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人間
隋禾清晰地記得自己離開那天是滿月,如今卻還是滿月。想來不是深淵中時間停止,就是已經度過了一段不短的時節。
離開深淵的時候,他通過光門選擇回到045基地。一來045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二來他想看一下父母。
落地點在045基地外的防護林,雙腳踩上地面時,隋禾有輕微的眩暈感。原爭像有先見之明一樣,輕輕扶了一下。
“我沒事。”隋禾推開原爭的手。他深深吸了一口林間清新的空氣,這才真正活過來似的,露出一點微末的笑意。他打量一番原爭,原爭還是那副血糊糊的樣子,看起來十足悽慘。隋禾視線偏了偏,稍微心軟了些,嘴上還是不大客氣——他在爲自己挽留原爭時說出的那幾句話難爲情:“既然來到了人間,就要學會做人。你這副樣子會嚇死人的……”
話音未落,原爭就瞬間變回了初見時的樣子,短髮、白襯衫、長褲。除了手、脖子和眼睛上幾處遮不住的傷口,現在可以算人模人樣了。
隋禾的目光落到原爭受傷的左眼,被那明目張膽的傷口蟄了一下。他覺得自己的眼睛也在隱隱作痛:“你眼睛不疼嗎?爲什麼一直不閉上?”
“不疼。”原爭面不改色地說,“我只是想看着你。”
隋禾欲蓋彌彰地迅速轉身朝林外走:“這樣很嚇人,你還是遮起來比較好。”走了幾步沒聽到原爭的迴應,轉頭一看,原爭的左眼,連帶着露在外面的脖子和手,都覆蓋上了一層黑霧。隋禾卡了一下,原本想說這樣太高調了,心中倏忽閃過一個念頭,又吞了回去。
“你這些傷要多長時間才能好?”隋禾邊問邊四面觀察,很快注意到樹林邊一輛沉睡在黑暗中的改裝越野。
原爭說:“很快。”
隋禾“哦”了一聲。他現在眼力很好,可以清晰看見十幾米外越野中睡着的人。在這麼危險的地方孤身露宿,這人怕不是找死?
隋禾剛走到車邊,那人就睜開眼睛,看來在沉睡中也很警醒。車裏車外視線對上,隋禾沒開口,那人眼圈先紅了。
隋禾無聲嘆了口氣。
那人折騰半天才打開車門,近乎連滾帶爬地下來,沒站穩就要撲過來熊抱。隋禾後撤的腳還沒擡起,一片黑霧就出現在兩人中間。那人深受其害,陡然色變,拿出一把槍指着黑霧。他的身體繃得像拉滿的弓弦,隨時預備着逃跑,卻又顧忌着什麼,硬生生逼自己紮根在原地。
這下,就是有重逢的千言萬語,也在變故中戛然而止。
隋禾掃了“始作俑者”原爭一眼,不輕不重地說:“可以收回去了。”
黑霧緩緩消失。
隋禾清清嗓子,在那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中開口:“很久不見,你也不用這樣歡迎我吧?半仙?”
半仙程才把槍轉向站在隋禾身後的原爭:“你快躲開!後面有怪物!”
“沒事。”隋禾後退一步,手搭在原爭肩上,笑眯眯道,“他不會傷害我。”
程才瞳孔驟縮,槍都快拿不穩了:“你在說什麼?”
“我說,這個怪物現在被我收服了。”隋禾一時起了逗弄的心思,搭在原爭肩膀的手順勢往下,勾住原爭的指尖。下一秒,他的手就被整個包住。他抽了一下沒抽動,乾脆牽着原爭往程才的方向走。
程纔要是有毛,現在應該就炸成了一個球。他噔噔噔連退幾步,後背靠上越野才停下。
隋禾停下腳步:“你怕什麼?我是人不是鬼。”
程才的目光落到一人一怪物交握的手上,表情變得空白。
“這是深淵最強大的……”隋禾停頓一秒,“生物。我說服他改變了立場,現在投向人類。所以把他帶來了。”
程才大腦持續宕機。
隋禾沒給程才留下消化的時間:“你在這裏幹什麼?”
