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其五·大反派（伍）
“很可笑吧。”他擡頭望着無盡的黑夜，在淒冷的風中輕聲對着身旁的人說：“你我廝殺一生，最後居然雙雙落得了這個田地。”
“……”
見身旁的人不語。他頓了頓，捋了捋自己凌亂的長髮，自嘲一般地嗤笑道：“也罷，你這樣生於光明的孩子，怎麼會知道世界的黑暗面呢。”
“放心，”聽着小太子神神叨叨了半個時辰的三寶幽幽道：“這燈籠很快就要滅了，到時候我們兩個都能看見世界的黑暗面呢。”
“誒！！！”小太子瞬間破功，一下子從地上跳了起來：“怎麼這樣啊？那燈滅了我們怎麼辦！這裏本來就很恐怖了！黑漆漆之後那不就是鬼屋嗎！”
“不怎麼辦，”三寶淡淡道：“只能繼續等。按照你之前說的，師尊他們在一點點排查隔絕靈識的地點，找到這裏也只是時間問題。”
“可是我感覺我們這下面已經呆了好久了……”小太子擡起頭看向頭頂的夜空，不由得打了個冷顫：“我都沒喫晚飯……”
“我午飯都沒喫。”三寶摸摸肚子，眼神殺向小太子：“拜某人所賜。”
也許是眼神殺過於凌厲，幾乎是三寶瞪向小太子的同時，他們面前那搖搖晃晃的微弱火苗悄無聲息地熄滅了。小太子頓時發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下一秒就無師自通了瞬移，四肢直接扒在了三寶身上：“嗚嗚嗚嗚嗚嗚主角你要保護我嗚嗚嗚……”
三寶“嚯”了一聲，故意冷冷道：“我憑什麼保護你啊？你之前還打翻了我的飯來着。”
小太子哽咽道：“可我跑過來救你了嘛！”
三寶想起之前和小太子面面相覷大喊救命的場景，咬牙切齒：“……你管這叫做救我？”
“嗚，”小太子緊緊地抓着三寶的腰，聲音帶着哭腔，小聲道：“唔，求求你啦，傲天師兄……”
——好純熟的撒嬌技術！
三寶聽着小太子軟軟奶奶的聲音心都快化了。他別過頭，輕咳一聲：“別亂喊，師尊還沒收你，我不是你師兄。”
“三寶哥哥！”小太子從善如流地改口，趴在三寶肩膀上叫着：“好哥哥！天下第一帥氣的哥哥！玉樹臨風器宇軒昂的翩翩君子！我心目中的大英雄！求求你大發慈悲護着我吧！”
“行了！行了行了！”三寶聽着只覺得自己臉上發燒。他用自己沒有受傷的右手往下摸索，輕輕握住小太子冰冷的手，道：“直到我們獲救之前，我都會一直陪着你的，你別太擔心了。”
“三寶哥哥真好。”小太子嘿嘿地笑道：“等我們出去之後，我就帶你回我家，讓我母后給你做好喫的。我母后做的飯超好喫的。”
“你母后？皇后會做飯？”
“對呀，母后經常下廚的，時不時就跑去和御廚的師父學習然後做給我喫。”小太子笑道：“媽媽真好。”
喜歡下廚的北梁皇后。三寶微微眯眼，在自己前世的記憶裏依稀翻出了一點關於這位皇后的信息：將軍嫡女，容貌傾城，賢淑良德，母儀天下，和她那位做皇帝的夫君一併被人稱爲明君賢后。
但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位皇后……
“齊冶，”三寶眼神微暗，輕聲喚道：“你爲什麼要加入穿越門？”
“不要叫我齊冶，”小太子正兒八經地糾正道：“要叫我嗜血魔尊大人！”
“……小太子，”三寶重新道：“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爲什麼要加入穿越門了嗎？”
“哼，”雖然對於三寶的稱呼還是非常不滿意，小太子還是不情不願地回答道：“因爲系統讓我來的我就來了。”
好嘛，穿越者的基本理由。
三寶換了個表達方法：“那除了這個之外，你的父皇母后爲什麼會同意你來修仙？你可是一國的太子殿下啊，未來肯定是要回去繼承皇位的吧？”
“修仙怎麼了，我父皇也是修仙者哦。”小太子道，語氣頗爲自豪：“父皇現在是築基期巔峯，突破金丹指日可待。”
“突破金丹？你的父皇？”三寶一愣，隨即追問：“你的父皇如今年歲幾何？”
“四十歲吧，怎麼了？”小太子奇怪道。
“四！”三寶差點叫了出來，然後迅速控制自己的聲音道：“……沒什麼。”
小太子便繼續嘰嘰喳喳地說起他母后的手藝。三寶則掩去眸中的錯愕，陷入了沉思。要知道突破金丹期的平均年齡一般都是在一百五十歲左右，這還算是天賦極佳的，那些天賦一般的人兩三百年才能勉強問鼎大道。但無論這兩者天賦如何，他們都花費了大量的時間閉關修行或者外出歷練。
所以像是北梁國君這種四十歲，把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而且還修煉到築基期巔峯的人，三寶只能想到兩種可能：要麼這人是珍寶級別，不，怪物級別的天才，要麼此人背地裏修煉了魔道。
