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風也很溫柔
下了樹後,他才發現原來自己背上中了一槍,估摸着是跳彈,所以入肉不深,也並未打在要害。
“原來中槍時感覺不到疼痛的。”
鹿鳴判斷這大約是一種身體的保護機制。
加上脖子受傷,他沒有急着下山,回灰色建築中尋找起來醫療物品。
鹿鳴在基地中找到了一個簡易實驗室,翻出了酒精、止血紗布等物。
脖子上的傷口雖然聽上去駭人,但實際上並不嚴重。
一些急診醫生爲了搶救呼吸困難瀕死的病人,甚至會主動在喉嚨上把喉軟骨切開,幫助病人呼吸。
更何況鹿鳴有鬼修功法在身,神魂強大,意志力堅強,所以並未因爲這些傷影響行動。
他用酒精消毒,敷上藥,紗布在脖子上纏繞了兩圈綁好。
雖然說話仍然有些不適,但已無大礙。
子彈傷要麻煩得多,尤其是背上那處。
他用手夠不住,只得以真氣催逼。
過了半個小時,滿頭冷汗的他纔將子彈逼了出來,緊隨而出的還有些已發黑的污血。
待污血流盡,他潑上酒精,敷上傷藥,用紗布環繞到胸前包裹好。
基地裏還有些食物、武器,鹿鳴飽食一頓,挑了一把刃長不過十寸的匕首隨身攜帶,又換了身完好的衣服。
反倒錢財等物極爲難找,畢竟這個世界數字貨幣已經十分流行。
最後好歹在聖徒的身上找到了一個錢夾,裏面倒是有不多的十幾張紙幣。
鹿鳴又從他身上扒下了一塊看上去氣勢不凡的腕錶和兩個寶石戒指,想着缺錢時可以去當掉。
掏出手機一看,圖上的定位葉子的光點已經越來越遠,移動速度極快,想來是在車上。
這也是他放心讓餘生等人先走的原因。
只要有這個跟蹤設備,想要找到餘生不難。
他在基地中還找到了一輛黑色越野車。
這個世界的車普遍已採用電能,單次續航基本在一千公里以上,恰好這輛車的電已經充滿。
手機傳來通訊軟件的新消息鈴聲。
鹿鳴以爲是餘生發來的,打開一看卻發現是個陌生名字。
槲生?
他略一思索,想起是地鐵上遇到的那個橘紅色瞳孔的女孩。
兩人當時交換了聯繫方式。
“有警察聯繫你調查地鐵上的事情嗎?”
“沒有呢,可能沒什麼事吧。”
十幾秒後,彈出了回信:“是嗎?新聞上也沒看到什麼消息,好奇怪哦,我還以爲警察會找來呢。”
我需要合法身份,但不能再跟餘生待在一塊了。
想到這裏,鹿鳴回道:“晚上有空嗎,我請你喫飯吧!”
短信三秒即回:“好啊。”
鹿鳴才發出去短信沒過多久,天空便響起了直升飛機扇葉攪動空氣大流的呼呼聲響。
空對地微型導彈射入了灰色建築內,山崩地裂的巨響聲中,水泥建築化作了火焰和濃煙中翻騰的碎石。
幾顆導彈後,機載重機槍開始咆哮起來,如同犁鏵耕地一般,開始對建築附近的叢林進行瘋狂掃蕩。
鹿鳴跳上車,迅速發動。
山道彎彎曲曲如蛇,藏在叢林之中,兩邊皆是參天巨樹。
越野車猶如靈活的兔子,沿着山道蜿蜒而下。
鹿鳴換了一身新的休閒裝,手上戴着名貴腕錶,鼻子上架着墨鏡,叢林中的風從車窗裏涌入,就像溼潤的紗巾在臉上拂過。
兩顆寶石戒指有些太過於張揚和老氣,他將其收了起來,打算回頭就去找機會變現。
洗去了易容的裝束後,除了脖子上纏了圈的紗布略有些奇怪,其他地方從哪裏看,都像是一個充滿朝氣的本地年輕帥小夥。
約的時間是晚上七點,地點是一個健身房樓下,槲生六點五十八分便出來了。
她紮了個馬尾,蹬着雙淺色運動鞋,穿着貼身的灰黑間隔的健身服,將筆直修長的雙腿和完美的蜜桃臀展現無遺。
雖只簡單梳洗了一番,未施脂粉,但朝鹿鳴看過來時,橘紅色的眸子比夜空更深邃,卻又如水晶般的透澈,高高的鼻樑翹挺着,刀刻般立體的面容。
鹿鳴上次並未細看她,此刻多看了一會兒,不由心臟猛跳了兩下。
他降下車窗,揮了揮手。
槲生快步跑過來,上了副駕駛,將隨身挎着的圓柱形健身包扔到了後排座位上。
她笑着道:“不好意思啊,今天還有課,集訓,最近每天都有,不能請假,所以只好穿成這樣。”
鹿鳴道:“挺好看的。”
槲生轉過眸子盯着他:“真的嗎?”
