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其六·寒潭隱（貳）
千尺寒潭中心，屹立着一根巨大，泛着金屬冷光寒冰玄鐵。
天地蒼茫，在這目力所及之處皆爲雪白寒潭內，唯有這一根黑色玄鐵斜斜地插在冰面之上，表面光滑平齊，不染半點風霜。
等等這不是重點！師尊伸手用力拍了拍自己臉，竭力使自己大腦清醒，然後再次向玄鐵下端凝神望去。
——那玄鐵底部，綁着一個衣衫襤褸男人。
男人被帶着封印黃福鐵鏈牢牢地釘死在玄鐵上，頭顱以一個不自然角度低垂着，一頭張揚赤色長髮早就覆蓋上了一沉厚厚冰雪。他手腳全無衣物遮掩，在寒潭作用下已經與鐵鏈和冰雪凍在了一起。男人身上掛着一身破破爛爛看不出顏色衣袍，從布料破洞裏露出來皮膚也凍得僵硬青紫。
沃日。
師尊心裏此時此刻只能說出這兩個字。他對着男人左右看看，喊了對方好幾聲也沒有得到任何迴應。最後他只能從腰間抽出自己摺扇，微微用力，挑起男人下巴。
然後他就看見了一張已經附滿白色冰霜面頰。那人眼睛睜得大大，甚至連睫毛與瞳孔上都結出了一層厚厚冰雪。
他死了。
那雙結了冰眼睛死不瞑目私地看着他，青紫嘴角微微上揚，似乎正在對着眼前人露出一個扭曲而肆意笑容
師尊觸電一般收回摺扇，瞬移回到徒弟們身邊。在兩人關切目光中，他臉色煞白，嘴脣都在哆嗦着：“完了完了完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大師兄急忙道：“師尊，出什麼事了！”
師尊渾身顫抖着，一把抓對方手，眼眶發紅，聲音悲切：“老大啊！你說，非法監|禁，長期虐待，和蓄意殺人……要判多少年？”
大師兄渾身一震，立刻悲從中來，絕望而憐憫地看着師尊：“師尊，這已經不是多少年問題了！這恐怕或多或少是……死刑，而且是立即執行那種！”
師尊聞言面如死灰，雙手顫抖着放開大師兄雙手，顫抖着從自己袖子裏掏出紙和筆，顫抖着一邊流淚一邊強顏歡笑：“啊哈哈，那趁現在我還沒有戴上銀手鐲，我趕緊來立個遺囑……老大，老二，你們誰想繼承我門主位置？”
大師兄眼角也留下兩行清淚，哽咽道：“師尊，門主不門主不重要，反正你每次都把文書工作丟給我做，自己躺在牀上打遊戲。”
“……喂。”師姐死魚眼地看着兩個處於生離死別頻道男人，重重地咳了一聲：“兩位，首先這裏不是法治社會。其次，師尊，做這些事情人是貢生門門主，不是你。更何況嚴格意義上來說，貢生門門主是仙尊，是這個世界執法者，因此合理推斷，寒潭裏面死掉人應該是被他執行死刑罪犯纔對吧？”
師尊和大師兄眼神瞬間活了起來：“對哦！”
身材嬌小少女不動聲色地翻了個白眼：“好了，回到正題。師尊，你有認出裏面屍體是誰嗎？”
師尊：“稍等。”他身形一閃，片刻後又閃現了回來，手裏舉着自己手機：“拍了好幾張照片，一起來看看？”
三個腦袋湊在了一起。師姐盯着照片：“男，紅頭髮。”
“是魔。”師尊道：“雖然死了，但是周身魔氣殘留依舊很強大，我保守估計至少是魔王級別。”
“不，”大師兄輕聲道：“他是魔尊。”
兩人齊齊看向他，師尊問：“你怎麼知道？”
“因爲這個人是門派歷史課上出現人。”大師兄道：“紅髮血眸，生性狡猾暴虐。百年前與師尊一戰後敗落，之後就再無他蹤跡，人們都說魔尊已經隕落了。”
“……但其實百年前魔尊戰敗後沒有死，而是被師尊囚禁起來了。”師姐若有所思地盯着師尊，那眼神直叫師尊背後汗毛豎起，他汗顏道：“怎麼了？”
師姐：“你是gay嗎？”
師尊：“？？？！！！你是老四嗎！怎麼突然問這種問題！”
“不，我是很認真在問你這個問題。”師姐面無表情道：“仙尊魔尊，正道邪道，相愛相殺，一方敗落後，你將心愛男人囚禁在自己身邊，強取豪奪，霸王硬上弓。”
師尊驚恐地看着她：“喂喂餵你不要用這樣一本正經語氣說這麼恐怖話啊！”
“但二師妹說有點道理，”大師兄摸摸下巴，也認真分析道：“不然還有什麼可以解釋師尊將魔尊囚禁在門派禁地一百年？而且根據魔氣潰散情況，魔尊死亡也是最近事情。也許是有人最近來到禁地，一不小心把他給玩死了……”
面對兩個弟子齊齊投來懷疑目光，師尊快抓狂了：“看我幹嗎啊！我什麼都不知道啊！我從來沒有踏足過這個地方！就算是出了什麼事也是和以前那個貢生門門主有關！我可是結了婚老婆孩子熱炕頭成功人士！”
