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孔令西從牀上起來:“田馨,我還看見劉小青了。”
田馨笑:“就屬你眼神好,誰都能碰到。”
“我進宿舍樓的時候,正好和劉小青碰個對面,我跟她打招呼,她衝着我哭了,我去她宿舍待了一會兒,宿舍裏只住了她自己,挺冷清的,小青現在瘦了好多,人也懨懨的,臉上一點肉都沒有。”
以前,孔令西和劉小青關係最好,兩個人一起去圖書館學習、去食堂喫飯,有過一段形影不離的時間,後來劉小青交了對象性格越來越古怪,兩個人才逐漸分開。
有開學那陣子的情分在,孔令西覺得劉小青挺可憐的。
孔令西搓搓手:“要不咱們一起去勸勸,讓小青搬回來住吧。”
宿舍只有她和孔令西,田馨只能說:“宿舍是大家的,你問我的意見不管用,除非大家都同意,再者說,是劉小青自己要求搬出去的,不是咱們擠兌她。”
孔令西想起劉小青梨花帶雨的臉,還是不忍心:“那等大家都回來,我問問。”
住宿的秦楚沒回來,嚴清和樊燕雖然只偶爾住宿舍,也得徵求她們的意見。
課間,五個人聚在一起。
孔令西說了自己的想法:“小青挺不容易的,當時她被騙,被同學們指指點點,現在在班裏一個朋友都沒有,要不咱們讓她回來?”
樊燕道:“我沒讓她搬出去,是她自己主動搬的,再者說,你忘了以前,她讓大家賠相機錢的事嗎?反正那個坎兒我過不去。”
嚴清比較好說話,孔令西看向她。
嚴清皺皺眉:“我個人不喜歡劉小青,她的行爲和性格,我都不認可,同樣,她的可憐,不是我們造成的,大家不用揹負心理負擔。”
最後孔令西讓大家投票,同意劉小青回宿舍的舉手。
只有她一個人舉手。
孔令西咬着脣,不太開心,但沒說話。
“令西,有時候不能當濫好人,現在咱們宿舍挺清淨的,你要是覺得劉小青可憐,就常去陪陪她,沒必要拉着一個宿舍的當活菩薩。”秦楚開口道。
樊燕嘻嘻笑了:“秦楚的話有道理,都在一個宿舍樓,你多去看看。”
孔令西嘆口氣,既覺得舍友心硬,又覺得她們說的有道理。
孔令西感慨說:“好吧,我也不想讓你們爲難,當我沒說吧。”
中午喫飯,田馨問秦楚:“我哥接送你坐火車,沒給你惹麻煩吧。”
提起這個秦楚就生氣:“呵,麻煩?他可真行。”
秦楚開始講述林原的奇葩事蹟。
寒假回家,秦楚早早收拾好行李,只有個手提包,林原非要送她。
到了火車站,林原進來送站,秦楚以爲他會馬上走,結果?林原跟着坐上火車,還晃了晃手裏的車票,說要把她送回老家。
火車都開動了,秦楚也不能把林原攆下去。
春運人多,秦楚又沒買到坐票,只能站着。
林原在她身邊,給她圈出一個小空間來,拿出自帶的馬紮,讓秦楚坐了下來,秦楚還挺感激的。
秦楚家在縣城裏,下了火車,秦楚她媽過來接站,林原還沒來得及走,正好被她媽碰到。
秦楚媽看見林原眼睛都直了,問是不是秦楚的同學,以前沒見過。
林原千里迢迢過來,本來想等秦楚下車就返程的,秦楚媽熱情極了,問東問西的,讓林原喫頓飯再走。
火車上,秦楚知道林原拿了一個包裹,還以爲是他自己的行李。
結果進了家門,林原把東西從裏面掏出來,有北京烤鴨、有稻香村點心,還有兩袋奶糖,幾斤糕點。
這些都是他給家裏父母買的,突然來到秦家,林原說,不能白喫這頓飯,這是微薄的見面禮。
秦楚她媽沒收,說太貴重,林原一再堅持,秦楚媽留下了烤鴨和奶糖。
秦楚自己也不明白哪裏出了問題,林原進了家門,秦楚她媽熱情招待,跟她姥爺喝酒喝的昏天黑地,要不是秦楚攔着,還得留宿。
秦楚妹妹只有十來歲,最是意志不堅定的年齡,吃了人家幾顆奶糖,就追在後面喊林原哥哥。
對於妹妹這種搖擺的態度,秦楚十分鄙夷,被一點糖果收買,沒出息。
林原走了以後,秦楚媽一直唸叨,說這個後生不錯,有眼力見,能說會道,願意大老遠坐火車把秦楚送回家,肯定是真的上心。
林原來這一趟,把秦楚媽和妹妹徹底收買。
年後回首都上學,林原又過來接她,秦楚媽笑得合不攏嘴,直誇林原一表人才。
秦楚嘆氣:“春節的火車,他硬生生坐了四趟,你哥怎麼想的,他沒必要在我身上白費這麼多力氣,我真不想結婚。”
田馨:“我哥也沒提結婚,他說了,不結也行。”
關於林原的這話,秦楚一直都沒信,覺得他太不成熟,還年輕,總會改變想法。
“你哥這人,確實有點本事,我挺佩服的,可惜了,他值得更好的,不提他,令西突然讓小青回宿舍,我總覺得中間有點事。”
田馨也這麼想,但也不想做過多揣測。
過了兩天,公佈了期末考試的成績。
田馨的總分,是專業第一!