鹿鳴點了點頭。
健身服雖不正式,卻最能將一個人的身材展現出來,槲生在這方面擁有近乎完美的資本。
槲生突然想像發現一個大祕密般盯着他:“你怎麼變得這麼年輕了,上次我看你明明是個大叔嘛,還有臉上刀疤呢!”
大叔!這女孩大約也就二十歲左右,與自己年齡相若。
“可能那天沒睡好,有點滄桑,刀疤是個貼紙,弄着玩的。”鹿鳴摸了摸鼻子道。
槲生又像發現新大陸般:“你脖子怎麼啦?”
“摔了一跤,擦傷了,一條口子,所以包紮了下,沒什麼大事。”鹿鳴反覆解釋,才讓槲生放棄了湊近研究的打算。
槲生這纔像是回到正題一般,坐正身子道:“上次的事情,真是太失禮了,非常感謝哈。”
鹿鳴回想了一下,即便從槲生所看到的角度,似乎自己只是把她拉開了而已,並沒有幫上什麼。
“沒什麼,我纔來這邊不久,還不太熟悉,剛纔路過一個叫三千紀的餐廳,環境還不錯,要不要試試?”鹿鳴問道。
鹿鳴在讀大學時爲了追女孩子,看過一本叫《如何讓你愛的人愛上你》的書,受益匪淺。
書中便提到,如果第一次請女孩喫飯,切不可沒有明確目的地。
喫得簡單點也未嘗不可,但如果是高級餐廳,那麼肯定會加分不少。
倒不見得女性哀默虛榮,只是她們天性會喜歡漂亮的環境,在這種氛圍裏,多巴胺更容易分泌。
槲生痛快地應道:“好啊,我請客吧,作爲上次的感謝!”
一路上,直到在餐廳坐下,點上菜喫起來,儘管兩人是不同世界的人,但竟然聊得仍十分愉快。
“你是健身老師嗎?”
“不是,我是在學健身專業知識,不過馬上就要考健身教練資格證,考過了之後,就可以做健身教練。”
她湊近了一點小聲道:“其實告訴你一個祕密,沒有教練資格證也可以做健身教練的。”
“這也行?”
“大部分健身教練都是。”
鹿鳴宣稱的職業則是格鬥教練,這也是他唯一能想到,自己可以輕鬆上手的僞裝職業。
“真的嗎?”槲生十分驚喜,“我們課程也有格鬥,不過就是很簡單的,你懂的,女子防狼術!”
如果不是因爲在富麗雅緻的高級餐廳喫飯,看槲生躍躍欲試的架勢,似乎想要比劃兩下。
我不懂。
“當然,我懂,不過我這個是專業的,真正的格鬥術,只是我剛來這邊,還沒有找到工作。”
“真想見識下,你等下給我演示下可以嗎?”
“當然可以,有件事情先跟你道歉哈,我上次留給你的名字,只是我的一個朋友的名字,我的真名叫鹿鳴。”
“誒,這樣也行嗎,我留給你的可是真名,我還以爲名字都是生,很有緣分呢,而且我最不喜歡的就是說謊,道歉!”
鹿鳴注意到槲生好像不是撒嬌,而是真的生氣了。
“我向你道歉!”
“我接受你的道歉,那就算啦,畢竟是見第一面的人嘛。但是以後你不要說謊哦,我真的不能接受說謊這種事。鹿鳴,野鹿,呦呦叫的那種嗎?”