程才恍恍惚惚地回答:“等你。”
“等我?”隋禾不明所以。
“我以前說過,每七天都會來045等你一整天,包括晚上。”程才逐漸撿回語言能力,眼神中卻還是天崩地裂般的難以置信。
隋禾看出程才的不安與懷疑,覺得再不解釋程纔可能就要拉上他逃跑了。這一切實在說來話長,他也並不願意將他和原爭之間的點點滴滴廣而告之。於是他從口袋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攤開鋪平,露出上面“好人一生平安”六個字,試圖分散程才的注意力。
“你的預言很準。”隋禾把紙條在程才面前晃了晃,忽然感到手上被握着的力度驟然加大,他不動聲色地捏了回去。
程才愣住了。半晌,他像是卸下了某種沉重的包袱,從肺腑中吐出一口氣。他垂下握槍的手,嘴脣動了動,想說些什麼,在察覺到隋禾和怪物的暗潮洶涌後,又失去了說話的興致。
隋禾察覺到原爭有點不爽,卻不清楚原因,向原爭投去一個疑惑的眼神。原爭一言不發,只是把隋禾的手握得更緊了。
這下,場中一片沉默。隋禾乾咳一聲,好心地給程才喚魂:“你是不是馬上回京城?”
程才呆滯地點點頭。
“那你帶我們去京城吧。”隋禾意有所指,“帶某位去見見世面。”
上了車,變成鋸嘴葫蘆的程才一聲不吭,假裝自己只是個盡職盡責的司機。隋禾暫時沒顧得上幫助程才重塑世界觀,他抽回自己的手,對緊挨着坐在一起的原爭低聲說:“你怎麼了?”
原爭直視前方,輕聲回答:“爲什麼你會留着他送的東西?還留了這麼久?”他的聲音乍一聽平平淡淡,仔細琢磨才能窺見三分敢怒不敢言。
隋禾隱蔽地笑了一下,嘴上還是堅持不饒人:“他送的東西有意義。”言外之意,原爭送他的都是些上不得檯面的東西。那個蘑菇燈除外。
原爭顯然被這個問題難住了。他長眉輕輕蹙起,思考片刻才轉向隋禾,眼中是不加掩飾的困惑與難過:“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但是,我不知道你想要什麼。”
原爭的情緒時常過於直白,生活在崇尚含蓄國度的隋禾有一點兒喫不消。他匆匆轉開視線,與後視鏡中偷窺的程纔對上了。
隋禾惱羞成怒:“好好開你的車。”
程才被當場抓包,連忙坐正,恨不得自己生出一身耳朵。
隋禾正了臉色,順勢對原爭說:“我想要你一切配合我,甚至……”他清透的眼睛看着原爭,在短短時間裏就恢復了冷靜,“你殺掉其他怪物,能做到嗎?”
“可以,什麼都可以。”原爭不假思索,“你想要做的事,我都可以替你完成。”
“那我現在告訴你我的目的。你既然答應了,我就會最大限度的利用你。”隋禾觀察着原爭的神色,原爭對這近乎薄情的話沒有絲毫不滿,“收服你這樣強大的深淵生物,必定會振奮人心。通過各國情報聯盟向全世界透露這個消息,再讓你去世界各地剷除最強大的那些怪物,無疑是全人類抵抗侵略的強心針。至於將你和人類世界聯繫起來的樞紐、以及讓你不會再反叛的保證……”
“就是你。”原爭接上了隋禾的話,他的眼神中流淌着某些沒有說出口的情意,“不是樞紐,也不需要保證。當初選擇你做錨點,就是我做過最正確的選擇。你一直都會是我的錨點。”失控時連接他的理智,沉淪時連接世間精彩。
隋禾耳根又開始發燙。他強作鎮定地繼續說:“最開始,所有人都不會相信,無論是平民還是領導人,都只會把這件事當笑話。他們以前不想讓我這個‘烈士’活着,現在卻不得不保護我的性命。他們也會忌憚你,揣測你所作所爲的目的,甚至想方設法穩住你、討好你。我要做的,就是在懷疑和安撫之間,讓他們做出能帶來最大利益的選擇。”
默默偷聽的程才忍不住插話道:“不知道其他國家怎麼想的,但我們國家並沒有想要你死……也許在我的立場來說有點蒼白,但是,上層沒有你想的那麼不堪。”程纔在隋禾帶有壓迫力的眼神中嚥了口口水,“我知道你經歷過很多惡意,但是,我說真的,我們國家,跟其他國家不一樣。不然杜處爲什麼要從地下市場救我?那時我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了。也許有人擔心你名聲太大會動搖他們的地位,但現在已經是能者居之的時代,再高的地位在危險面前還不是不值一提?就算來幾個團幾個師的兵力,擋不住的還是擋不住。”程才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原爭,“比如這位。”他顯然已經猜出了原爭的身份——在預知夢中一念摧毀一座基地的那個王者。從程才抖得篩糠似的手就可以看出一二。
