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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杀鸡儆猴

作者:未知
老先生看着坐的乱七八糟学生,微微一声哼,胡须颤抖,少男少女们,立刻乖觉的坐好,老先生规矩大,不许留人伺候,丫鬟小厮统统退了出去。 他也不废话,直言道,从中秋之后主攻对象只有沈烺云一個,授课频率不变,每隔一日来听他讲课,不過课程內容便成上午四书五经、下午将八股文及考试提要,她们這小小鱼小虾,都成了顺带,且下午讲的八股文课程不用再来了,一直到明年春闱结束。 然后单刀直入,开始讲课。 “……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是言:一個人独处,在无人看见的地方要警惕谨慎,在无人听到的时候要格外戒惧,因为不正当的情欲容易在隐晦之处表现出来,不好的意念在细微之时容易显露出来,所以君子更应严格要求自己,防微杜渐,把不正当的欲望、意念在萌芽状态克制住。其要求人戒慎自守,对不正当的情欲加以节制,自觉地遵从道德准则为人行事。” 先生讲课向来就是四书五经为主,经史子集围绕,再佐以历代考题。 老先生這十多年来一直窝在北燕,学识却沒有掉,好歹在朝三十年,做到了内阁大学士,参加主考、监考不知多少场科考,又审阅了多少科举文章,自己手中出去参加科考的学生不知凡几,成功的、失败的案例更是不胜枚举。 讲到适合处,举出古人实例,便拿来几篇文章作为案例。再让烺云自己指出,中得者出彩之处,落榜者失误在哪裡,再为他之处失误之处。下学前出了应学的考题,隔日上交,再做品评。 八月中秋啊,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躲懒了。 灼华大大舒一口气,细碎的阳光透进来,耳边老先生念经一般的声音撞进耳裡,大约听来是在讲《礼记》?又大约是起的太早了,脑袋昏昏然,灼华开始犯困,支着脑袋,躲在沈煊慧身后频频“点头”。 老先生讲的唾沫横飞,却有学生不识好歹、不给面子的在打瞌睡,细长精亮的眸子一眯,书本一扔,从梅花折枝的长案上揪了一大個纸团便砸了過去。 灼华被砸了個正着,赶忙坐直了身子甩甩头,眨眨眼,懵懵然,摸摸额头,捡起纸团傻愣愣的盯了半响:“嗳?” 什么情况?又挨揍了? “哈哈……”转眼看周围,少男少女们毫无义气,笑的七倒八歪,就连向来少言寡语的沈烺云,也是袖口轻掩笑的双肩微动。 灼华眼角微微抽:“……” 老先生拾起书册,哼哼了两声,瞪着她,“给你们的功课也别想拖赖。” 干笑三声,拢拢神,灼华一脸乖巧的陪笑脸,“晓得,晓得。” 老先生吹胡子瞪眼,手指一抖一抖的指着她,“你你你……” 沈灼华学他瞪着眼,猛点头,“在在在……” 老先生给气的胡子乱飞,“哼!”一眯眼,突然不生气了,撩了撩胡子,悠悠道:“以上所言,是何寓意?” 眨眨眼,再眨眨眼,灼华又懵了,“……”以上?讲到哪儿了? 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老半响不动。 最后還是烺云义气,起身解围,灼华投去感激目光,沈大哥哥又好气又无奈的直摇头。 老先生也不好糊弄,不肯就此放過,笑呵呵的比出两根手指,“中庸,十遍!后日交给我!” 灼华:“……” 前几日老头儿管她要她自酿的“天山雪”,她沒给,不止她這儿拿不到酒,她還严令府中上下都不准给,呼呼跟她气了好几日。