“嗯,呦呦叫的那種。”
槲生因爲健身緣故飯量不小,只不過喫的都是魚肉、牛肉、蔬菜之類的。
鹿鳴作爲習武之人,飯量更是驚人。
兩人點了滿滿一桌,竟也橫掃一空。
“之前也有男生約我喫飯,但是我都不敢多喫呢,這是喫得最暢快的一次呢!”槲生笑道。
在地球,一個女子約會提起與其他男子交往的事,是極不妥當的,然而槲生卻是說得十分坦然。
鹿鳴微微一笑:“我可不是喫得更多麼!”
槲生一擺手道:“那怎麼會一樣呢,男人飯量大,大家會說,哇,這個人很有氣概,一定是個能幹事的人。”
把“事”這個字去掉也未嘗不可,鹿鳴腦子裏突然閃過這個念頭。
旋即啞然失笑,我也犯了幼稚病麼。
“這可能是一種審美偏見,男性總是要展現肌肉、力量,但是社會對女子的希望是溫順、柔美。”
槲生打個響指:“正是如此,你說的很精闢。”
飯後槲生如約去買了單。
看那數字,鹿鳴開始後悔自己應該找個更實惠的餐廳,但是槲生的興致顯然很好,絲毫不以爲意。
出了餐廳,一輪彎月懸在中天,銀輝落在槲生的睫毛上閃耀着,隨着她眨眼一動一動的。
鹿鳴提議走一走,槲生欣然同意。
沿着長長的街道走了一會兒,拐過一個街頭,就見前方一棟樓着火了,濃煙飄蕩。
人影晃動,奔走尖叫,有逃離的,也有靠近想要做點什麼,遠處傳來消防車的聲音。
鹿鳴問:“要換個地方嗎?”
槲生見旁邊正有一個咖啡廳,咖啡廳外用籬笆圍起了一片,裏面有露天桌椅,上方懸着柔和的夜燈。
“不啦!”她搖搖頭,“我想坐在這兒坐下,看看起火的情景,火焰啊,災難啊,還有人們慌亂的情景,就像一副夜色中的油畫!”
“那就坐一坐吧。”
“別人不覺得很奇怪麼,有火災呃,我們還在一旁看得好戲,別人會說我們冷血的,而且如果大火燒過來怎麼辦?”
“管別人怎麼說呢,等它燒過來再說吧。”
“如果燒過來,你會救我嗎,比如揹着我跑?”
“如果我背得動的話,當然可以,背不動的話,我就先跑了。”
“聽上去好無情啊,我身高一百七十二公分,體重一百零六斤!”
“我能背得起兩個你。”
“那我就放心了。”
兩人坐在露天咖啡座上,點了兩杯檸檬水,津津有味地看着大樓的火焰飄搖,在月光下帶着濃煙翩翩起舞。
夜裏的風顯得輕佻無禮,四處亂竄,帶着少量的濃煙飄了過來,圍觀的人紛紛退散。
咖啡廳的服務員也很驚詫兩人的行爲,跑來問要不要換一個位置,比如到房間內,裏面不會有煙霧打擾。
事實上,鹿鳴對大火是否會蔓延過來都心存疑慮,儘管中間相隔了大約有四棟樓。
槲生則是痛快地拒絕了。
槲生問鹿鳴:“你怕死嗎?”
鹿鳴想了想:“那要看怎麼死。”
槲生:“如果是被火燒死呢?”
鹿鳴:“如果是戰鬥中被人一刀捅死,我就不怕。反正我死之前一定會拖他一起下地獄的,到了冥界我會一口吃了他,一口不行那就用爪子,一點一點撕碎他,不死不休。可要是被火燒,我就有點不喜歡了,感覺很無力。”
槲生:“我就不怕,有時候我很好奇,比如被火燒死是個什麼樣子。”
鹿鳴好奇地問:“你想過去死嗎?”
槲生:“從未有過,我想活得好好的,一直好好的活下去,到了頭髮花白了,想要跳舞時,還能立刻站起來,跳一曲,然後說,我累了,就這麼坐着,閉上眼也行,可就是不死。我有很多朋友總說,槲生啊,你想什麼呢,一個人活得太久有什麼好的,我就不,我覺得世界太精彩了,短短八九十年怎麼夠呢!”