隋禾不置可否:“不管以前怎樣,現在全世界沒人敢動我了。”
程才又咽了口唾沫:“如果你們真的是我猜的那種關係……何止不敢動你,全世界都會害怕你。”
隋禾笑了一下:“就是你想的那種關係。”
程纔打了個寒噤,縮頭不敢說話了。
隋禾繼續對原爭說:“想要利益最大化,他們可能選擇將我們的關係公佈於衆,也可能把我塑造成以個人能力收服怪物的英雄。不過後者只會讓我的威望更水漲船高,所以我猜測是前者。”他微微垂下眼,一縷碎髮落在他臉側,這一刻,陰謀者的氣質從他身上褪去,又變回那個溫言軟語的大學生,“另一個目的,既然我已經答應……我就想讓你更瞭解人類。人類的赤忱和自私、豁達與機心,都是你尚未了解的內容。人類這種弱小的生物能存在這麼長時間,靠得當然不只武力與科技。”他的目光從眼角掃出來,是一種欲說還休的期待,“互相增進了解,我才能更好的接受你。”
原爭:“我很期待。”
兩人一怪物低調地進入京城後,隋禾高調地把原爭帶進特情處。他對周圍士兵擡起的槍和震驚的眼神視若無睹,以近乎挑釁的態度施施然踏進特情處大門。
杜處早已收到消息,在會議室等待。這個年紀不輕的高層幹部,經歷過無數風風雨雨。在黑霧籠罩看不清面貌的原爭走進來時,卻還是沒控制住,露出了驚愕又忌憚的表情。不光是杜處,在場所有人無不色變,大概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也是白搭——這裏的人大多是文職,很少直面戰場的殘酷,乍然感受到原爭磅礴的威勢,膽寒也算情有可原。
原爭畢竟是深淵的生物,就算不言不動、不表露任何敵意,本身的危險也無法忽視。
隋禾就像沒感受到緊繃的氣氛,帶着原爭坐下。他出聲打斷全場死寂:“杜處,別來無恙啊。”
杜處此時已經收拾好表情,沉穩道:“我代表特情處,向你的凱旋表示歡迎和祝賀。”
隋禾笑得冷淡又疏離:“不用,去深淵是我自願,算不上凱旋。先前我的目的程科長應該也聽到了,不需要我再說一次。我來此的目的,就是露個面,給你們增加點壓力,以免你們不相信。”
他掃視一圈,滿意地看見一些人頭上都見了汗。這何止一點壓力,這簡直就是泰山壓頂了。隋禾知道這多少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但還是感到心情舒暢。
這時,一箇中年男子開腔道:“當初你來這裏帶走Y01的時候,我們沒有爲難你。我們知道你是爲人民着想的好同志,把你追認爲黨員,你的父母現在也很好……”
“不用跟我打感情牌,也不用擔心我的立場問題。我堂堂正正出現在這裏,就表明了我的態度。”隋禾皮笑肉不笑地說,“七天,夠你們討論出結果了嗎?”
一位女性說:“這件事非同小可,我們要先向上級報告,上級認定可行纔會告知其他國家。聯盟討論不是朝夕之功,七天恐怕……”
“七天之後我就不在這裏了。”隋禾把椅子往後一拖,金屬椅腿在地上刮出一聲刺耳尖響。他站起身走向門外,原爭緊隨其後。推開門時,隋禾頭也不回地補充了一句,“你們可以等,深淵未必等得下去。”說完,在走廊一水上膛槍炮的列隊歡迎下,旁若無人地穿過去。
程才顯然是受命而來,戰戰兢兢地跟在後頭,不敢上前。隋禾走到自己曾住過的那個房間前,偏頭看了一眼程才。程才貼着牆蠕動到門口,迅速掏出身份卡替隋禾開通權限,再把鑰匙什麼的一股腦拋過去。
隋禾手都沒伸,全被原爭接住了。程才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隋禾頗感無奈,讓原爭先進房間,問程才:“你到底要做什麼?”
