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6-唯有責任 爲罪袋15/20
“嗯？”
“你能預知未來，對不對？”
“誰說的。”
“那你怎麼知道地鐵這邊會被困住？”
“你該問，天海市哪裏沒有被困住——這麼大的雨，是個人都會擔心地鐵吧？”
艾麗婭沒有撐傘，只是帶起雨衣的兜帽，看着雨幕之中被整個籠罩起來的天海市市區。
安樂樂站在她身後，撐着一把傘，身後是把所有被困者轉移出來了的地鐵站口。
或者說——游泳池？
水簾洞已經不是水簾洞了，整個地鐵站口已經被積水完全吞沒。
從天上看的話，這一片地方更像是某種小湖，而不是一個曾經聯通城市各區的交通樞紐之一。
“你小時候有過那種幻想麼，就是坐在教室裏，然後搖搖晃晃的風扇掉下來，把腦袋砍掉一半的那種。”
“沒有，我小時候的風扇，是壁扇，左右搖頭的——不過我知道你的感覺，那種吊扇我見過，也害怕。”
“我坐地鐵的時候，會想如果雨很大很大，會不會把地鐵淹掉，這次算是未雨綢繆吧。”
安樂樂本能地不信，但是似乎除了這樣之外並沒有什麼別的說法。
兩列被困的列車，另外一列被救援隊救了出來，那邊距離消防支隊所在的駐地更近，積水也少一點。
兩輛列車加起來五百多號人，全部被第一時間救援出來，無一人傷亡，甚至還多了一個人。
嗯，那個叫劉培強的小可愛，小小的醜醜的，但是看多了也就覺得可愛了。
“樂樂啊……”
“嗯？”
“記住，沒有薯條的碼頭，毫無意義。”
“……啊？”
……
……
“大小姐呢？”
“聯繫上了，正在回來的路上，應該馬上就到了——不過大小姐反對我們把員工派出去。”
“爲什麼？”
『因爲沒有組織度，不過既然都帶出來了，那就還是用上吧。』
艾麗婭的聲音從對講機裏響起，好片刻之後雙方成功匯合。
天海市的能見度低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地步，雨幕滂沱遮蔽了視線，黑壓壓的天色看起來就像是世界末日。
雷丞相的願景很好，帶着人來救援，這個窗口期是最佳的救援時期，非常重要。
但問題是他做生意可以，打仗——劃掉——帶兵——也劃掉——組織救援不行。
艾麗婭回來之後，看着零零散散分散開來的衝鋒舟，以及那些被拉上來的民衆們，搖了搖頭。
雷丞相當個保姆級後勤是合格的，但是帶兵的話，只能給他個排長。
“找一處高地，重整一下。”
大家順着街道上的湍流，就近進入了一個位於高地的綜合性廣場，把一些人手都安置下來。
集團的員工留守在本部的並不多，而且很大一部分都是保潔阿姨和庫管之類的中老年職工。
這種大雨，他們準備得再合適，也不是拿去救援的主力。
雷丞相之前估計也是覺得大家裝備完善，畢竟艾麗婭什麼都準備了，可是一出來就有點狼狽了。
艾麗婭摘下雨衣兜帽：“有多少人？”
“差不多五百個……”
“多了，之前我有想過讓集團的員工都來參加救災，但是應急演練訓練了兩天，成效不大。”
艾麗婭在穿越之前，多少有指縫那麼多的一點點帶兵經驗，高低也算是個指揮官。
兩天時間想要把三萬人培養成如臂指使的準戰士，不能說是癡人說夢，基本也可以說是異想天開。
三百人倒是勉強可以做到花兩天的時間摸清楚大家的體能基準和行動風格，但那也需要專門的交流溝通。
至於說現在？
艾麗婭看了看手錶，自己頂多只有三十分鐘。
大雨已經下了三個小時了，這三個小時的雨給人的感覺比之前一年時間下的還要多。
天海市所有公共交通全部停止了運轉，大雨不僅淹沒了地下的軌道交通，甚至就連地面的交通網也全都沖垮了。
市區範圍內大面積停電，艾麗婭來的路上有好幾處地方都沒有了信號，想來是通訊系統也受到了嚴重的影響。
好消息是從早上七點到現在上午十點，看到這種大雨的市民大多數都會選擇待在家裏等待援助，比夜間或者是工作了一天需要趕回家裏的時間段要好很多。
