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大師，徐夫人
魏蒼黎踏入第一步，便覺一陣熱風撲面而來。
“這裏就是鑄劍池。徐夫子派人說找我，怎麼不見人……”
放眼望去，挖空的空間上方，鐵鎖飛橫，懸掛的寶劍錯落參差，閃爍如同星辰。
前方一座巨大的熔爐，宛若饕餮巨獸，通紅的鐵水從各個獸頭吐出，潺潺流淌。
地面上，寒潭冷澈，數不清的劍或沉沒、或斜插，因水波而扭曲的劍身紋理，皆看得清清楚楚。
魏蒼黎走上中間留存的一條道路，頓覺冰火兩重天。
“徐前輩？”
試探地向前喊了一聲，迴音幽幽，無人迴應。
魏蒼黎眉頭皺起，放開感知，心中更加驚疑不定。
奇怪，徐夫子不可能沒事耍我，周圍怎麼一個人都沒有。
鈴鈴～
“嗯？”
腰間的澈魂劍突兀震顫，魏蒼黎臉色一變，頓時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劍意。
噌～
澈魂劍脫鞘飛出，魏蒼黎雙目呆滯，直直怔視前方，額頭竟有汗水滾落。
這股劍意？
這是什麼層次的劍意！
恍惚之間，彷彿地動山搖，天摧地塌。
魏蒼黎眼前所見，大地爲鼎爐，蒼穹爲頂蓋，一口劍由天地烘爐中誕生，開天闢地！
“呃。”
他捂住胸口，悶哼一聲，驚駭地看向前方。
但見澈魂劍，竟被一個身材瘦弱、白髮稀疏的老者握在手中。
他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魏蒼黎喉結滾動，暗暗嚥下口水。
老者撫摸着劍身，微微頷首，“這就是你的答案麼，看來，你終究還是超越我了。”
魏蒼黎不敢亂動，屏氣凝神觀察着老者，心中已有推測：
這個老人說超越，應該是說徐夫子。那他的身份……
莫非，他就是徐夫子的父親，墨家上一代鑄劍大師，鯊齒劍的鑄劍者，徐夫人！
徐夫子派人把我叫到這兒，居然是要面見他的父親。
“小子，這柄劍，叫什麼名字。”
老者目不轉睛，目光仍停留在劍上，看似漫不經心地說道。
“回前輩，這柄劍名爲澈魂，清澈，靈魂。”
魏蒼黎老實回答，心中疑惑愈深。
之前韓申不是說，冼墨、澈魂、凌霜，徐夫子的這三柄寶劍，在墨家內部很有名嗎。
怎麼他是徐夫子的父親，反而不知道。
“澈魂，呵呵，好名字。”
老者讚歎一聲，又把將劍扔了回來，上下打量着魏蒼黎，面色平淡，不知喜怒。
“小子，對我用出你最得意的一劍，記住，只有一次機會。”
老者撣了撣衣袖，隨即負手而立。
魏蒼黎將劍轉回正手，目光平視對方，臉色沉凝。
這老人認真的嗎，就用這副模樣，鬆鬆垮垮，兩手空空，卻要我用出最得意的一劍……
“前輩，小心了。”
他目前最強的兩劍，澈魂染血斷死生，清心凝眸照無常。
前者是劍意無形之劍，殺氣滔天，幾爲必殺之招。
後者則是明鏡止水，心無旁騖，有種“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的巋然自守。
魏蒼黎甚至用這一招去抗衡蓋聶的百步飛劍。
徐夫人既然讓他用最得意的一劍，魏蒼黎當即祭出殺意驚天，山洞上空劍影搖晃，散射出無數鮮紅光芒。
澈魂染血～斷死生！
老者面對這劍意無形之劍，渾濁細小的眼睛略微用力睜開，雙手正於面前合十。
轟～
老者身後的水池震出水花漫空，“叮叮噹噹”無數的劍碰撞出聲響，又“嘩啦啦”隨着大水落回池中。
“這是……”
魏蒼黎嘴脣翕動，難以置信。
他目前最得意的一劍，就被眼前這個老者雙手合掌拍住，不得寸進。全部的劍氣，也只炸翻了後面那個水池，老者根本毫髮未傷。
上一個無傷防禦自己這一劍的，是當世頂尖高手，無名。
