婚後,偶爾她會來信問閨女的情況,信一寫就是好幾年,後來聽說是去世了,才斷了信。”
嚴鳳芹又說:“鐵軍讓我們養了一年孩子,孩子三歲多吧,他又再婚,後來急匆匆把孩子接走了,說是省城條件好,沒多久寫信說孩子丟了,過了這些年,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回來。”
丟了孩子,田文安老兩口生了大氣,甚至懷疑兒子和新兒媳婦嫌累贅,故意弄丟的,爲了這事父子生分好幾年。
大致就是這個情況,田鐵仁夫妻知道的內情也有限。
田馨問:“那有人來找過孩子嗎?”
找孩子?
田鐵仁道:“有!就在前幾年,有個男人來問孩子的情況,說是孩子的親戚,我們哪知道啊,就告訴他孩子丟了,他還問鐵軍的工作地址來着,我們沒說,就說沒聯繫了。”
“爲什麼不說啊?”
“鐵軍囑咐過,工作地址得保密,誰也不能提。”
說完又補充:“你們也別問,我肯定不說!”
田鐵軍對大哥一家不仁義,田鐵仁倒是挺守諾。
“那他留下地址了嗎?”
“留了留了,說是有消息給他寫信。”
寫着地址的字條嚴鳳芹還留着,她怕以後用得上,翻箱倒櫃找了出來,田馨掃了一眼,記住了上面的地址。
嚴鳳芹嘆氣:“還是映南好,鐵軍後來娶的媳婦,叫啥來着,沈紅纓,可不是啥好人,會算計,看着就自私。”
田馨問有沒有孩子的照片,嚴鳳芹點頭:“有有,壓箱底呢,等我去找。”
在堂屋,嚴鳳芹翻了好久,翻出來了幾張黑白老照片。
田馨拍拍上面的塵土,眼眶有些溼潤。
第一張是全家福,田鐵軍和白映南坐在椅子上,中間是幾個月的幼童,第二張和田馨手中的照片一樣,白映南抱着田馨。
最後一張是在博物館門口的合影,一家三口笑容滿面,照片裏的孩子看起來兩歲左右。
田馨把照片收攏在一起:“照片能送給我嗎?我可以出錢買。”
嚴鳳芹問:“多……多少錢?”
田鐵仁瞪她:“照片要啥錢啊,咱家也沒用。”
一手交錢,一手交照片,田馨更踏實:“三塊錢吧。”
三塊錢,對於農家人來說也不少,嚴鳳芹沒料到這麼多錢,她以爲也就三五毛呢,照片不值錢。
“成,你拿走吧。”
老兩口都不在世了,這照片也沒人在乎。
嚴鳳芹翻了翻兩位年輕同志提來的東西,都是供銷社的暢銷貨,不光貴,還難賣,這些加一起,需要不少錢呢,嚴鳳芹笑開花,說幾句話就得不少東西,這種好事天天有多好。
把人送走,田鐵仁納悶:“他們問二弟的情況幹啥?”
“管他呢,咱們有東西拿,問就說,也沒啥見不起人的。”
田鐵仁開始埋怨媳婦:“都賴你,非攛掇我說,萬一給鐵軍惹事咋辦?”
“能惹啥事,你弟弟連老家都不回,你別瞎惦記,我估摸着,沒準是孃家那邊的親戚。”
田鐵仁也這麼想,白映南孃家想打探孩子的下落,不願意明說。
打聽十回也沒用,孩子早些年就丟了。
“人是葛會計帶來的,知根知底,也不能是壞人。”嚴鳳芹寬慰道。
離開田鐵仁家,田馨望着遠處起伏的羣山:“去找姜大姐吧,我想去拜祭一下爺爺奶奶的墳。”
根據剛纔隻言片語的描述,田家也只有爺爺奶奶對她存有幾分真心。
這次來西灣村收穫不小,瞭解了父母的過往,還拿到了舅舅的地址,田馨的直覺告訴她,來尋她的男人,就是他的親舅舅。
白家當年一定發生了大事,才讓白映南做出了離婚的選擇,連女兒都不要,田馨其實隱約能猜出來……
白映南怕連累田馨吧,畢竟保全田鐵軍,就是保全女兒。
關於離婚原因的說辭,田馨覺得不太對勁,田鐵軍心虛的斬斷聯繫,肯定是做了其他虧心事。
當年的過往如雲煙彌散,田馨更想去首都,找到她的舅舅。
手裏捏着舅舅留下的地址,田馨心中充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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