但是壞消息也有，那就是早高峯時間段的這場暴雨，剛好把一批市民給卡在了進退不得的環境裏。
要去公司或者學校什麼的，公司學校開不了門，沒辦法接納他們。
要回去——身後一片澤國，路都看不見了。
艾麗婭不能讓他們等太久，三叔的那三百臺工程機械開出去，可以推穿幾十條主幹道，解開路障困局。
但是人員的救援，還得要專門的應急救援部門和艾麗婭這種有準備且有能力的熱心市民互幫互助。
“大小姐，你準備怎麼安排大家？”
“我要三百人，十個排的編制，其他的退回總部園區那邊留守，負責後勤和其他的物資調配。”
雷丞相欲言又止，艾麗婭笑了笑：“軍訓的時候，學過一點——雷總你以前軍訓的時候是什麼樣的？”
“就……就站軍姿？”
“巧了，我們多學了點其他的，比如說基層指揮什麼的——樂樂！”
“誒，在呢！”安樂樂正在幫一個溼漉漉的老奶奶擦頭髮，聞言把手裏的保溫毯給她一蓋：“來了來了！”
“把人集合起來。”
“哦，好！”
片刻之後，艾氏集團總部的五百多個人，稀稀拉拉地排成一個並不整齊的方陣。
艾麗婭站上最高的臺子，抄起一個話筒：“大家！我是艾麗婭！今天天海市的雨太大了！所有地方都被淹了！我們集團有應急救援的物資，所以我們要去幫忙！大家可以理解嗎？”
“可以——”
“能理解！”
響應的聲音並不齊整，想想也是，大家都沒啥經驗。
話說誰會在這種時候有經驗呢？要不是被帶着一起，他們應該也想要在溫暖的室內等待救援吧？
“大聲點！我聽不見！”
“——可以理解！！”
“很好，大家也有親人在家裏，甚至有的可能也在上班上學的路上，我們要去把他們先救出來，下大雨而已，我們只要動作快點，淹不死人，現在我需要300名跟我一起去救援的！自願的請出列！”
“我！”
“大小姐！我去！”
“我也去！”
人羣裏有人站出來，有人躍躍欲試，也有人左右看看，然後默默地垂下腦袋，擰着自己打溼的衣角。
安樂樂站在人羣前面，看着旁邊一個應該是庫管的大叔，對方舉起來的手只有一截手腕，而沒有手掌。
哦，這是當初夫人特招的一批殘疾人員工來着，不過這大叔精氣神還真好啊……
安樂樂眨了眨眼，把他的手按下來：“救人呢，別鬧，天海市這麼大，把它交給你們這些大叔大媽我不放心，還是讓我們來吧。”
艾麗婭跳下高臺，把手裏的擴音器扔到一邊：“不點名了！五十歲以下的！出列！”
「刷拉————」
不太整齊的踏步聲，最後響成一聲，人羣分成了兩批。
“很好，面對災難，我們國人團結起來就是無敵的！”
艾麗婭看了看手錶：“給你們五分鐘時間，互相找到認識的人重新編組，三個人一個組，五個組一箇中隊！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
“重複一遍！三個人一個組！重複給我聽！”
“——三個人一個組！！”
“五個組一箇中隊！”
“——五個組一箇中隊！！”
“開始吧，五十歲以上的員工，回總部園區，我們需要你們坐鎮後勤。”
艾麗婭說完示意雷總過來：“你帶他們回去，物資調配和通訊什麼的，你幫着照看一下。”
“大小姐，我也是五十歲以下。”
“別鬧，乖。”艾麗婭拍了拍雷總的頭：“等下我還要把人都送到相關的實體產業裏，你得幫着分配物資。”
後者無奈地垮下肩膀：“好吧，我知道了……大小姐你有把握嗎？這麼多人……”
“這能有什麼沒把握的，組織人員調度，最重要的事情不是集思廣益，而是有效的指揮指令傳達。”
命令傳達給個人，只會導致團體的混亂，但是傳達給班長組長，再形成有戰鬥力的小團體，那就合理了。
五分鐘之後，艾麗婭召集一百名小組長，又花了五分鐘，遴選出來了二十個隊長。
“每一個救援隊，五個組，五條衝鋒舟，15個人，都明確自己的編制嗎？每條衝鋒舟三個人！”