鹿鳴盯着槲生的眸子,想要看清她的真實想法,但她明亮的眼睛彷彿在說,我說的就是真的呀。
鹿鳴突然覺得,似乎這個想法也沒多大關係,笑道:“那感情好,不過我肯定頭髮花白了,也會跟現在一樣有幹勁的。”
槲生頓了一下,抿了一口檸檬水,突然道:“你知道嗎,我似乎在夢裏有過這個場景,我和一個人走過長街,拐彎就看到了大樓起火,然後我們坐下看,說了很多話,可我一句也不記得了。”
鹿鳴思忖了一下,正色道:“或許那不是夢,而是曾經發生的事,現在只是在循環呢。”
“管他呢,如果現實是個夢,我只關心是美夢還是噩夢,現在這樣就挺好,”槲生突然露出了一口白牙,笑嘻嘻說,“你剛纔可是說要給我表演格鬥呢!”
鹿鳴起身,表演了下幾招連環踢、空中迴旋踢,都是些極爲華麗的腿法,考驗的主要是身體柔韌性和協調性。
鹿鳴修煉了內力,又練了希斯特瑪,要表演出來難度不大。
只是不僅好看,更是腿風大作,竟隱隱有噼啪的聲響,竟似要把空氣擊爆一般。
槲生看得連連拍掌。
“很好看,似乎也很有威力的樣子,我可受不了這麼一腳,可能也沒幾個人受得了,”她篤定說,“我幫你去問問我的老師們,他們認識很多健身館的老闆,可以推薦你去上班!”
這本就是鹿鳴的目的,通過餘生之外的人,暫時融入這個世界,再慢慢解決餘生的危機。
這也不是什麼難事,鹿鳴卻十分高興。
通過追蹤儀看,餘生等人並未走遠,仍舊留在這座千萬人口的城市中。
鹿鳴覺得自己的決定很明智,所謂大隱於市,而且此時匆忙離開本城,反而留下許多行跡,還不如隱藏起來,待風聲過後再悄悄離開。
隨着消防隊員趕來,巨大水炮噴出的水柱化作了瓢潑大雨,火焰漸漸熄滅。
細碎的“雨絲”隨風飄到了鹿鳴和槲生的臉上,涼絲絲的。
透過朦朦雨幕,月兒彷彿也在輕輕搖曳。
槲生擡頭看了一眼天,道:“月色真好!”
鹿鳴沉默了一下,嘴角慢慢揚起一道弧線:“風也很溫柔。”
這真是一個奇怪的女孩,比我認識的,遇到的任何一個女子都要奇怪,她肯定不是我心中的仙子,但也絕非俗人。
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
“我該送你回去了,走吧!”鹿鳴站起身來,看了下手錶,竟然不知不覺已經深夜十一點了。
夜色微涼。
如果從高空俯視下方,近江這座城市無數大大小小道路街巷的路燈,組成了一幅亮點集合的巨幅畫,且幾乎看不到邊際。
那些穿梭的車輛,則讓靜態的畫上多了無數飛舞的流光絲線。
鹿鳴將槲生送回了住處後,依據地圖尋找到了葉子位置顯示所在。
這是一個巨大的密集住宅小區,大門兩邊的店鋪清一色都是餐館,不少還開着門,飯菜的香味在空氣中盪漾,充滿了生活氣息。
小區約莫有六十多棟樓,在這座千萬人口的城市裏,也算得上是龐然大物。
近一半人家的樓上依舊亮着燈。
附近有兩個大型服裝批發市場,即便是深夜,送貨的車輛仍然絡繹不絕。
更有許多要進貨的生意人從各方趕來,用電動拖板車拉着黑色的包裹,走過人行道的菱形地磚時發出哐當的聲響,在路燈下刻下一個個忙碌的剪影。
餘生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大肚便便的中年男子,梳着油膩的背頭,穿着大褲衩,踩着一雙人字拖,晃悠悠地提着兩個外賣盒回家。
他身上已經很難找出餘生的影子。
目睹餘生與保安打招呼的熟悉勁兒,鹿鳴猜測,這裏多半是餘生早就準備好的兔窟之一。
細想下來,作爲殺手,餘生本就對危險有本能的直覺和豐富的應對經驗,如果是幽靈組織一般的襲擊,只怕根本奈何不了他。
真正的危機,或許就來自於不死族。
鹿鳴在相距數裏之外的地方,找了一家酒店住下。
餘生不可靠,他又是個兩眼一抹黑的外來者,所以他唯一的選擇是,通過守株待兔的方法找到幽靈。
繼而找到基因進化液。
他給槲生回了條問候短信,拉過鬆軟的被子,閉眼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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