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是麼……可惜……”躺在冰冷的石板上的顧陽,看着牢頂,沒繼續說下去。他知道自己這次恐怕在劫難逃了,連家的人不會放過自己的,而自己現在完全動不了,即便想逃也逃不掉了。
“不知道小若怎麼樣了。”顧陽嘆了口氣。忽然之間,聽得遠處牢門聲響。
“有人來了。”顧陽心說這個地牢裏的房間不少,但貌似只關着自己一個人,來這裏自然是爲了自己。會是什麼人呢。
“是連家的人,還是江家的人?”顧陽聽得出那人的腳步很踏實,明顯是一個修爲不錯的男子。
很快,那人已經走到了老門口,他的身影剛一出現,顧陽就吃了一驚,那人他認識,竟是周家當鋪的少東家,那個周衡。
顧陽有點不明白,照道理說,周衡應該是不認得自己的。可他來這裏明顯是和自己有關。
“他來做什麼?”顧陽不解,也沒有開口。而那個周衡向着牢裏看了看,輕搖着手裏的扇子,氣度雍容,平和的說道:“還站得起來麼?”
“你是誰?”顧陽看着他問道。
“顧陽兄弟,不過是幾日未見,你怎麼就不認識我了?”周衡說完這話,從袖中抽出幾張銀票,道:“我周家在天風城大大小小的買賣,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如果只是想調查幾張畫了記號的銀票是誰畫的,並不太難。”
“你有什麼目的?”顧陽心說這人心機如此的深,如今又來這裏,十有是爲利而來。
“我是來和顧陽兄弟做一筆生意。”周衡笑吟吟的說道。
“生意?我沒興趣。”顧陽直接拒絕道。周衡手中扇子一抖,制止道:“顧陽兄弟莫把話說的絕了,這生意嘛,我相信顧陽兄弟一定會做的。”
“若你是爲了靈石而來,我想你會失望了。”顧陽這般說道。
聞聽這話,周衡微微搖頭,道:“顧陽兄弟所說的,那是最下品的商人才會做的事情,周衡不屑做。”
顧陽不講話,周衡慢慢蹲下身來,看着顧陽道:“我爹常說,投資一件貨品,要賺十倍的利潤,投資一個機會要換取百倍的利潤,但我周衡卻說,投資一個人,我就可以賺的他的未來,顧陽兄弟,周衡可是十分看好你的。”
“看好我?”顧陽只當他是在嘲笑自己,便反問道:“我又能給你帶來什麼?”
聽到這問話,周衡笑笑,道:“其實不瞞顧陽兄弟,我周家的家產莫說是一個天風城首富,就是三個首富也當得起。但是並不敢過於聲張。爲何?就因爲我周家沒有和財產相匹配的實力。在這個看似平和,實則混亂的世界,可以擁有的金錢,必須和擁有的實力所匹配。不過很可惜,不知是血脈如此,還是天命如此,我周家人只善於經商,於修煉一途苦無緣分。若我周家有一兩個滄海境的高手,白月國乃至雪漫大陸的首富,恐怕也早就姓周了。”
周衡所說的話,顧陽句句聽着,心說他說的也未嘗不對。在這個世界,沒有實力就沒有一切。
“可我現在是一個將死之人,又談何未來。”顧陽問道。
周衡搖搖頭,道:“我來這裏,就是看看你還能不能動,若你還能動,我就救你出去,這裏上上下下我都已經打點好了。但你現在完全不能動,我也沒辦法救你出去了。不過此路不通,只能想別的辦法。”
“別的辦法?”顧陽看着周衡問道。周衡道:“你的罪行,要長老會來裁斷,長老會一共八人,凡有不決之事,便投票表決。現在的情況是除了江家之外,其他的幾家甚至包括我們周家,都想看江家的熱鬧,都會主張重罰於你。不過這事想翻過來也不難,除了連家沒辦法通融外,其他的幾家我親自去疏通,想必他們都會給我面子。只是顧陽兄弟你要清楚,一點懲罰都沒有是不可能的,最輕的處罰,恐怕也會流放你去看守流雲殿。”
周衡的話說的雲淡風輕,顧陽心中卻很清楚,他所說的疏通,估計要砸下很多的錢,畢竟要收買的人可不是一般的小人物。他低聲道:“那多謝你了,若顧陽不死,該如何報答你呢?”