等等。三寶看向小太子，在黑暗中勾勒着那和齊冶一模一樣的容顏，心裏倏然一沉：……或許還有第三個可能。
“龍傲天！你有在聽我說話嗎！”小太子對着三寶不滿地嚷嚷着。見三寶沒有回答，他便直接伸出雙手拍了拍三寶的臉頰：“龍傲天！聽我說話啊！”
“嗯嗯，聽着呢。”三寶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然後他全身一僵，突然愣住了。
小太子現在雙手都放在他的臉上。
那他現在握住的這隻冰冷的手，又是誰的？
“……小太子。”
“嗯？”一無所知的小孩眨眨眼：“怎麼了？”
“跑——”
三寶大喊一聲，隨後用盡全身力氣把手上握着的那個玩意扔了出去。小太子被他喊得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只是傻傻地站了起來。三寶斷手尚未得到醫治，微微一動便牽發全身。他踉踉蹌蹌地向小太子的方向跑去，卻撲了個空。同時小孩的慘叫聲在漆黑的隧洞裏迴響：“啊啊啊什麼東西！龍傲天救——”
三寶瞳孔緊縮：“小太子？！”
然而失去燈火的地下陷阱裏伸手不見五指，沒有修爲的三寶眼前除了黑暗什麼都看不見。他聽見自己粗重的呼吸聲，還有耳邊沉悶刺耳的心臟跳動聲。三寶用力捂住自己的斷手，用疼痛克服恐懼，沉聲道：“閣下是爲何人？爲何要抓走我的同伴？”
他一邊大聲質問着，一邊不動聲色地將右手伸向自己的口袋：他其實口袋裏還存了一張火摺子，之前怕小孩吵吵纔沒有說出來。
無人迴應他的問話，倒是能聽見幾聲似乎是小太子的痛苦嗚咽。三寶心裏一緊，立即抽出火摺子，用力一甩，隨即火光洶洶燃起，剎那間將洞穴內光怪陸離的一切照的大徹大亮。
只見在離三寶三米開外的地方，一個由漆黑樹根與藤蔓組成的人半跪在地上。
說那是人着實有些詭異，但那確確實實是一個人的形狀。黑得發紫的藤蔓不知何時已經遍佈了肉眼可見的所有土壁與地面，如同滑動遊走的黑色毒蛇在扭曲着前行。最終彙集在地面的中央，旋轉扭曲出一個成年男子的模樣。乾澀的黑色樹根甚至勾勒出對方手臂與胸口處結實優美的肌肉線條。
是妖？是魔？三寶此刻無暇思考，因爲他看見一條黑色樹根緊緊地纏着小太子已經被勒得發紅的脖頸，還有兩條藤蔓組成的手臂將已經陷入昏迷的小孩圈入自己懷裏。如果不看另一條變成刀片狀的，在小太子面前晃來晃去的鋒利藤蔓，這一幕居然還有着一種詭異的溫馨感。
似乎是被三寶燃起的火光所打擾，那黑色的人影微微擡起頭，用一張沒有五官的樹皮臉冷冷地望向三寶。下一秒，一股冰冷溼滑的的觸感就從三寶的雙腳腳腕上傳來，三寶匆忙低頭一看，黑色的藤蔓已經纏上了他的雙腿。
什麼時候過來的！三寶用力掙扎，可他一隻手骨折，一隻手拿着火摺子，兩條腿根本逃不開對方的捆綁！不僅如此，越來越多的藤蔓與樹根從四面八方遊走而來，蛇一般地纏上他的四肢，帶着勢必要將人掐死的力道慢慢勒住他的脖頸。
一條藤蔓用力碾壓到了他骨折的左手，劇痛讓三寶瞬間慘叫出聲，也讓他一片空白的大腦瞬間清醒。三寶看向自己拿着火摺子的右手，那是唯一沒有被藤蔓纏繞的地方。他又勉強轉過頭，看向被火摺子照映着的地面與土牆，這些地方都被黑藤避之不及地遠遠繞開。
藤蔓怕火！
三寶心一橫，直接用蠻力轉動自己被藤蔓控制住的右手臂，將火摺子向自己的脖頸處的藤蔓燒去。果然一碰到火苗，那些噁心的玩意就如潮水一般飛速退去。但三寶剛把火摺子拿開一點點，新的樹根又前赴後繼地撲到了三寶的身上。
火摺子已經漸漸燃盡，而黑色的藤蔓無窮無盡。三寶焦頭爛額，正想着到底要先燒哪裏的時候，耳邊卻突然傳來一聲布帛撕碎的聲音。三寶轉頭向聲源處望去，只見那黑色藤蔓聚成的黑影一把撕碎了小太子上身的衣衫，露出了小孩白白嫩嫩的皮膚。
三寶的瞳孔驟然緊縮，歇斯底里地喊道：“住手！放開他！”
那黑色的人影恍若未聞。他動作輕柔地將小太子翻了個面，黑色藤蔓組成的手在小孩後背順着脊椎骨上下撫摸着——
“不許碰他！”三寶嘶吼着，雙眸充血，整個人的表情猙獰而恐怖。他幾乎是苦苦哀求道：“有什麼衝着我來！你他媽放開……放開我的師弟——”
那人動作一頓，緩緩擡起頭，樹皮臉望向三寶。
那張臉明明沒有五官，但三寶卻隱約看見那人對着他，冷冷地嗤笑了一聲。
下一秒，黑影握住那片鋒利的藤蔓，當着三寶的面，重重地在小太子的後背劃出一道深深的血口子。
深可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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