艾麗婭指着剛被鋪開的城市旅遊地圖：“救援組一個人開船和牽引繩索或者其他的安全裝置，兩個人負責救援，明白沒有？”
“明白了？”
“重複給我聽！一定要記住不能三個全都下水！”
“一個人開船和負責安全措施，兩個人負責救援！”
“五組人一箇中隊，你們要記住，我們的衝鋒舟最大載重只有一噸一，也就是十個人，一箇中隊最多能救三十五個人，除了應急物資之外，不要攜帶其他東西，把人帶上來最重要，五組分散裝載，一箇中隊湊齊了三十個被救者，立刻朝向附近的制高點撤退，不要貪！絕對不要貪功！”
“三十五個人……三十五個人——我記住了！”
艾氏集團的應急物資衝鋒舟，已經算是特大號的了。
氣囊直徑五十，自帶一個30馬力的船外機，是專業的防汛應急產品，官方救援隊的大型衝鋒舟也就這個規格。
只要他們不貪功，老老實實地按照計劃來，能夠很穩妥地把人救起來送到岸上。
這個時候的天海市，被困的除了一些低窪地區的居民，大多數都應該是在路上被積水直接淹掉了私家車的車主。
安樂樂搬來好幾大箱對講機，挨個分發下去，沒有用專業戰術名詞，但是講解的風格還是很有打暑期工時候的風範。
“應答或者呼叫的時候，要帶上你們的中隊和小組編號，這樣我們才知道你們是那一批人！”
“天海市中心城區這邊，20箇中隊能夠覆蓋40到80條街道，你們趕緊選擇你們自己熟悉的地方，我們分配人手到底在哪裏，另外手錶都戴上！對時對時——擰開這個圈，調整時間，一定要擰緊，防水的！”
“心肺復甦之前都訓練過吧？遇到需要急救的，絕對不要怕！就算肋骨按斷了也要做急救！恢復心跳最重要！”
“砸車救人，人重要！車不重要！砸窗救人，人重要！窗子不重要！所有一切都以救人爲最優先原則！”
“行動聽指揮，造成的一切後果集團都給你們承擔！不要擔心！不要怕！”
“看到我了嗎？都看清楚了！記清楚我的樣子——我！艾麗婭！和你們一起去！誰也別怕！我一直都在！”
花了不到半個小時，艾麗婭把人重新分了組，命令一隊隊傳遞下去，一個簡單的指揮網絡成型。
雷總帶着人分批返回艾氏集團的總部園區，順帶還要把這救起來的一百多號人也帶回去。
每個救援中隊預期一次能救援35人，一共20個救援中隊，拉滿的話這一百艘衝鋒舟能一次性把700名市民救起來，之後就要和官方的應急救援部門交接，亦或者先把人給安頓一下，等雨停在做後續的安排。
艾麗婭把事情拆分之後重整得井井有條，即便是眼見這種城市傾覆的大水，也是面若平湖，毫無驚慌。
有那麼一瞬間，雷丞相看着她帶隊出發的樣子，不像是看着熱心市民去救人，而像是看着她帶兵出征。
“夫人，大小姐這次不像你了。”雷丞相看着那已經涌上了梯步臺階的積水。
“這次——像她自己……”
……
……
“三爺！人太多了！往哪裏放啊？”
“送到那邊的二樓！”
“爬不過去，剷車也舉不到那麼高！”
“那就先舉着！推土機呢？把那輛車推開！剷車先過去！那邊高點！”
大雨之中，艾如麟聲嘶力竭地大喊着，指揮手底下的工程機械團隊把堵塞道路的車輛移開。
一個剷車高舉着剷鬥，裏面是七八個扒拉着蜷縮在剷鬥裏面的市民。
雨大到了什麼地步？
剷鬥朝天舉着，人在剷鬥裏面站着，下面是水面，剷鬥裏面也是水面，積水嘩啦啦地就漫過了腰。
被救出來的人甚至不得不淋着雨的同時，用安全帽往外舀水，這才能穩當地站在剷車高舉的剷鬥裏。
至於說他們的私家車，這會兒已經連車頂都看不見了，站在車頂等待救援的市民們膝蓋都被淹了。
天海市本身就處於平原河網地區，整個市區非但沒有什麼地勢高的地帶，甚至還有點內凹。
在城市排水系統能夠正常運轉的時候，每年的颱風級都會造成一點點城市內澇。
而在整個排水系統徹底癱瘓，三個小時下了一整年的雨的如今，天海似乎真就成了天上掉下來的海。
艾如麟抹了把臉，扶着駕駛艙立柱的手都在抖：“太大了……雨太大了……”
