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六章 謁秦王黑龍俯首
一座“天壇”起於累土，臺階層層而上。
精壯的士兵，裸露着他們健康的軀體，分列在臺階左右。
高天耀陽，肌肉上細密的汗水，更顯原始的野性、雄壯。
銅鼎的火焰竄起半人高，燒成青色，廣闊的平原，站立着無數肅穆深沉的人影。
秦國朝堂，王室宗族，文武百官，皆匯聚於此——
祭祀渭水。
文臣最前，呂不韋，昌平君。
呂不韋自不用說，秦國相邦，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是目前秦國這艘大船的掌舵者。
昌平君，秦國國內羋姓血脈的代表人物。
宣太后、魏冉時，執掌國政四十餘年，羋姓外戚勢力，隨之深植秦國，早已融爲一體，難以分割。
呂不韋“奇貨可居”的故事，秦王贏子楚，本名贏異人，他在呂不韋的運作下，改名贏子楚，認華陽太后爲母親，從而一舉得到羋姓勢力的支持，登上王位。
羋姓勢力的能量，可見一斑。直至今日，華陽老太后，仍是秦國朝堂的一根定海神針。
武將最前，有三位“皓首匹夫”，個個虎背熊腰，鬍子花白。
蒙驁，麃（biāo）公，王齮(yǐ）。
兵家蒙驁，原本是齊國人，投奔秦國之後，將才大受賞識，戰功赫赫，天下名將。
麃公，王齮，這兩人是秦國本土人氏，資歷極高，身上也都戰功無數。
三位老將，年紀都在七旬左右，更是前代秦王託付軍事的大將。
文臣武將，龍虎匯風雲，所有人的目光，此時都聚焦在一個年輕的背影。
秦王政。
年輕的王者，一步步踏上高臺，背影挺拔，步伐穩健。
祭祀的禮樂奏響，秦國王室宗族最德高望重的老奉常，蒼老而莊重的聲音，乘着銅鼎火焰的熱氣，飄揚上渭水的蒼天。
“皇皇昊天，立我烝民。貽來我牟，王命率育。惜時惜陰，播厥百穀。亦服爾耕，十千維耦。方苞方體，維葉泥泥。載燔載烈，以興嗣歲。”
呼呼～
帛書在通鼎內燃燒，灰燼通靈一般，捲上了長空，直上雲霄，好似在向蒼天訴說凡人的禱告。
秦王政站立高臺，雙手捧起玉珏，他狹長、銳利的眼眸，映出了渭水河奔騰不息的水浪。
“皇天上帝，后土神祇，眷顧降命，佑我大秦。”
秦王政拋下了玉珏。
玉珏掉入渭水，轉眼消失了蹤跡。
祭祀的下一個環節是——
轟！
渭水震盪，驚濤漫天。
在所有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中，是一條黑龍！
黑龍劈開了渭水，狂風巨浪衝向岸邊，紅底黑字的秦國旗幟披靡一片，精銳的御衛龍虎騎兵被風浪卷得丟盔棄甲。
文武百官更是隊列全散，風浪衝擊之下，無人能夠站穩。
“保護王上！”
“快！保護王上！”
臨時搭建的祭祀高臺，已在搖搖欲墜。
那些精壯的士兵都喫不住風浪的侵襲，紛紛從臺階上滾落。
然而秦王政，他厲眉怒視黑龍，橫掛腰後的長劍隨之出鞘。
噔～
長劍插入高臺的地板，他抓着劍柄穩定身軀，任憑腳下這座高臺如何搖晃，他的雙眼始終死死盯住黑龍。
“王上！”
“王上，此處危險。”
兩個人，身影衝上了高臺，一左一右護在秦王政的身邊。
其中一人，高帽細眼，暗紅眼珠，面色陰白，瘦得彷彿脫骨，極爲陰鷙。
趙高。
另外一人，濃眉大眼，面如冠玉，脣若塗脂，身材魁梧，威風凜凜。
嫪毐。
兩人皆是高手，可眼前這條黑龍，那股氣息絕非人類，一股無法言喻的沉重壓力，竟讓他們兩人彎下了腰。怎麼可能，這到底是什麼！
趙高全身向外散溢出血紅的蒸汽，眼白血絲充斥，竭盡全力，一點點擡起了頭顱。
這是……
他看到，黑龍向下俯首，隨即化爲黑氣消散。
就一瞬間，天空風煙俱淨，渭水河恢復了照常的奔流。
假的，這一切，假的嗎……
趙高餘光一瞥，看到龍虎騎兵潰不成軍躺倒一片；文武百官全都溼漉漉的，東一攤、西一灘。
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剛纔看見，黑龍向秦王俯首！
趙高立即跪了下去。
“趙高無能，護駕不利，請王上治罪。”
另一個護駕之人，嫪毐，也緊跟着跪下。
秦王政轉過身來，俯瞰着下方一片汪澤，和狼狽不堪的秦國文武。
“八百年前，鳳凰鳴於岐山。”
一道聲音從天而降，洪鐘大呂，天地迴響。
“什麼人！”
趙高瞬間閃身擋在秦王政的前方，雙手聚氣，利爪森森。
癱倒在地上的衆多文臣武將，手無寸鐵急急高呼“護駕”。
原本散亂的龍虎騎兵，迅速向中央集結。
“鳳凰銜書告世曰：殷帝無道，虐亂天下。星命已移，不得復久。靈祇遠離，百神吹去。五星聚房，昭理四海。”
神祕的聲音，仍然不改。
利刃寒光包圍之中，金冠矗立，黑袍巍峨，赫然正是，東皇太一。
“周，以火德爲興。今黑龍魂現於渭水，秦將代周，以水德爲興。”
東皇太一的話語，震撼迴響。
秦將代周！
圍住他的士兵，衆多文武大臣，一時緘默無聲。
這時呂不韋甩出兩隻袖子的水花，指着東皇太一，面色凝重，“五行、五德之說，你是陰陽家的……”
“本座，東皇太一。”
東皇太一負手而立，無形的氣勁擴散而出，一圈指着他的兵器，就這樣憑空溶化。
“這……”
“這是什麼能力！”
士兵們紛紛驚駭後退。
百官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東皇太一，是陰陽家的掌教。”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黑龍現渭水，秦將代周，他說的是真的嗎。”
這個時候，真與假，很重要嗎？
呂不韋眼神閃爍，沒有去管東皇太一爲何出現，而是當場跪了下去，舉手高呼：
“天佑我王，大秦萬年。”
有他第一個帶頭，頓時，所有人都跟着高喊起來。
“天佑我王，大秦萬年！”
“天佑我王，大秦萬年！”
秦王政左右兩邊，跪着嫪毐、趙高。
他坦然接受着所有人真心的、假意的呼喊，不動聲色，拔出地板上的長劍，緩緩插回劍鞘。
這一年，秦國發生了不少事情。
蝗災，瘟疫。
呂不韋甚至下令，捐贈粟米千石，便可拜爵一級。
總算，這一年平穩地度過。
信陵君已死，接下來該收拾魏國了，徹底斷絕三晉合縱的脊樑。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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