原爭一走,程才就十分誇張地鬆了口氣。他擦擦額頭上不存在的冷汗,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吞吞吐吐道:“那個……太可怕了,我離他五米遠,就像面臨海嘯一樣。你是怎麼敢和他……”
隋禾確實沒感受到過原爭的氣勢,不知道是原爭在他面前刻意收斂還是早就習慣了。他老神在在地說:“有嗎?我沒感覺。”
程才一噎,機智地換了個話題:“你今天的表現可真是絕了,輾壓全場,大家說話都不敢大聲。”他左右亂瞟,確定沒有人偷聽,才幾乎不動嘴脣地說,“這可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隋禾斜倚着門框,手插在兜裏,看起來有些懶散。深色的眸子含着冷光,臉還是那張臉,人卻不一樣了。
就好像在深淵的這兩個多月,經歷了一番難以想象的淬鍊,因而脫胎換骨。曾經身陷陰謀只能隨波逐流的人,如今已經成了計劃的操盤者;曾經孤注一擲才能擁有話語權的人,如今成了全世界最不敢惹的存在。程纔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隋禾,在心裏嘆了口氣。他踟躕了片刻,才含糊不清地問:“你現在真的站在……這邊嗎?”
隋禾沒什麼感情地掃了他一眼。
程才卻像是在寒冬臘月潑了一盆冷水,驟然清醒過來。他怎麼能懷疑隋禾的立場呢?大概全人類都死光了,隋禾也會堅定不移地站在深淵對面。他自知失言,不敢再面對隋禾,匆匆找了個藉口,轉身溜了。
隋禾關上門,與在沙發上研究遙控器的原爭對視一眼。
原爭放下遙控器,走過來問:“心情不好?”
隋禾哼了一聲:“我就知道,誰都不會相信我。”“我相信你。”原爭牽住隋禾的手,把隋禾帶到沙發邊坐下,“別想他了,想我。”
“美得你。”隋禾把手抽出來,給電視調了個臺,恰好是《分析人類勝利可能性》的訪談節目。
原爭有些遺憾地空握了一下失去溫度的手,不敢造次,只能隱蔽又貪婪地注視着隋禾的一舉一動。
電視裏,A專家說:“我認爲人類勝利是必然。侵略戰爭向來是不義之戰,不義之戰必敗。首先,覺醒者和進化者的出現讓我們有了對抗怪物的實力。”
B專家反駁:“但是怪物進化速度比人類快很多倍,根據預測,深淵中怪物數量比現存人類也只多不少。這種情況下,人類如果不使用核彈,怎麼可能會勝利?”
A專家氣得臉紅脖子粗:“核彈是下下策!核彈無法對某些怪物造成傷害,還會讓地球被嚴重污染。要是怪物也變異了怎麼辦?”
B專家面露不屑:“怪物本就是超越常理的力量,還在乎變不變異嗎?”
隋禾看得津津有味,沒注意到原爭離他越來越近。直到熟悉的冷冽氣息從他臉頰擦過,他才驟然回神,側首時鼻尖和原爭差點撞上。
原爭顯然早有預謀,不閃不避,直直地看着隋禾,兩人近得呼吸可聞。隋禾往後退了一下,剛好靠上原爭等候多時的臂彎。在特情處咄咄逼人的大佬此刻磕巴了一下:“你、你要幹嘛?”
原爭直白地說:“從回人間到現在,你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沒有超過十秒。你和程才聊天、爲了人類奔忙,現在好不容易閒下來,卻又只顧着看電視。”他的目光有些委屈又有些偏執,“我不該不經允許就擅自動作……但我真的忍不住了。”
說完,原爭就吻了下去。
隋禾猝不及防被困在沙發上,被動承受着狂風暴雨。他一開始還能留意到A專家說“我們一定會勝利”,當原爭察覺到他的心不在焉,力度越來越狠時,他就什麼也聽不清了。
不知過了多久,隋禾脣上一痛,連忙推開原爭。他舔了舔自己的嘴脣,嚐到一絲淡淡的腥味,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瘋狗居然把他的嘴咬破了。他對原爭怒目而視,原爭卻堂而皇之的露出回味的神情。隋禾簡直沒轍,只好撿起掉到地上的遙控器,眼不見心不煩地繼續看訪談。
兩位專家的脣槍舌戰進行到白熱化階段,恨不得大打出手。A說:“照你這麼說,人類遲早滅亡,怎麼不乾脆自殺?”