從高中過渡到大學,不少同學被首都的花花世界迷了眼睛,自然不會像高中那麼自律努力。
田馨對這個成績很滿意,專業裏那麼多人,能夠拔得頭籌,這也是對她上學期努力學習的回報。
宿舍裏,嚴清考了第四,她的代數、會計學還有微積分考的不理想,理科一直不是她的強項,要不是因爲父母,高中也不會學理。
孔令西每科都及格,她自己十分滿意,她抱着欄杆:“六十分足夠了,別讓我掛科就行。”
田馨找班主任沈大成,把成績單複印了一份。
田馨還是第一個管沈大成複印成績的,沈大成怕田馨驕傲,叮囑道:“這次考的很好,要戒驕戒躁,下次爭取穩定發揮!”
沈大成的意思田馨明白,這是誤會她了,以爲田馨要拿着成績單炫耀呢。
田馨說:“老師,複印成績單我有別的用處。”
省城。
三月一號那天,鄭小梅在醫院生下一個女兒,是順產,母女平安。
這孩子從胎裏就不折騰人,順產三個小時就生了出來。
在醫院住了兩天,鄭小梅稍微緩了過來。
鄭小梅囑咐尤建安,讓他把孫秀雲喊到醫院來。
鄭小梅還惦記着吳科平的事,三月六號,不能讓吳科平去五金廠加班。
醫院婦產科,馮耀慶一個大男人不適合過來。
鄭小梅叮囑好多遍:“咱們寧可信其有,你跟馮耀慶一定想辦法,六號把吳科平拖住,別告訴他真正的原因,讓馮耀慶找個藉口。”
馮耀慶辦事穩重,在六個人當中,一直是老大哥一般的存在。
五號那天,孫秀雲沒敢耽誤,連忙去找馮耀慶商量對策,就說馮耀慶家裏搬蜂窩煤,需要吳科平幫忙。
早上五點,兩個人就去堵了吳科平的門。
揉着惺忪的睡眼,吳科平連連搖頭:“師傅讓我今天加班,我得去五金廠,我下班再幫你搬。”
馮耀慶怎麼會放他走?連抱帶擡,跟他回了屋。
七點要上工,吳科平着急,還沒跟師傅請假呢。
吳科平說:“上回你們就讓我六號別加班,到底是爲了啥?加班有加班費,我得多賺點錢。”
孫秀雲不急不緩道:“假一會兒我去五金廠幫你請,你就在家好好待着。”
吳科平非要個理由,最後孫秀雲編了一個:“我能掐會算,你今天不能去上班,不然會有血光之災。”
吳科平不信:“無稽之談。”
無論如何,六號吳科平最後也沒去上班。
爲着這事,吳科平惱了孫秀雲和馮耀慶,覺得他倆故意耍他。
第二天,吳科平去了車間,纔是真的傻了眼。
車間出事了!