艾麗婭是對的，甚至還太過保守了，這場雨別說他艾如麟這輩子沒見過，他的祖輩估計都沒幾個人見過。
礦用工程機械，向來以高大而聞名，這些東西的輪子都比人高。
但是現在開在天海市的城區裏面，礦用機械的巨大車輪都快要被沒過了，何等可怕。
艾如麟甚至看到了自己腳邊掠過的一個什麼商店的招牌，這玩意兒一般是掛在哪裏來着？
他有些茫然地回頭看着身後的長街，哪裏還有什麼街，只有電線杆、路燈和綠化樹，勉強能夠看得出街道的輪廓。
這是天海市地勢最低的城區，也是被淹沒得最狠的地方。
要不是這批工程機械趕過來馳援，被堵在路上的兩百多輛車裏面的好幾百號人，都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艾如麟指揮着一輛挖掘機靠近一輛公交車：“能推出來嗎？”
“不行，前面應該是有車堵着！”
“剷鬥接人過來呢？”
“人太多了——好幾十個呢！我們挖機上爬不下啊！”
“讓剷車過來！他媽的，我該開船過來的！”
“誰能想到這才一個多小時，就能把公交車都淹了……”
“三爺！三爺——船！有船！！”
艾如麟隱約聽見有人這麼喊着，順着對方喊聲的方向看過去，只能看見影影綽綽的一團工程機械的陰影。
車大燈開着只能打出去十米，救援的工程機械就像是在泥沼裏掙扎的巨人，逐漸無力。
『突突突突突————』
一陣疊加在一起的嗡鳴聲傳來，數道探照燈射穿雨幕，照亮過來。
“救援隊來了？太好了！船！”
“這邊！這邊有一輛公交車！快過來！”
船隊似乎是聽到了呼喚，大燈拐了個彎，順着湍流轉向這邊。
這個時候，艾如麟纔看到爲首的那艘橙色的衝鋒舟上站着的是誰——艾麗婭？！
站在公交車上的人似乎是太興奮了，雨大溼滑，兩個人驚叫一聲落入水裏開始撲騰。
車頂的人趕緊趴着伸手去拉，可偏生這該死的積水沒過了私家車車頂，又夠不到公交車車頂的地步，手伸直了也不上不下，一次次和對方指尖錯開。
艾如麟聽到驚叫聲回頭看過去，但是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又下意識又扭頭回來。
他看到了什麼？艾麗婭她——
艾麗婭俯身從湍流之中撈出一根漂浮過來的竹竿，在手中一振抖開水珠。
另一隻手繩索一繞在竹節上打了個結，而後如同投槍一樣朝向前方扔出。
呼嘯的竹竿扔出了一道堪稱銳利的投射曲線，直直地扎進車窗大開的公交車裏。
「喀拉————」
湍流沖刷着繩索，竹竿被往外拉出來，打橫卡在了公交車的車窗裏，和衝鋒舟之間繃起一條直線。
兩個落水的人撲騰着趕緊抓着繩索，上半身使勁扒拉着，好艱難地喘着氣。
“往前開！把他們拉起來！”
折騰了好一陣，這兩個倒黴學生終於被拽了起來，趴在衝鋒舟上瑟瑟發抖。
這種上不着天腳不着地的體驗，可不是游泳池裏面那種平靜的藍藍的水可以提供的。
善泳者面對這種渾濁不見底的積水也得心裏發怵，遑論他們還不是浪裏小白條。
一個大媽滑到衝鋒舟裏，差點沒踩穩，被艾麗婭扶住這才踉蹌站定。
“謝謝你們！謝謝你們啊——你們太好了！”
“好好好，不用怕不用怕，沒事的，我們來了……”
“姑娘，你們是什麼單位的？我要給你們送錦旗！你們是救命的啊！”
“我們啊……”艾麗婭下意識瞥了眼衝鋒舟上艾氏集團的logo和字樣。
而後渾不在意地一笑：“我們是熱心市民，互幫互助。”
大媽感動得眼淚都下來了，連連點頭，唸叨着互幫互助好，人民大團結好。
艾麗婭眼見他們沒有什麼大礙，這放下心，另外撈起一根竹竿，腳尖一點如同獨木舟一樣踩着，漂到艾如麟的車邊。艾如麟嚇壞了，趕緊把她拉上來：“你瘋了！你瘋了——那是竹子！不是船！你也敢踩？！”
“獨竹漂，小時候媽媽在夏威夷教過我。”艾麗婭指了指身上的救生衣：“而且還有這個嘛。”