B反脣相譏:“我只是說按照這個趨勢,人類必然失敗,但是如果有意外,比如說深淵內訌之類的,不是沒有轉機。”
A笑得打跌,全然失去了專家範:“深淵都是沒有腦子的怪物,只知道喫人,你還指望內訌?怕不是在做白日夢!”
“我沒有喫過人。”原爭主動自證清白,“也沒喫過其他世界的生物。”
隋禾想到什麼,臉色變了:“那你喫過怪物嗎?”
“也沒有,我什麼都不喫。”原爭搖搖頭,“我只吸收能量。”
隋禾悄悄鬆了口氣,放下試圖擦嘴的手。
不多時,門被敲響,飯送來了,還是兩份。
隋禾知道原爭吃不了,退了一份回去。打開飯盒看到極其豐盛的飯菜,卻也沒多大胃口。
“你真的吃不了?”隋禾不死心地問。
原爭說:“吃了就會吐。”
隋禾剛拆開筷子,聞言來了興致:“你試過?”
原爭“嗯”了一聲:“我潛意識知道不能喫,和你去小喫街時試了一次,回去就吐了。”
隋禾的手僵了僵:“那杯奶茶?”
原爭點點頭。
隋禾食不知味地往嘴裏塞了一片小白菜,嚼了兩口,注意到原爭毫不掩飾的目光。隋禾問:“喫飯有什麼好看的?”
原爭說:“好看。”
隋禾不吭聲了,悶頭飛快扒完,比平時喫的還多些。
夜晚降臨,隋禾洗完澡坐到牀上,翻看程才先前扔來的一大堆東西。
有寫着他真名的身份卡,身份、組織、基地欄都是空白;有一把掛着平安符的鑰匙,就是在通道樹看到的、寫了“隋”字的那個;有一張黑卡,上書“華國全基地通行證”;有一枚包裝起來的嶄新黨徽;還有一本迷你版的《怪物弱點圖鑑》。
隋禾翻了翻圖鑑,剛想問原爭的弱點是什麼,擡起頭卻沒看到人影。
他收拾好這些東西,走出臥室,看到客廳的沙發已經被黑霧整個遮蔽,原爭陷在裏面看不出輪廓。
“原爭?”隋禾喊了一聲。
黑霧盡散,原爭擡頭看來,眼睛竟然已經好了,連帶着身上的傷都消失無蹤。“怎麼了?”原爭問。
隋禾本以爲原爭會黏着他進房間,現在看來是錯覺。他暗暗鬆口氣。實際上,兩人心結雖解,卻總有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橫亙其中,讓他的心忽上忽下,又不得不裝模做樣的欺騙原爭。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讓摻雜着利用的感情更牢靠一些。
原爭又問了聲,隋禾纔回神。他看見原爭起身走過來,忙說:“沒事,就是有個問題。”
原爭:“什麼問題?”
隋禾正要開口,忽然想到這裏有可能會安裝攝像頭,那麼全世界都會知道原爭的弱點了。他便鬼使神差般改了口:“你爲什麼這麼自覺?”