那還不是因为他自己身体不争气,刚闹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么! 病体初愈的,哪能喝酒? 从她這裡缠不出酒,又威胁烺云帮他来要,结果小古板的烺云不仅一口回绝,還念了他好一会儿,好了,更气了,生生罢了两回课! 烺云照例准时进讲习间自顾吟哦,灼华快乐的不行,不上课啊! 老先生一听闻她欢快的很,立马宣布今日照常讲课。 看出来了,這会子老头儿正公报私仇呢! 比了两根手指,這是要两坛子酒,還后日就要喝上呢! 下学之后,严厉悄悄凑了過来:“姑娘咋不好好学?” 沈灼华看着他,一眯眼,忽忽笑了起来,清风醉月,“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与我一道抄吧!孙子兵法,十遍!” 严厉:“……” 灼华见他傻了眼,忽觉心情大好,一挥衣袖,笑呵呵的回内院了。 下了学,人還未进院子,就听到裡头似乎非常热闹,還有几许争执声传出来。 灼华淡笑扬眉,這就忍不住开始作妖了。 倚楼和秋水对视一眼,愣了一下,虽說姑娘宽容,但“醉无音”還从未有過這样沒规矩的争执。 只听裡头传来针线房婆子似不屑又似讥讽的声音,“宋嬷嬷,不過是绞坏了些尺头而已,您這就要打要卖的,姑娘好性儿,别說禀告了姑娘要打婆子的板子,就是扣月例银子也過了,婆子劝您啊,還是省省吧!” 长天咬牙低叱:“姑娘好性儿你们便打量着可去欺负了!既分派了你来管姑娘院子裡的针线活计,你就应好好当差!你今日绞坏的可是织锦局的织云纱,寸尺寸金的价,到了姚妈妈嘴裡可真是轻飘飘的很!人人如你一般,咱们院子裡還不乱套了。” 那婆子冷哼了一声,“长天姑娘,陈妈妈在老太太面前得脸儿,我姚婆子在沈家也熬了三十年了,哪由得你個毛沒齐的丫头来训斥我!”转而讥诮的笑了起来,又道,“咱们沈家是什么人户,什么好东西沒有,不過一匹纱,小门小户的自然耗不起,对沈家不過尔尔,姑娘库房裡的好东西堆了海去,若不是你们逮着不松口,怕是姑娘都不记得有這么一匹纱吧!” 宋嬷嬷淡淡一笑,“你也知道是沈家的,是姑娘的,你姓沈么?” 姚婆子噎了一下,不甘心的又道:“婆子我本就是管着肖姨娘库房的,哪懂什么针线上的功夫,早跟您說了我這個人粗手粗脚的,做不来细致活儿的,您非得叫我去针线房,如今出了差错又逮着不放我倒要问问嬷嬷了,這是想干什么了!打量着我這积年的老奴是好欺负的不成!” “姚妈妈也還记得自己是积年的老仆了,怎倒是连個差事都不会当了。”宋嬷嬷不气不怒的笑了笑,语调微沉道:“嘴皮子這几日可是越来越厉害了,叫你做洒扫你嫌累,叫你值夜你說年纪大了犯困,针线房交给你,拨了使唤丫鬟给你,還要出错,那么妈妈想当個什么差事?” “想做什么?姚婆子不是說了么,要替姑娘管库房!”长天呸了一声,道:“连個针线都管不住,還想顶了嬷嬷去管库房,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周围嬉笑一片。 姚婆子冷笑一声,說道:“当初可是苏姨娘叫我来伺候的,本就是来贴身伺候姑娘的,你们把我分到针线房去,倒還還有理了。” 然后就听负责煎药的丫鬟青云讨饶的說道:“一点子小错而已,嬷嬷這回便绕了吧……” 宋嬷嬷眉眼一凛,厉声道:“偷懒耍滑,你還敢說话!” 灼华嘴角微扬中带着及不可查的阴翳,自重生后便不喜歡不熟悉的人靠近自己,除了宋嬷嬷和四個大丫鬟,她的贴身之物,随身之事从不叫旁人插手,为的就是防着苏氏。