“……你怎麼來了？”艾如麟知道現在不是爭吵的時候：“有多少船？這裏有至少兩百個人！”
“差不多夠，不用擔心。”艾麗婭看了看手錶：“三叔，你這邊最多忙到中午，就要收攏人手了。”
“爲什麼？”
“我調這些工程機械回來，一來是爲了救人，二來，是爲了城西的西橋水庫。”
艾如麟先是呆滯了一瞬間，而後瞪大了眼睛：“你是說——水庫那邊會出事？！”
“有可能會漫壩，如果那邊漫壩了，從那邊算過去大概有兩個鎮都要被淹掉。”
城西的西橋水庫並不大，以防洪爲主，兼顧生態和涵養地下水，是一個只有四百萬立方米小型水庫。
但這是針對水庫來說小，四百萬立方米的水庫，哪怕漫溢水深半米，下游的兩個鎮都要面臨一場人造洪水。
更別說現在本身就在瘋狂下雨，艾麗婭瞥了眼已經被完全淹沒的街道，這次天海市不是一般地遭殃。
她拿到的官方應急數據要是沒錯的話，天海市被淹沒最快的地方，15分鐘就漲了兩米三的水。
這哪裏是什麼城市內澇，都快成洪災了……
艾如麟臉色有點發白：“小鈺她媽——小鈺她媽媽最近，就在那邊！”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英雄救美恰好，而且問題不大，只要轉移人員足夠堅決，剩下的就是損失一點點被水淹的錢而已，人還在，一切就都還在。”
“我現在帶人過去？”
“不用太過擔心，之前霍大佬去實地調查過，溢洪道什麼的運轉良好，這樣的雨都得再下一天才會漫壩，所以你們這邊救援完成，中午過去，剛好能夠趕得上當保險絲。”
“……你到底是怎麼猜到這些事情的？”
“杞人憂天，只是恰好變成了現實。”
“我該多調點工程機械回來的。”艾如麟有點懊惱：“有一批要發出去的貨，大概有一千臺，我該全都扣下來的！”
“那樣的話，反而來不及運回來。”
“……”
“好了，把這些人轉運了，然後去隔壁的街區吧。”
艾麗婭看着天上的陰雲：“這個雨，還要下挺久啊……””
……
……
“下了多久了？”
“四個小時了，整個cbd的底樓都被覆蓋了。”
“……”
“大小姐您有先見之明，我們提前把那些庫存都搬到了四樓，這下真的避免了最大的損失！”
約翰遜搓着手，感慨大小姐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
不僅僅是奢侈品庫存，還包括一些其他的物資，其中有很大一部分生活物資現在就成了應急物資了。
應急物資在這種時候能做什麼？約翰遜想都不敢想！
就算不擡價，單純引流，那也是個好得很的——
“清點生活物資，捐一批出去。”
“……啊？”正在想着怎麼炒熱一波的約翰遜愣住：“捐出去？”
“嗯，不然呢？這個時候發財？”蔣天藝看着落地玻璃窗外被淹沒掉的鋼鐵叢林：“要被戳脊梁骨的。”
這就是文化差異導致的思考模式的區別。
約翰遜想的是物以稀爲貴，商品經濟嘛，就該有個商品的樣子。
但是在國人看來，這種時候哪怕再想着發財，起碼錶面上還是要進行善意的表達的。
被戳脊梁骨不可怕，可怕的是口碑的敗壞——國外做的所謂品牌意識產品口碑，其實就是國人以前用的信譽的那套。
如果是同樣的資產，霍大佬去刷臉卡，蔣天藝去刷臉卡，這待遇之間的差別就是信譽和口碑的差別。
蔣天藝要賺錢，但是也不差這三瓜倆棗的，她要做生意，也要臉。
“不僅要捐物資，還要捐錢，另外通知商超那邊，全都不許擡價，原價銷售所有生活物資。”
“不是，大小姐，這樣的話，我們恐怕還要虧錢啊，這麼大的雨，這段時間估計供貨商要漲價……”
“就庫存那麼多，以前有多少就賣多少，能虧什麼？”
蔣天藝回頭瞥了他一眼，就是說臉是要的，但是資本家的本心也不能丟。
我平價出貨，出完了沒得賣了，誰還能怪我啊？
約翰遜頓時恍然，而且想想也是，商超那邊以後要打價格戰爭下沉市場，口碑確實是很重要的。