師姐：“嗯，好呢。”
師兄：“哦，好哦。”
你們完全就是在敷衍我吧！師尊快氣昏過去了。他漲紅着一張臉，用力指指手機裏照片，氣沉丹田道：“而且！就算我喜歡男！這個魔尊！長相完全不是我菜啊！”
迴音迴響在空曠禁地。於是在千尺寒潭上方就不斷地迴盪着“菜啊”“菜啊”“啊”聲音。一時間，沒有人說話，直到——
“啊，師尊我悟了。”大師兄一拍手，驚喜道：“所以師尊真喜歡傲天師弟那種清俊沉穩美少年是嗎？”
“噗！”師尊一口老血卡在喉嚨裏。他狂吼道：“不不不不不不老大你說什麼b話呢！”
師姐也瞭然地點點頭，體貼道：“我這就回去告訴小師妹。放心，我支持LGBTQ人羣。”
“……”師尊覺得自己已經心如死灰了。他有氣無力地舉起手機，發動了最後一個論點：“行了！不要去管我性取向了！總而言之，魔尊都死了！就說明事情都已經結束了吧！”
這個論點起到了效果，大師兄思維被拽回了正軌：“確實，我們現在手上關鍵劇情裏沒有提到這個前代魔尊，提到最多魔尊……是後期黑化後主角。”
“但是我們真能判斷這個魔尊已經死亡了嗎？”師姐依舊蹙眉：“這個人太蹊蹺了。首先我們根本不知道他是怎麼死，其次他背後淵源故事，法術能力我們都不清楚。萬一他現在其實是出於假死狀態呢？等我們一把他給埋了就立刻復活那種？”
“唔，這個想法不錯。”師尊讚許地點點頭，看着手機裏照片，眸色一暗，低聲道：“那麼，爲了杜絕這種可能性……”
男人緩緩伸出自己骨節分明右手，在虛空中輕輕打了一個響亮響指。
“砰——”
大股氣流裹挾着冰霜向四周蔓延開來，師姐和大師兄同時震驚地回頭望去，只見原本捆在玄鐵上屍體已經徹底炸成了晶瑩粉末。師尊揮揮手，那些粉末便自動燃燒起來，很快連渣都不剩了。
“隱患解決。”師尊笑眯眯地搓搓手：“我們回去吧！”
“你！你怎麼把屍體都炸沒了！”師姐瞪着他：“我還想檢查一下魔尊身上魔氣和之前黑樹精魔氣是否一致呢！”
“是一致。”師尊擺脫了基佬名聲，輕輕鬆鬆地往回走：“我已經確認過了。估計就是前段時間魔尊死亡，大量魔氣潰散。那樹精住在禁地裏就吸收了這些魔氣，從此變成了魔物。故事結束。”
“那黑樹精爲什麼要攻擊主角和反派！”師姐不依不饒：“而且根據主角所說，樹精似乎是衝着反派去。這是爲什麼？”
“很簡單啊，打架都是先打弱。”師尊大步往回走：“雖然這兩人都很弱啦，但是傲天能一拳把小屁孩打飛，看來還是強一點。”
師姐還是不放心：“可是萬一那樹精背後有什麼人在指使……”
“姑娘，”師尊無奈回頭：“你思慮過重了。”
師姐抿了抿嘴，別過臉去：“我只是擔心劇情會被擾亂，影響我做任務。”
“你可以先把眼前任務完成啊。”師尊道，臉上露出一個有些猥瑣笑容：“嘿嘿，昨天我們開會時候，我偷偷瞄到了你任務單……”
師姐面無表情地撞開師尊身體，徑直往禁地出口走去。師尊噘噘嘴，對着她背影，一字一頓地喊道：“我看見任務單上說！你要扒主角衣服——”
“你他媽給我閉嘴！”
師尊捂着肚子開始狂笑。他一邊笑一邊用力拍了拍大師兄肩膀：“哈哈哈哈哈哈老大！你看見她表情了嗎哈哈哈哈哈……”
“嗯？”大師兄回過神，把視線從魔尊屍體炸燬地方收回：“師尊你說什麼？”
“沒啥，和姑娘開玩笑呢。”師尊緩緩收起臉上笑容，墨色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大師兄：“你還好吧？”
大師兄一愣，搖搖頭，輕聲道：“沒事，就是有點被剛剛那具屍體嚇到了。”
“那正常，屍體多噁心啊，回去看幾個搞笑視頻緩解緩解。”師尊拍了拍大師兄肩膀：“有什麼事情就和我說啊，別憋在心裏。”
見大師兄乖乖點頭，師尊笑了笑，好哥倆似地摟住對方脖子：“走走走，我們找個地方圍觀她扒三寶衣服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師兄低頭悶笑，面色如常。
寬大衣袖遮掩下，青年慢慢鬆開被自己攥得指節發白雙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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