這到好,才分了点子权力,按插进来的人就敢這样叫嚣! 倚楼藏在袖中的短剑不知何露了出来,满面阴沉。 秋水尚且沉稳,只道:“少不得要发卖几個杀鸡儆猴了。” 灼华微微一抬手,倚楼抬脚就踹了大门进去,大声呵斥道:“吵什么?沒见着姑娘回来了!你们当醉无音院是什么地方,由的你们這样沒规矩!” 院子裡一下子安静下来。 宋嬷嬷和长天、听风站在廊上,下头乌泱泱站了一院子,全都在呢! 灼华澹笑着缓缓从众人面前走過,丫鬟婆子们躬身低头,顿时不敢言语。 听风进屋搬了把太师椅出来,灼华端坐在太师椅上,笑着扫過众人,缓缓道:“继续吧,這样热闹,叫我也听一耳朵。” 底下安静一片。 “方才不是很热闹么?怎么都不說话了?”灼华身姿微倾挨着太师椅的扶手,支手抵额,悠缓道:“我到是不知,如今来我院子裡当差還得由着人来挑挑选选了。這样金尊玉贵的,不若交给人牙子,让她再给你们选個好去处。” 丫鬟婆子的跪了一院子,口口声声都在說:“奴婢不敢。” “不敢……”灼华轻轻一笑,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点着额角,姿态疏懒,“怎么会,我瞧着你们一個個都是又大主意的。” 姚婆子伏在地上,偷偷瞄了沈灼华一眼,正好撞上她深沉的眼底,心头一惊赶紧低下头去。 灼华睇了她一眼,同宋嬷嬷道:“嬷嬷继续,有什么不妥的今日一并解决了。” 宋嬷嬷点点头,原本要解决這些东西也不难,但灼华在這儿也好,是该立威的时候了。 “青云!” 宋嬷嬷冷不防的一声,右侧的小丫鬟连忙应了一声,“奴婢在。” 宋嬷嬷神色和蔼,端着稳重的笑意,說道:“听說這几日和别個院子的丫鬟走的挺勤快啊!” 青云心头一颤,正待解释,又听宋嬷嬷說道:“三日前和蘅芜院的丫鬟躲在厨房吃点心,昨晚和彩云间的丫鬟躲在花园假山裡闲聊,今日,单眼灶上煎着姑娘的补药,你索性跑的不见人影!” 青云不住的颤抖,天上的日头越来越大,她却举得满身寒冷,双膝爬步到沈灼华面前频频磕头,“奴婢不懂事,是奴婢坏了规矩,請姑娘责罚,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今日既要罚你,总要叫你明白,叫所有人都明白,为什么要罚。全都给我抬起头来!”宋嬷嬷面无表情的扫過底下的人,沉沉道:“咱们院子不置小厨房,也就只是一個单眼灶用来熬药的、炖补品,为的就是全程有自己人看着,不出任何差错!今日熬個汤药,左右不過一個时辰,你前半程坐在那处打瞌睡,后半程索性跑的不见人影!期间有六個人靠近药罐子,若是有任何一個人起了歹心,你便是万死难辞其咎!” “不经主子同意跑出院子,与旁人闲聊也便罢了,竟還排揎主子不是,還时时出口怨怼,說姑娘不够厚待你,似你這般偷奸耍滑者,要姑娘如何厚待与你!最最不该的是,你竟敢說嘴院子裡的事情,那便是出卖主子!便是打死也不为過!” 灼华笑的愈发和煦,平日裡对她们客气,便当她年幼好性儿好欺负可出卖了。 宋嬷嬷朗声宣布:“青云擅离职守,耍奸躲赖,杖脊二十,发卖!” 她正待哭喊,两個识趣的婆子立刻上前,捂了她的嘴拖了出去行刑。 就、這样发卖了?姚婆子不安的挪了挪膝盖,心裡强自安定。 不用怕這個丫头,她现在知道自己是苏姨娘的人,不敢对自己怎么样的,别看她如今有老太太护着,苏姨娘可是侯府出身,娘家厉害,迟早会上位的,到时候就是她沈灼华的嫡母,她一個小丫头片子還不是得仰人鼻息,若今日发卖了她,就是得罪了苏姨娘,以后還不得有好果子吃! “姚妈妈。”沈灼华柔声唤了她一声,“起来吧!” 