大小姐確實有良心，橫向對比起來，甚至可以說是很多了——真是讓人感動啊……
“你說，艾麗婭現在在做什麼？”蔣天藝看着遠方已經看不見的艾氏集團總部大樓。
那個方向，原本的三座品字形屹立的大樓，現在已經被雨幕覆蓋了。
想想也是，她這邊的商業cbd都底樓被泡了，對方應該也好不到哪裏去，估計正在焦頭爛額。
“不清楚，不過她沒有大小姐您這樣敏銳的洞察力，估計害怕得在家裏發抖吧。”
約翰遜做了一個最樂觀的猜測，艾麗婭膽大妄爲，可是她還能不怕天災不成？
想想對方的愛麗來商超，才籌備好準備開業就遇到了這樣的事情，估計心理陰影都給她幹出來了。
別人開業都講究個天時地利人和，她倒好，開業直接遇到了天災人禍。
總不能她還能把危機變成機遇吧——這次大雨誰都別想好——她有逆天的本事也只能挨淋！
正想着呢，崩牙雄敲門進來：“大小姐，艾麗婭來了！”
蔣天藝恍惚回頭，約翰遜則是跟見了鬼一樣：“她怎麼可能來了？！”
“說起來……額，你可能不信。”崩牙雄自己也有點不信，但是事實擺在面前。
他撓了撓頭：“艾麗婭她在——救災。”
運籌帷幄的蔣天藝瞪大了眼睛：“……？”
……
……
“快快快！那邊是電梯，好傢伙都到二樓扶梯口了這水……開過去！”
衝鋒舟突突突地來，一路開進了蔣氏集團麾下商業購物中心的大廳。
水已經幹掉了一樓，什麼奢侈品櫃檯啊首飾啊金店什麼的，早早就搬走了，免掉了最大的損失。
但是裝潢華麗的底樓已經被泡掉了，積水甚至順着扶梯快要逼近二樓的出口。
艾麗婭倒不是專門來找蔣天藝的，而是這邊就她的這個樓最大最高最合適。
救人的時候遇到了幾個掉水裏嗆水的，還有幾個失溫的，艾麗婭急需找一個乾爽且有後勤支援的地方。
衝鋒舟開到扶梯口，二樓圍了不少商業中心這邊避難的員工和市民，大家夠着脖子看熱鬧。
“搭把手！把人擡上去！”
“熱水！我們需要熱水和乾爽的衣服！有醫生嗎？”
忙碌的人羣讓開一條路，救援隊帶着人上到二樓，渾身溼漉漉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
艾麗婭擡手捋起頭髮，不知道是不是周圍的人的錯覺，大家似乎看到她身上有蒸汽冒出來一樣……
二樓的商鋪店員們手忙腳亂地幫着找熱水和別的東西，救援隊的隊員則是筋疲力竭地坐在一邊直喘氣。
安樂樂翻了翻兜，從兜裏摸出來一隻渾身淋溼的小鳥，將它放到旁邊的盆栽裏。
“沒事兒了，雨停了你再飛出去。”
艾麗婭蹲下去挨個檢查那些受傷的人，大抵是心理安慰，被她檢查過的獲救者臉色都似乎好看了幾分。
“艾麗婭——”
身後一個聲音傳來，大家都往回看去。
艾麗婭回過頭：“吔？你怎麼在這裏？”
“這話該我問你，你怎麼在這裏？”
“我出來救人，這個商業中心最大最高，過來安置一些人，你呢？”
“……這是我的樓，我住在頂樓。”
“哇，這麼炫酷，cbd頂樓？那你點外賣簡直不要太方便。”
艾麗婭有點羨慕了，人家下樓就是金拱門開封菜，喫東西都不用等星期幾，我三室兩廳拿什麼跟她比？
蔣天藝有點不能理解艾麗婭的腦回路，張了張嘴頓了得有兩秒才醒過神：“你在說什麼怪話——我問你在幹什麼！”
“救人啊。”艾麗婭也不能理解蔣天藝在說什麼怪話，好好的大御姐，怎麼就沒長眼睛呢？
看不見自己身上的救生衣嗎？看不到救援隊的衝鋒舟嗎？
下次就該貼個ueg風格的救援隊塗裝——啊算了最好不要有下次了，風調雨順最好。
“你……救人——你救人？這麼大的雨！”
“對啊，就是因爲雨太大了，我纔出來救人，誒我跟你說，今天這雨，幸好你沒出門，不然分分鐘給你車淹了！”
“……”蔣天藝看着狼狽的艾麗婭，像是在看外星人一樣。
她知不道自己的身份？！
她有兩千億身家！剛掌權一個產業鏈完整資金流健康的家族企業，甚至是完全控股！