昨天車間裏的五金嘩啦啦砸下來,傷到了好幾個人,聽說當場就見了血,被送到了醫院救治。
就在吳科平工作的位置,幾個工人都被砸到了。
如果他昨天沒請假……現在躺在醫院的就有自己。
吳科平心裏一陣後怕,同時很感激馮耀慶和孫秀雲。
如果不是他倆死命攔着……
孫秀雲竟然有能掐會算的本事,以前小瞧她了。
田馨收到孫秀雲的信,是在半個月以後。
孫秀雲信裏寫,她和馮耀慶成功勸下吳科平,當天他沒去加班,五金廠確實發生了事故。
折上信,田馨陷入沉思。
只有兩種可能,第一種,楊彩萍會算命,算出來吳科平命中有這一劫難。或者……楊彩萍和自己一樣,有預知未來的能力。
田馨隱隱覺得,是後者。
既然她能在夢裏知道生活在一本書裏,瞭解書中大致的劇情,楊彩萍保不齊也一樣。
田馨嘆口氣,在書裏,田馨只是一個配角,主要劇情是圍繞田靜展開的。
關於她這個炮灰配角身邊的人,着墨很少,楊彩萍也只有隻言片語的描寫,拼湊不出有用的信息。
吳科平逃過這一劫,田馨也很慶幸,有時候福禍只在一瞬間,誰又能預料呢。
楊彩萍不主動害人,田馨也沒必要和她糾纏。
這兩天,田馨一直在準備東西。
三月十號,是白映南的生忌日。
白映南去世以後,被葬在首都郊外的墓地,白映元一家常去拜祭。
十號是週一,田馨和蘇蔚冬都請了假。
田馨翻看陽曆牌,上面寫着:宜祭祀。
田馨把要帶的東西整理好,攏在一起裝了滿滿一挎包。
拜祭的東西蘇蔚冬提前買好了。
田馨道:“走吧,跟舅舅約好十點在公墓門口見。”
白映元夫妻倆到的早一些,見了田馨和蘇蔚冬,招呼道:“來了?咱們從南門進去,往裏直走就是。”
白映南和父母一起,被安葬在這個墓地。
田馨走在墓地,這還是她第一次來這種地方,黑色的墓碑壓得人喘不過氣。
田馨想,如果她媽活着該多好,今天大家可以快快樂樂過生日。
她懷裏抱着的是白色的菊花,田馨覺得白色很適合媽媽,她的人像這束白菊一樣,潔白無瑕。
白映元說:“每年你媽的生日,我都會過來看看她,也會念叨你,你媽臨終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你,怕你喫苦、怕你受罪,在和你失去聯繫那些年,舅舅在想,如果我再警惕點,不顧慮那麼多,就不應該讓田鐵軍把你帶走。”
“舅舅,都過去了,你也不用自責,你看,我現在過的挺好的。”
白映元酸着眼睛,長嘆道:“我們兄妹三人,你媽是最單純最善良的,沒有心計,你姥爺把她保護的很好,正是因爲如此,纔會被田鐵軍的花言巧語哄騙,正是因爲嫁給他,你媽才落得悽慘的結局。”
“舅舅,我媽不是病死的嗎?”
白映元眼神閃了閃,臉不自然的挪到另一邊:“對,你看我都糊塗了,病死的、病死的,不談這個了。”
到了白家人的墓碑,白映元招呼田馨和蘇蔚冬過來。
他輕輕蹲下身,雙手把花束放在墓碑前面,溫柔道“南南,你閨女來看你啦!還有你女婿,高興吧?多少年了,你們母女總算重逢了,你給我託了無數個夢,讓我照顧好田馨,哥哥沒做到,現在馨馨來了,你很想她吧?馨馨很好,是個好孩子,她也惦記你,要是你還活着,母女團聚,那多好啊。”
白映元哽咽着,再也說不下去,他低着頭,不想讓別人看見他眼角的淚。
“馨馨,你跟你媽待着,我去找你姥姥姥爺聊聊天。”
田馨望着眼前的墓碑,情緒翻涌着,田馨坐了下來,從挎包裏把東西翻出來。
這一摞紙,田馨準備了很久。
田馨拿起第一張紙,這是田馨這回的期末考試成績單,她專門找沈老師複印,就是想燒給媽媽看。
第二張,是田馨高考錄取通知書的複印件。
第三張,是田馨的高三模擬考的成績單。
第四張,是田馨私營飯館營業執照的複印件。
第五張……第六張。
每一張紙,都是田馨一路走過來的印記,是她的青春,她的奮鬥,她的錦瑟華年。
這些喜悅,母親沒辦法一起分享,田馨只好用這樣的方式進行告知。
希望母親地下有靈,可以得到些許慰藉。
田馨輕輕說:“媽,這些年,我沒機會來看望你,以後每年我都來陪您聊天,不會讓您寂寞,我現在很好,蔚冬對我也很好,你放心,我會替你,好好過這一生。”
三月,天上飄起了雪花,落在地面上,閃着寒銀的光芒,洇溼着大地。
不多會兒,田馨的肩頭落了不少雪,田馨撣了撣,蘇蔚冬過來,給她圍上圍巾,低聲埋怨:“收音機裏說,這幾天降溫,讓你戴圍巾嫌麻煩,生病怎麼辦?”