“報答?我還沒想過,不過我覺得顧陽兄弟你終非池中之物,必有九天龍嘯之日,你騰達之時,不要忘了我周衡就行了。”
“你就不怕我到時候後悔麼?”顧陽問了一句極有膽量的話。
周衡站起身,略微伸了伸懶腰道:“爲什麼要怕?識人是投資一個人的第一步,若你顧陽是一個無情無義之人,周衡便不會選中你了。”
“若我中道夭折,負了你的期望呢?”
周衡踱着步子,回答道:“生意都是有風險的,若天命不允我周衡做成
這筆生意。那就當花錢交一個難得的朋友好了。顧陽兄弟可以放心,即便買賣不成,紙錢必然管夠。”而後他哈哈大笑,道:“好了,顧陽兄弟,我的時間也不多,你還有什麼事希望我幫你做,可以儘管說,錢能解決的事情,都不算事。”
還未及顧陽開口,周衡忽然想到了什麼,他用扇子一敲自己的頭,道:“看我這腦子,我怎麼把這個給忘了,早點提的話,就不必如此兜圈子了。若一切順利,顧陽兄弟你被罰去看守流雲殿的話,那小若姑娘,就由我來代替兄弟你照顧。你大可以放心,只要我還活着,就不會有人動他一根汗毛,連家的勢力雖大,卻還漫不過我周家。”
“那就多謝你了。”此時的顧陽並不知道該不該信這個周衡,但除此以外,自己別無辦法。
“我該走了,顧陽兄弟這幾天要好好養傷,這裏上上下下都是我投資過的人,他們不會爲難你的。只不過若是出了這天風城,兄弟就只能靠自己了。
長老會討論了三天,最終還是決定投票表決。
天風城城主白燁將軍投了棄權票,這幾乎是他的慣例了,只要是長老會的投票,白燁必然是棄權,因爲七大家族哪個他也惹不起。
江家也投了棄權票。原因是這次投票只有兩個選項,一個是嚴懲顧陽,一個是輕罰顧陽。不管投那個,其實都算是認栽,是江家無法接受的。而且江家人也清楚,自己與另外六家多有積怨,與其投票一對六的難堪,還不如棄權抗爭一番,還好看一些。
令人意外的是,只有連家投了嚴懲顧陽,而另外五家,投的竟然都是輕罰顧陽。這結果讓連家族長連破雲難以相信,而江中烈也沒想到另外五家竟然會投輕罰。
“你們是不是瘋了!”連破雲對着那五家的人吼着,他事先和這些人都碰過頭,算是知會過,說好的都會給連家面子,可事到臨頭,竟然都變了卦。
“你們可以!”連破雲摔東西踢門而去,卻改變不了長老會的決定,如周衡所料,顧陽被罰去看守流雲殿。刑期十年。
顧陽在地牢裏躺了整整三天,終於恢復了一些,起碼他可以繼續提煉雙極劍心的靈氣了。在提煉雙極劍心靈氣的同時,顧陽也嘗試尋找使用枯殘七絕心訣的竅門,可是尋了許久,也沒再找到那股力量的辦法。
顧陽在地牢之中,聆聽了長老會特使對他宣佈的長老會對他的處罰決定。聽得那結果,顧陽微微苦笑,心道那個周衡沒有騙自己,他果然做到了。
半個時辰後,顧陽由十多個長老會特使,也就是各家的選拔的精英護送,前往流雲殿。在出天風城北門的時候,坐在鐵籠之中的顧陽,看到在北門最高的樓閣上,站着兩個人,一個是周衡,另外一個便是小若。
眼見小若平安無事,顧陽心中的那份擔心便放下了。
“江少爺,我家少主讓我告訴你,護送你的人都是信得過的高手,你可以放心。平安到達流雲殿是沒有問題的。可是到流雲殿以後,你就要靠自己了。”一個長老會的精英湊過來對顧陽小聲說着。顧陽點點頭。
