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其八·北梁行（柒）
現場氣氛一度十分焦灼。
小師弟盯着桌面上那熟悉手機,暈暈乎乎大腦似乎運轉不過來了。
他皺着眉頭，過了好半天才對着三寶大喊：“你！之前我手機不見了！是不是你偷！”
“當然不是了！”三寶表情嚴肅極了：“我是古代人啊，我不知道手機是什麼東西。怎麼可能偷你手機呢？”
小師弟認真地想了一會兒,然後豁然開朗：“對哦！”
三寶點點頭：“好了,快把手機密碼告訴我。”
小師弟道：“和你說了是1118啊。”
“可是我不認識上面符號,”三寶道：“你知道，我是古代人，我不懂這些,所以你要幫我。”
“對哦。”小師弟恍然大悟,立刻拿起手機,盯着眼前朦朦朧朧數字鍵盤,敲下了1118,末了,他還特意把手伸到三寶面前，貼心地告訴他：“這個是1,這個是8哦！”
“好,我記住了。”三寶把手機收了回來，禮貌道：“謝謝你。”
“不用謝。”小師弟也很禮貌。
靜默。
小師弟拍了拍自己腦袋，喃喃道：“好像有哪裏不對。”
“是啊，”三寶也皺着眉頭,歪着頭想了想,頓悟了：“哦，對了，是不是輪到你了？”
“對哦！”小師弟瞪圓眼睛，含含糊糊道：“到我了！我……我有……”他嘟嘟囔囔了好幾個詞語,然後都自我否定了。半晌,他猛地一擡頭,大聲道：“我有一個……祕密！”
三寶鼓起嘴：“這算什麼！我也有祕密！”
小師弟搖搖頭：“NONO！我祕密……很大！”
三寶搖搖頭：“我祕密！更大！”
小師弟瞪着三寶：“那你說說看啊！”
“好吧，”三寶妥協了。他壓低了聲音，拖着長調，道：“我祕密是……”
小師弟用力睜大睏倦眼睛，緊張地看着他。
“我有……好多好多個祕密！”
靜默。
“你這是耍賴！”小師弟遲鈍大腦這個時候倒是反應過來了。他生氣用力拍桌：“你不可以這樣玩！”
“噗……對不起。”三寶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後立刻道歉：“那我……那我……我說一個大給你聽。”
小師弟雙手抱臂，嚴肅道：“我聽着呢。”
“雖然今生提前了三年……但我其這次來啊，是擔心北梁……和上次一樣，”三寶半闔着雙眸，眼神迷離地看着小師弟：“……落得了個亡國下場。”
“啊？”小師弟眨眨眼，傻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傻叉龍傲天喝醉了哈哈哈！”
“我沒喝醉！”三寶皺起眉頭，漲紅着一張臉強調道：“我酒量比你……比你好！”
“哈哈哈哈哈！”
“我認真和你說話呢！”三寶生氣了。他嚷嚷着：“都是你……你錯！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我至於這麼辛苦地跑來北梁嗎！傻叉！”
他嘟嘟囔囔地罵着，都沒注意到面前小師弟趴在桌子上傻笑，最後笑得睡着了。三寶還在那裏絮絮叨叨：“傻叉！傻叉！都是你錯……你錯！”
他又罵了一會兒，累了，便也趴在桌子上，但通紅眼睛依舊盯着小師弟睡顏看，看久了，竟是有些水光氤氳。
“齊冶，”他咬牙切齒道，聲音卻帶着一絲哭腔：“我……恨死你了……”
他聲音逐漸小了下去，直到最後消弭在了一室寂寥之中。
三寶做了一個很長很長夢。
夢裏他似乎見到了很多人，父母和妹妹，滿天洪水，雨夜橋洞下老乞丐，濃妝豔抹紅衣師姐，沒有被頭髮遮住面容師妹，大師兄嘲諷而憐憫黑眸，以及師尊陰狠與冷漠面容交替出現。
夢裏最後畫面，定格在了十四歲齊冶身上。
這時候齊冶似乎剛剛入門不久，身上貢生門校服還是嶄新白色。少年靜坐在湖心亭中，閉目養神，唯有眉間一點奪目紅依舊明豔耀眼。
三寶垂眸，看向自己，也是一身白衣校服，腳下憑空踏着平靜無波湖水，穩穩地站立。
於是他心下了然，擡腿走向湖心亭，一步一個漣漪，將靜謐湖水攪動波瀾起伏。直到三寶踏入了亭子陰影中，站在了少年面前，他才張開抿得緊緊雙脣：“我在做夢。”
“噗！”齊冶沒忍住，一下子笑了起來。他睜開琥珀色眼睛，笑意盈盈地看向三寶：“是啊，你在做夢。”
三寶面無表情：“從我夢裏滾出去。”
“師兄，你這是在爲難我啊。”齊冶頗爲無辜：“我是隻是你夢裏故人，來來去去全憑你心意，我可做不了主。”