世界富豪榜上面要是沒有她，那隻能說明榜單有問題——她這樣的人，像個泥猴子一樣在救災？！
她不該在這裏，她應該在辦公室裏，在溫暖的房間裏，在被保護得最嚴密的特種轎車裏。
蔣天藝扶着額角，上次也是這樣……上次她在天台上，四萬億円的富豪，去直面一個反社會人格的人渣。
這是個瘋子——自己早該知道的——她根本沒有對自己定位的成熟認知！
“我需要醫生，你這裏有嗎？”
艾麗婭的話打斷了蔣天藝的思緒，後者深呼吸，努力按捺下狂飆的高血壓和額角突突突的血管，擺手示意。
“阿雄，去叫人，把我的醫療團隊叫下來……”
“是，大小姐！”
“嗯？什麼事？”艾麗婭望向崩牙雄。
後者頓了下，看了看艾麗婭，又看了看蔣天藝：“我說——大小姐？”
“哦，懂了懂了，她也是，行，沒事了。”
這年頭誰還不是個大小姐呢，合理，艾麗婭揮手讓他跑快點：“另外準備一些葡萄糖，口服的那種，去吧。”
那氣度，那一擺手，即便是狼狽的溼漉漉的姿態，崩牙雄卻也下意識地趕緊點頭應承：“是！我馬上去！”
不過跑了幾步他就反應過來了，不對啊，你憑什麼命令我？
咬了咬牙，崩牙雄還是沒有計較，轉身往樓上跑，一邊跑一邊掏手機。
要不是大小姐的命令，誰會聽你的……
“讓醫療團隊那邊準備一些口服的葡萄糖，一定要口服的，另外——哦，另外讓他們趕緊下來！”
另一邊，艾麗婭檢查完了所有的傷員，然後掏出一張地圖鋪開。
嗯，順帶還把蔣天藝也拉了過來一起看地圖……
約翰遜茫然地看着這倆，就是說有沒有可能，劇本不太對。
蔣天藝在幹什麼？
蔣天藝在運籌帷幄——但是畫面上沒有蔣天藝在運籌帷幄，而是艾麗婭在救災。
那麼蔣天藝呢？
答：在等待艾麗婭救援中……
“你看啊，你這個位置實在是太合適了，這個十字路口過去，前後左右八條街，嘖嘖！”
蔣天藝雙手抱胸，看着地圖上的選址，自傲一笑。
要不是這個位置好，自己會溢價買下這裏，建設新的商業中心？
“要是給我兩個排，我能在這裏架住起碼一個步兵團的巷戰推進！他們除非用導彈把樓給我轟了！”
“……？”
“啊，不過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這裏很合適當臨時復活點！”
艾麗婭擡頭看着蔣天藝：“你這裏有應急的生活物資沒有？醫藥呢？”
蔣天藝看着那張臉，眯着眼睛沉默了好幾秒，而後不鹹不淡地哼了聲：“都有，商業中心，什麼沒有。”
“那就完美了，這邊的人都可以先往你這裏送，二樓估計是淹不上來，不過還是三樓更安全一點。”
“15樓以上是酒店，更適合住人。”
何止是酒店，甚至還是高檔連鎖，俯瞰城市天際線的那種，餐廳游泳池健身房一應俱全。
蔣天藝瞧見她對自己這個商業中心完全不清楚的樣子，有點來氣。
“哦……我說你怎麼住這裏，不過那種酒店什麼的，看市民需要吧，不是我開的，不太合適。”
艾麗婭撓了撓頭，要是自己開的，那就直接開放給大家住了，洗澡睡覺什麼的熬到明天后天水退了再離開也行。
可這是不知道誰家的，自己倒也沒有花錢包下來給大家開放的必要——或許可以開幾間，大家洗個熱水澡？
就在她思考這些有的沒的時候，蔣天藝已經哼唧着讓人把酒店的空房做一個統計，安置這些市民了。
狗一樣的東西，把人往我這邊領，我要是不安排的話豈不是要被人罵？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早晚給你算這筆賬算回來！
艾麗婭和蔣天藝敲定了這邊作爲臨時復活點安全區的合作，蔣天藝以蔣氏集團熱心公益事業，援助天海市市民義不容辭的理由，高規格地提供了援助，市民們紛紛對這位大方美麗的企業家報以感激的掌聲和誠摯的謝意。
“感謝啊，太感謝了，大家都是好心人啊……”
“錢一定是要給的！老闆娘！給我開兩間房！”