姚婆子一听,心头立刻安稳了下来,她猜的不错,不過是個丫头片子,嫡女又如何,沒了生母,就什么都不是了。 姚婆子挺了挺背脊,笑着看向灼华,“姑娘有何吩咐?” “姚妈妈在沈家伺候三十年了,知道伺候主子最重要的是什么嗎?”灼华微微俯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嘴角温柔,眼神如剑,“你是也算個聪明人,能在我這裡隐忍了這么些年,可怎么這会子就忍不住了?怎么不再等等,等到苏姨娘扶正了再发作不是更稳妥?或许那时候,我還得求着你呢!” 姚婆子干笑了两声,捏着嗓子道:“奴婢不過是想更好的伺候姑娘而已,苏姨娘不就是瞧着奴婢還有几分伺候主子的本事才叫奴婢過来照顾姑娘的。” 灼华眉眼清敛的长长“哦”了一声,“原是我误会妈妈了。”接過秋水递来的茶水,缓缓的拨弄着杯中的茶叶,温热的氤氲细细升起,拢得她的神色润泽而朦胧,“這几年我纵着你们,不過看你们都不容易,不想苛待了你们,到不想一個两個见了风便要摇摆几下,瞧着我好性儿从不打骂你们了。” 姚婆子心头突了一下,心道這丫头片子瞧着好性儿原是装的,堆了笑,道:“伺候主子的哪有不忠心的,即便奴婢是苏姨娘送来的伺候姑娘的,当然心裡头也是向着姑娘的。” 灼华睇了她一眼,勾了抹和婉笑意,“你们每一個人进我的院子,我便都要說上一句,办砸了差事可以改正,說错了话可纠正,却要忠心,要绝对的忠心。”她的声音如月光旖旎温柔,却含着不容置疑的赫赫威势,“宋嬷嬷是宫裡出来的正五品的女官,妈妈觉得自己是什么东西,也敢与我的教养嬷嬷如此不敬?” 姚婆子听着心下察觉不对,立马向宋嬷嬷赔罪道:“嬷嬷赎罪,奴婢糊涂了!您是姑娘的教养嬷嬷,是這醉无音的管事嬷嬷,奴婢哪裡敢对您不敬了。”又向灼华哀求道:“姑娘姑娘,婆子脑子犯浑,若姑娘早些提点,我定是不敢的,定是忠心耿耿的。” “不对哦!”灼华晃了晃手指,笑语吟吟道,“应该是你们先对我忠心,我才护着你们,而不是我对你们好,你们才考虑着要不要对我忠心呢!” 姚婆子想起這几年在院子裡過的确实十分舒坦,主子不打不骂,有好的都会想着底下人,月钱之外封赏也是十分厚重的。只是,她不甘心只当個管针线的小管事,看着宋嬷嬷那么风光,還有两個丫鬟伺候,她也想,這才眼见着苏氏起势,便想将宋嬷嬷拉下来,自己顶上。 “老奴……老奴沒有想对姑娘不敬,只是……” “只是你等不及了,你想要风光,你想拿着我院子裡权去向苏姨娘邀功,是不是?”灼华一笑,有着月淡霜浓的意味,平缓的替她說完,“是個好奴才,可惜不是我沈灼华的好奴才。” 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只是有些惆怅和无奈,今日冒了個急切的姚婆子出来,可是底下這些裡头,又有多少是被别人收买了的? 自己对這些人也算可以的了,可惜啊,人心不足呢! “发卖出去。”宋嬷嬷一挥手,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上前塞了嘴,捆了姚婆子,拖了出去。 宋嬷嬷跨下台阶,高声說道:“谁是主母,都不会改变姑娘是嫡女的事实!收起你们那点子巴结的心思,别再让我听到有任何關於這個院子的事儿流到外头去!今日后若有再犯。” “杖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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