他盯着齊冶半晌，用盡全力想着讓此人滾蛋，但面前少年依舊穩穩當當地坐着，甚至還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開始折了起來，問道：“師兄，你想看什麼動物啊？”
見三寶不答，齊冶自作主張道：“那就折匹馬吧。”
他說着便低下頭，白皙手指翻動着黑色紙片。三寶握緊雙拳，沉默片刻，突然道：“師尊已經變了，所有事情都變了。北梁君王和王后不會死去，北梁不會亡國，此後種種慘劇都不會發生了。”
“哦。”齊冶頭也不擡道：“好。”
“……你就這個反應？”三寶瞪着他，加重了語氣：“北梁太子殿下？”
“你覺得我應該有什麼反應？”齊冶表情平靜地擡起頭：“我應該嚎啕大哭？我應該捧腹大笑？還是說你覺得我應該跪下來，對你感激涕零道‘感謝龍師兄救了我全家？我無以爲報只能以身相許？’”
三寶冷漠：“以身相許就不用了，你以死謝罪就好了。”
齊冶笑笑，手上摺紙動作不變：“如果我以死謝罪就能換回北梁復興，那將我千刀萬剁我都在所不辭。但可惜，我們已經不是一個世界人了。你今生那個‘齊冶’是一個傻兮兮小孩子，幸運，幸福，但……不是我。”
他尾音在消散在了湖面上吹拂而來風裏，微風徐徐，吹散了三寶額前凌亂碎髮。
“別這樣看我，”齊冶好似無奈地擡起頭：“你搞得我多可憐似。”
“我沒有。”三寶立刻別開視線。
對面少年低低地笑了兩聲：“師兄，真別誤會了，我沒有羨慕那個小孩子。我只是在想，那孩子未來是什麼樣子。”
三寶側目：“什麼意思。”
“很簡單啊，”齊冶手上摺紙即將完工，他用力地壓了壓紙馬腿部：“不一樣北梁太子，不一樣故事。或許你今生師尊換了個人，但這並不意味着最基本東西會改變。”
“喂，”三寶沉下臉：“好好說話。”
“我這可是在給你提示，龍師兄。”齊冶擡眸，脣邊帶笑：“你漏掉線索了，師兄，非常非常重要線索。”
“仔細想想，”齊冶輕聲道：“好好回憶，北梁，我北梁，是怎樣亡國？”
三寶瞳孔震顫着，竟是不由得後退了一步：“你……”
“我真很好奇，”齊冶擡眸看向他，琥珀色漂亮眼眸裏無端映出幾分濃稠血色。這亡國太子溫聲細語道：“師兄，那個孩子未來……會迎來哪一個地獄呢？”
他攤開雙手，一個黑色紙馬靜靜地躺在白皙手掌之間。
“好了，龍師兄。”坐在湖心亭內白衣少年突然眉眼彎彎地笑了起來，笑容明媚。他朗聲道：“在那把匕首割斷你喉嚨之前，醒來吧。”
三寶猛地睜開眼睛，身體迅速後仰，右手果斷地拔出腰間鐵劍，在一片漆黑中，對着身旁某處狠狠刺去。在溫熱液體就濺滿了他冰冷右手同時，一聲淒厲慘叫也自耳邊傳來。三寶面無表情地踢開一旁慘叫男人，張開靈識，將客棧房間內一切全都映入腦中：四名黑衣刺客，一名已經被他重傷腹部，兩名手持利刃做攻擊狀態，還有一名……身上揹着昏睡不醒小師弟。
“把人放下。”黑暗中，三寶聲音嘶啞：“我不願與凡人出手。”
對面三人未曾迴應。其中一人直接抱着小師弟向窗邊飛奔而去，另外兩人直接足尖一點，利刃直指三寶要害。三寶低嘆一聲，靈力覆蓋全身，手裏鐵劍翻轉，與刺客兵刃相接。不消幾招，面前兩名刺客全都敗下陣來。
此時窗口已經不見了小師弟蹤影，三寶眸色一暗，在對方敗陣之際直接挑斷了兩人腿部肌腱，隨後便在刺客慘叫聲中衝出窗外。最後一名刺客似乎輕功了得，扛着小師弟便已經飛檐走壁出幾十米外。三寶當即便將靈力聚與足下，不過凌空飛奔幾步便一腳踢上了那刺客頭頂，往下用力一踩，對方便慘叫着放開了小師弟，失足跌下了屋頂。
三寶輕輕一提，就把昏睡着小孩抱在了懷裏，然後立刻跳下屋檐，劍指刺客落地方向。但那地上除了幾個凌亂腳印，便再無人影。三寶一驚，立刻抱着小師弟回了客棧房間，果不其然，那房間地上除了一地血跡與狼藉證明這裏曾經有過一場戰鬥，再也沒了三個重傷刺客人影。
“該死，居然還有後援。”三寶忍不住罵了一句。他輕手輕腳地把小師弟放入了牀上被褥之中，剛要轉身，自己左手衣袖卻被人拽住了。
三寶全身頓時僵住。
“……龍，龍傲天？”他聽見小師弟小心翼翼地開口，顫抖聲音裏滿是驚疑不定：“是……你嗎？”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