“對！誰還住不起酒店怎麼着——不能讓你們白忙！誰沒帶錢的跟我說，我請客！大家先洗個熱水澡！”
蔣天藝看着狼狽的大家，抿了抿脣，抱胸的雙手放了下來：“沒關係，空房反正也是空置着，大家儘管用，不打緊。”
崩牙雄帶着蔣天藝自己的私人醫療團隊下來，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件葡萄糖：“大——艾小姐，這個可以嗎？”
“哦，謝謝，可以的。”艾麗婭擰開一瓶仰頭幾口喝光，長吐出一口氣。
她扔了瓶給安樂樂：“把大家叫起來，喝掉，都休息得差不多了吧？上個廁所，五分鐘之後出發！”
“是！”安樂樂咕嚕嚕幹掉了一瓶，擦了擦嘴：“全體都有！解決個人問題，準備出發了！”
“——好！”
“疣豬隊長，你不去嗎？”
“再叫那個代號我揍你！”
“好的疣豬隊長……”
蔣天藝看着艾麗婭似乎又要去開着衝鋒舟突突突亂竄，頓時急了：“你去哪裏？!”
“去救人啊，不是說了嗎，這個位置好，周圍好多條街都能覆蓋到。”
說着艾麗婭像是想起了什麼，掏出一個對講機遞給她。
“吶，讓你的人去高層看看，能夠目視到附近需要救援的人不，能的話用這個聯繫我們，市區內通訊環境越來越差了，估計再過一會兒電話都不能用了。”
全市大停電說起來就幾個字，但是在當下的電氣時代，這意味着諸多基礎建設硬件的停擺。
通訊和網絡是最直觀的，信息時代的孤島馬上就要產生了。
艾麗婭做的第二步準備，就是馳援停電之後的大家。
但那是下午甚至是晚上的事情，現在最要緊的是先把大家從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中先撈起來。
對，撈起來，就跟撈湯圓一樣，咕嚕嚕一大堆……
三叔那邊光是剷車開路就推掉了兩百多輛車了，可見救援壓力之大。
畢竟這年頭私家車不值錢，天海市又是大都市，十多分鐘水面暴漲一兩米，天知道多少被困的車和人。
想想看平時城市堵車時候該有的模樣，然後一盆水下去，嘩啦——全都看不見車頂了——就這種概念。
蔣天藝皺起眉頭：“他們去救人，你在這裏呆着！”
“……爲什麼？”
“爲——你憑什麼去！”
“憑我年輕力壯？”艾麗婭摸了摸臉：“還是說我長得太可愛了讓你有了什麼誤解？我很強的啊！”
雖然我看起來是一朵包治百病的與世無爭的雪蓮花，但是有沒有可能蓮花也很可怕。
“你是艾氏集團董事長！你不要命了！”
“要啊，我這不穿着救生衣呢麼。”
“你根本就不懂我在說什麼……不行，阿雄——阿雄！”
“在這裏，大小姐，什麼事？”
“你！帶人去，把保鏢叫來，你們去跟着救人，艾麗婭！你留下！”
“纔不要，不過你確實可以多來點生力軍，你們有衝鋒舟嗎？我們有幾個救援隊員受傷了，可以換下來休息。”
“艾麗婭！你聽不懂我說話嗎！救援什麼的，不是你該乾的事情！”
“大概有點明白你什麼意思，謝謝你的好意。”艾麗婭很誠懇地感謝對方，真誠得不行。
她能理解蔣天藝的好心——大家都是身價驚人的存在，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沒必要去冒險救人。
可有沒有可能，自己比這更冒險的事情都幹過？
再說了救人能有什麼冒險的，這叫力所能及，我艾某人除了有幾個臭錢有一把子力氣，沒什麼與衆不同的。
救援隊重新集結出發，安樂樂開動衝鋒舟，艾麗婭縱身一躍跳上去，和蔣天藝揮手告別。
“蔣老闆！你這次做得很好！相信我，好心絕對會有好報的——”
“艾麗婭！你給我回來！”
“如果以後你被困住，我也會來救你的，就像是現在這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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