依依惜別後,顧陽一行人一路前往流雲殿。流雲殿與天風城相距足有八百多裏左右。天風城在白月國,甚至雪漫大陸都屬於比較極北的城市,而再向北,基本就已經沒什麼人煙了,滿目的白雪覆蓋。而最後荒蕪的連一棵樹木都沒了。上面有天,下面有雪,天地之間,唯有此二物而已。
護衛送顧陽一路向北,走了足足五天,到第五天的傍晚,眼前出現了連綿山脈。而傳說中的流雲殿就在那連綿的山脈之上。
流雲殿,傳說中的上古神殿。說是如此,實際上就是一堆殘破的建築羣。連個鬼都沒有。他隸屬於白月國,爲白月國北方十二城所共有。按照白月國國法,似這樣的神殿,北方十二城必須派人來這裏駐守,可是這鳥不拉屎的苦寒之地根本沒人願意來,別的不說,光是喫的就根本沒辦法保障。獎勵的方式沒幾個人肯來,那就只能用罰的了。開始不斷的有城市將罪犯流放到這裏,來執行守護流雲殿的職責,後來久而久之,十二城皆將本城有罪的罪犯,流放到這裏。時間久了,使得不少人已經忘了流雲殿是一座上古神殿,只當他是一個流放罪犯的天然囚牢。
長老會的精英將顧陽送到了流雲殿現任殿主,或者應該叫獄長的林憂的手上。
“你們是不是搞錯了?”三十多歲,臉上有一道疤,看上去頗爲兇狠的林憂,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着顧陽。他看的出來,顧陽的修爲也就是靈氣境二重,可押送他過來的長老會精英給他的單子上,寫的罪名卻是殺了連家二十多人,上面的雜兵林憂幾乎都不認識,但連休他是聽說過的,靈氣境八重的高手,在天風城的後輩中,也是有點小名氣的。竟然被這個小鬼給殺了。
“我們是會出錯的人麼?來回上千裏呢!外面給你們帶的糧食,自己找人搬吧!”押送的精英有些不滿的說着。
“好好好!”林憂敷衍着,隨手打了回單,交給押
送之人,這樣就算是完成了交接。
拿到回單的長老會精英返回天風城不提,且道顧陽。這一路之上,那些押送之人對他還算照顧,他基本沒喫什麼苦就到了這流雲殿。
流雲殿如同傳聞一般,大是很大的,規模甚至大過天風城,且建築風格十分的古樸。只是太過殘破了,很難找到完整無缺的建築。到處可見斷壁殘垣,以及碎掉的磚石。
那林憂待得那些押送的人都走了,擺了擺手,將屬下趕走。只剩他和顧陽兩人。
“這單子上寫的事情屬實麼?”林憂問道。見顧陽不說話,林憂道:“這單子上寫的事情,太過匪夷所思,而且你如果真的殺了這麼多人,估計應該是直接處死纔對吧,怎麼會押送到這裏來。我相信是長老會的那羣傢伙也不相信你能殺這麼多人,想要拿你頂罪吧,真可憐。可我也不太信你是無辜的,反正都已經到了這裏,說實話也不會再有人治你的罪。”
“是我殺的。”顧陽默然說道。他知道自己若說和自己完全沒關係,索性就說了真話算了。
林憂哈哈一笑,道:“好厲害的後生小鬼。你這麼厲害,江中烈那個老傢伙竟然會不護着你,把你丟在這裏來。嗯……你不會是江家的庶子吧?”
顧陽點點頭,而後反問道:“怎麼說?”