而這個老人……
“劍意不錯，說明人不錯。可惜，劍還差了點火候。”
老者退步鬆手，捻着白鬍子給出評價。
隨即，他又伸手把劍拿了回去，“這把劍的潛力很特殊，我現在教你一招，看好了。”
魏蒼黎兩眼一震，瞬間聚精會神，看得目不轉睛。
呼～
老者的粗劣灰布袍，開始無風自動，黑墨一般的內力，猶如汪洋大海涌出池塘。
“染墨～點眉。”
四個字言簡意賅，瀰漫在空間的黑氣彷彿有了靈智，就像飛燕還巢一般，全數歸於劍身。
風聲止息，黑氣杳無蹤影，老者身上毫無氣勢，也沒有內力的波動，完完全全成了一個普通人。
但他手裏的劍，被一層黑霧包裹，朦朧看不真切。
魏蒼黎不是第一次看見這種情形。
上一次是，六指黑俠！
六指黑俠手握墨眉劍，就曾出現過這種景象！
“染墨點眉，墨眉，前輩，這到底是……”
“學會這一招，讓這把劍和你一同成長。去！”
澈魂劍凌空飛射，烏黑一道劍光竄進魏蒼黎腰間的劍鞘，卻連帶着把魏蒼黎震飛出去。
噔噔噔～
魏蒼黎一連退了五六步，總算站穩腳跟，擡起劍鞘一看，澈魂劍兀自顫抖，根本不受操控。
他不信這個邪，右手握上劍柄，內力涌動，試圖拔劍。
“嗯？”
澈魂劍上射出一股鋒銳之氣，竟讓魏蒼黎抓住的是一隻刺蝟。
“前輩的劍意殘留，還有內力，所以我現在……”
魏蒼黎氣沉丹田，匯聚心神，以劍意驅散劍意，好一會兒終於重新掌握澈魂劍。
老者眼睛半眯不睜，幽幽問道：“這一招，看明白了嗎。”
“前輩，我試試。”
魏蒼黎不敢把話說滿，乾脆現學現賣，就地嘗試一番。
劍勢啓動，殺意劍意在空中鋪化鮮紅月光，隨即澈魂劍仿若黑洞，將一切光亮完全吸收。
噌～
再一次拔出劍來，也不知是否心理作用，魏蒼黎感覺，手中之劍竟有活潑、雀躍之感。
老者看到這個情況，不禁微微頷首。
“這把劍，現在還欠缺一點神，而神就是你。未來，伱和他會成長爲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劍……”
但願，我有看到的那一天。
他閉上了眼睛，負手轉身而去，不冷不淡地撂下最後一句話：“小子，你可以走了。”
“魏蒼黎多謝前輩指點。”
……
從鑄劍池離開，魏蒼黎腦瓜子還有點嗡嗡的，很不真切。
“染墨點眉”，嚴格來說不是劍招，而是一種調動劍意的奇妙法門，屬於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那種。
染墨點眉，墨眉，劍的潛力……
原來，徐夫子先前說澈魂劍很有潛力，是在這裏等着！
“蒼黎小子，看樣子，你有所收穫。”
熟悉的聲音傳來，是徐夫子出現在魏蒼黎行走的路上。
“徐前輩，鑄劍池那位前輩是……”
“嗯，是我的父親。他……”
徐夫子略顯躊躇，頓了一下，眼神莫名閃爍，“他看到澈魂劍時，說過什麼嗎。”
魏蒼黎頓時想起，老者當時拿到澈魂劍——
“看來，你終究還是超越我了。”
“……，是嘛。”
徐夫子聽魏蒼黎轉述父親的話語，沉默了半晌，嗓音也降下幾度。
“小子，你已成爲墨家弟子，自然也需要學習墨家經典，我已經給你備好，你來拿去吧。”
徐夫子並沒有把話說完，就提前轉過身去，走在了魏蒼黎的前面。
腳下兩邊的水池，幽藍水漫星光，轉動的機關帶起“汩汩”沉悶聲響。
徐夫子的身影也倒映在水中，白底的布鞋被一些水花打溼，走出了極其細碎的“滋滋”聲，微不可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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