田馨搓搓手,是真的冷。
圍巾卻是暖暖的,田馨攏了攏身上的麪包服:“蔚冬,給媽上柱香吧。”
“好。”
田馨起身,站到一旁,又去了姥姥姥爺的墓前拜祭。
等田馨回來時,正好聽見蘇蔚冬在墓碑前說話,音量不高,田馨聽不清楚。
見田馨回來,蘇蔚冬沒再繼續。
“和我媽說什麼了?”
蘇蔚冬:“保密。”
田馨:“……”
田馨又跟白映南說了好一會兒話。
過往這二十年,田馨有記憶的不過十幾載,先是北澱村,後是省城,後來上山下鄉去了西北,這些年,她的足跡橫跨上千裏。
無論是苦是甜,是酸是澀,在白映南這兒,田馨只是一個孩子罷了,一個向母親訴苦的孩子。
委屈過、彷徨過,也退縮過,無論生活給予田馨怎樣的底色,最終,她的調色盤裏色彩紛呈。
田馨想,要是白映南活着,她的生活會大不相同吧。
白映南思想進步、性格善良堅忍,是新時代的知識女性,跟着這樣的母親長大,田馨一定是一個幸福的孩子。
田馨好想回到兩歲,回到白映南的懷裏,好好抱抱她,告訴她,自己很愛媽媽,這些來不及說出口的話,終將如同這雪花一般,被廣袤的大地掩埋覆蓋,帶着所有的遺憾與不捨,瞭然無痕。
對於一位母親而言,不能見證自己孩子的成長,無法爲她遮風擋雨、抵禦這世間一切的紛繁雜擾,恐怕是最大的遺憾了。
田馨變得絮絮叨叨,在墓前和白映南聊了許久,眼淚擋住了視線,冷風在臉上刮,蘇蔚冬喊她起來:“田馨,舅舅說準備回去了。”
田馨擦擦淚,哽咽道:“知道了。”
臨走前,田馨回望着,這片墓地被羣山圍繞,昏暗的天氣裏,灰白的雲層若隱若現,更顯得蒼茫落寞。
田馨在心裏說了一句:“媽媽,生日快樂。”
微弱的音量被微風吹散,湮沒在這羣山之間。
路程比較遠,坐公交到了市裏,天已經黑了,田馨不打算回小院:“去一趟四合院。”
“去那幹什麼?”
田馨說:“之前舅舅提過,四合院有媽的遺物,是一個木箱,一直就那麼放着,後來我也沒打開過,我想去看一眼。”
蘇蔚冬歲不知道田馨爲何突然對木箱感興趣,但也沒攔着:“行,那就過兩站換乘。”
四合院的鑰匙在麪包服的內兜裏放着,田馨也是摸到鑰匙,纔想順路去走這一趟,不必明天再折騰。
田馨想,母親的那個木箱,都是她過往的痕跡,說不準會有一些收穫。
這一路,田馨始終對舅舅的那句話耿耿於懷。
白映元說:正是因爲嫁給他,你媽才落得悽慘的結局。
舅舅之前明明說,她媽是病死的,舅舅不擅長掩飾情緒,田馨看出了其中的心虛。
或許,這其中還掩藏着什麼祕密。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一週打算把前面章節捉捉蟲,修改一下劇情小bug,不用重新看,感謝小可愛們的支持,這本書雖然並不完美,但我會努力好好寫的,愛你們~前五十個評論發小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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