林憂道:“怎麼說?哈哈,江中烈那個老不羞,功法修爲麼一般般,嫉妒心卻是極強的。我聽從天風城來的犯人說,數年前,他怕一個江家庶子超過他的兒子,便暗地裏下黑手,給那個庶子下毒,害的那庶子半死不活,甚至還瞎了。如今你這麼厲害,威脅到他兒子的位置,他不護着你也是理所當然的。”
林憂當笑話說的話,顧陽聽了,心中卻是風雷激盪。因爲林憂所說的那個人,不是他還能是誰。顧陽不是沒有懷疑過江中烈,只是他沒有確切的證據。如今聽林憂這般說,已經確定了心中所猜疑的。
“虧我還曾當他是好人!”顧陽心說自己聽說江中烈因爲自己殺連家人而維護自己的時候,心裏還是有幾分感激的,可是誰能想到,背後的真相竟是如此的諷刺。
顧陽心中憤恨,面上卻不想表露出來,只好低着頭不說話。林憂見他如此,拍拍他的肩膀,道:“你還算幸運的,到的是流雲殿,而不是閻王殿。不過你是沒本事的話,這裏可比閻王殿還恐怖!”
流雲殿雖然是囚牢,但是卻是沒有牢房的囚牢。只因這裏方圓幾百裏都是寸草不生的大雪原,沒有任何可以隱蔽的地方,即便逃跑,也很快就會被捉回來。然而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大雪原的寒冷和飢餓,這兩樣是最好的牢門,任何一個想從流雲殿逃離的人都要好好想一想自己能不能活着出去,
顧陽被指定允許在流雲殿的外殿自由活動,至於住在哪裏,那就是顧陽自己的問題了。流雲殿的外殿,有上千間房子,都是破破爛爛的,遠遠的就可以看到在那些破房子周圍,有一些人影晃動,他們都是這裏的囚犯。
顧陽活動了活動手腳,使用心絕的反饋,到現在纔算是完全恢復,他很奇怪的是,這裏既是囚牢,爲什麼根本不禁止囚犯練習功法。他見到的那些囚犯,十有不是在打坐,就是在練習武技。若不是有人告訴他這是囚牢,他死活都不會信的。
“新來的?”顧陽在外殿轉悠的時候,一個吹着雙手取暖,高高瘦瘦的人靠了上來。
“你怎麼知道?”顧陽心說自己進來的時候,走的是側門,這裏的犯人應該沒人見過自己。
“看臉色就看出來了!”那人說話的時候,轉身示意顧陽看看其他的犯人,顧陽側目看去,就發現那些犯人大多數都面黃肌瘦,手腳的皮膚很是蒼白,很明顯這些人都是營養不良。
“有喫的麼?”那個瘦高個低聲問顧陽。
“喫的?”顧陽想了想,在自己的口袋裏摸了一把,路上喫剩一個的大饅頭還在那裏。他剛拿出來,還沒說什麼,那瘦高個就一把搶了過去,狠狠的啃上一口。一口還沒嚥下去,他就忙不迭的連續咬着,似是很久沒喫過東西一樣。
看那瘦高個的樣子,顧陽都怕他一下噎死自己。而見顧陽拿出饅頭,周圍的那些犯人眼睛裏也都冒出了光一樣,五六個人圍上來,和那瘦高個廝打在一起。那瘦高個一個人如何是那麼多人的對手,很快手裏的饅頭就被搶走,而搶到的人,立即又會被羣毆,而每一個被羣毆的人,都不會還手,都在爭取時間,在那饅頭上多啃幾口。很快那一個饅頭就被搶食一空。
顧陽看得出來,那些人的修爲,都在靈氣境四重到五重左右,這些人,就爲了一個饅頭打的頭破血流,讓“沒見過世面”的顧陽不能理解。
“你不用笑話我,過不了多久,你就和我一樣了!”看着顧陽的表情,那瘦高個如此說道。就見他一邊嚥着饅頭,一邊擦着臉上的血,最後還吐出一顆帶血的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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