原爭很快理解了這沒頭沒腦的話。他已經走到隋禾近前,比隋禾高一些的身材擋住從後而來的光,立體的五官上暈染開淺淺的陰影。原爭低低地說:“你救了我,一命還一命,你不欠我,我卻還欠你。所以我不奢望你的真心,能一直看着你就夠了。”
隋禾瞳孔細微的縮了縮。這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像一個卑劣的小人。明明也喜歡原爭,卻從不敢坦誠。
“除非我實在忍不住,否則我不會冒犯你。”原爭剋制道,“你讓我做什麼我都心甘情願,因此我不會做你不甘願的事。”
原爭彷彿深諳“以退爲進”這一招式,隋禾被這一番剖心析肝的話說得愧疚不已。隋禾牢牢掌控着這段感情的主動權,算是既得利益者。這麼想來,心就更軟一分。於是他脫口道:“你不是想看着我嗎,不進來怎麼看?”話音剛落,看見原爭驟然亮起來的眼神,又懊惱地恨不得咬掉自己舌頭。
可惜覆水難收,他扛着原爭越來越灼熱的眼神,人都快冒煙了。情急之下,他指向客廳一腳收起來的行軍牀:“你睡那裏,呃,搬進來。”他義正言辭道,“不準用你那些稀奇古怪的方法,要像人類一樣用手搬。”
說完,他也不管原爭的反應,匆匆回了房間。
門外響起短促的拖動聲音,看來原爭確實在自己動手。
隋禾轉了兩圈,漸漸冷靜下來。他想:實在不行就當原爭不存在。
很快,原爭拎着行軍牀輕輕鬆鬆地走進來。隋禾坐在牀邊,指了個位置。原爭不用睡覺,按理來說有張椅子就夠了。隋禾卻下意識想讓原爭學會人類的習慣——也不知道是不是強怪物所難。
一切安靜下來,隋禾躺在牀上,背對着原爭。
隋禾實在難以忽略身後那存在感極強的目光,試圖分散注意力:“你想聽童話故事嗎?”
原爭說:“想。”
隋禾笑了一下。於是他開始給原“寶寶”講《萵苣公主》:“從前有一個頭發很長的公主……”
夜色溫柔,月光照在不知不覺睡着的人類身上,裁成綿延的形狀。
原爭靜靜地坐起來,目光停留在隋禾臉上,一直沒有移開。
“今天帶你逛一下特情處。”隋禾看了一遍程纔給的地圖,指尖停留在“實驗室”上,“順便讓你發光發熱。”
原爭身上傷好全了,爲營造神祕感,還是籠罩在淡淡的黑霧之中,聞言什麼也沒問地點點頭。
隋禾避開機密的地方,帶着原爭認完了地形,在衆人心驚膽戰的眼神中,踏進其中一個實驗室。實驗室只有一個趕鴨子上架的程才,公事公辦地介紹各種設備。隋禾對此不感興趣,打斷程才:“直接把要提取的材料拿出來就行了。”
程才機械地點頭,取出一些怪物殘骸後就想溜之大吉。
隋禾喊住程才:“你不留下來監工嗎?萬一我打壞了儀器怎麼辦?”
程才的目光瞟向原爭,行至半路又硬生生收回來。他面有菜色地說:“好吧。”
隋禾轉向原爭:“研究小組提取不出某些怪物遺骸中的能量,也就無法繼續研究。這項任務交給你了,沒意見吧?”
原爭說:“好。”原爭完全沒注意恨不得縮進牆裏的程才,確切的說,除了隋禾,他沒把任何人類放在眼裏。他在隋禾的指揮下輕鬆抽提出遺骸中的能量,再導入特製的容器中。隋禾教一次原爭就學會了,索性無情地讓原爭獨自工作,轉頭去找程才的麻煩。
“幹得不錯啊,現在可是名正言順的科長了。”隋禾說。
程才扯了一下嘴角。
“這麼怕啊?他不喫人。”隋禾似笑非笑地刺了一句,“我也不喫人。”
程才苦笑。
隋禾知道程才的防備不針對自己,還是有點不爽:“你可以算一下,看他會不會殺了你啊。”
程才就是再心大,也能聽出來隋禾對那位的維護了。他理智上知道自己很安全,情感卻未能免俗。他明知故問道:“那位一直聽你的話嗎?”
“我都能讓他投向人類了,你說呢?”隋禾不鹹不淡地反問。
程才搖擺許久,終於還是相信了自己的直覺,或者說,相信了唯一活着的朋友。他妥協似地低下頭:“好吧,那我……祝你們永遠幸福。”
隋禾笑了一下,打破有些僵硬的氣氛:“那就借你吉言了。”
次日,隋禾在原爭面前晃了晃身份卡:“我現在幾乎是華國最有錢的人了。”
“那你要養我嗎?”原爭迅速接上。
隋禾沒想到原爭還會說這種話,愣了一下才笑着推開原爭:“做夢呢。今天帶你去逛商場,買幾套衣服。”
作者有話要說:寫麻了,今天來不及修了,原本打算日萬結果還是功敗垂成or2爭取明天補上
今天我們的口號就是:甜甜甜!
以及原爭真的被小禾包養了
#富婆小禾和他的保鏢男寵#(狗頭)
(猜猜富婆小禾的錢是哪裏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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