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家有喜事 作者:未知 就這樣,任阿山在東北的深濃暮色裏差使着丈夫寫信,秦凝在江南的橘色霞光裏回到了家。 她跟秦阿南、許春燕說了幾句話,再擼擼狗,便回房躲進了空間。 空間裏淺藍的天讓人沉靜,她跳進月亮河裏洗個澡,再出來小竹屋裏坐着,便把今天的信攤在了桌子上。 信紙有點攤不平。 那被淚滴洇染過的地方微微皺起,像憑空被人揉過似的。 秦凝擦乾手,輕輕的去理那幾個地方,可是,怎麼也理不平。 她嘆了口氣,只好把它放在原地,不再去看它。 只是,現在,她該回個信他嗎? 她的驕傲在嘯叫着說:“不,不要理他!壞男人!竟然敢親你!從此都不要理他,把他踩在腳底下!” 她的理智在掙扎着說:“爲什麼不呢?人該遵從內心,其實你不是挺喜歡的嗎?你不過是害怕了,就別裝模做樣了!” 秦凝擡手,輕輕摸了摸脣,那個夏日夕陽下的心跳時刻,便清晰的浮在眼前。 她一直不敢回想,但她知道,它一直在。 她記得,他的黑髮輕輕的飄了飄,陽光從他的黑髮裏灑下來,照亮他的眼。 他低下頭,眼裏是熱烈如火的情意,合着陽光一起,幻化出無數的光影和火焰,照亮了半邊天; 他的掌心滾燙,捧住她的臉,像捧着全世界,他的眼裏,便綴開無數的煙花,絢爛無比; 他的脣,是鮮紅的,溫軟的,也是顫抖的,連帶着他眸中煙花一起,顫抖得火星紛紛灑下,如一場流星雨。 他閉上眼,那紛紛的煙花,便開始盛開在她腦海裏。 他不知道,她有敏感的身體。 他那一刻的情意,差點要了她的命,她無法呼吸,她無法動彈,無法思考,她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只餘腦中煙花爛漫,一波又一波。 那一刻,她所有的行爲都像是被控制了,腦反射弧在許久之後纔有反映。 她能怎麼辦? 她該怎麼辦? 唉! 秦凝嘆了口氣,垂下眼,再看一遍桌上的信,目光便停在“我,不想給你道歉。那是我此生做的最好的事”上。 此生做過的最好的事啊! 那她呢?此生做過的最好的事,是什麼呢? 秦凝把信留在原地,沒再去理。 時間總是能改變一切。 深情也好,薄情也好,動心也好,執着也好,也許,過了一段時間,一切都不是這樣的了呢? 就算過了一段時間,她還是這麼彷徨不安,那,不是還有一輩子嗎? 是誰說的,就算她不婚,他也守她一輩子的? 那,就試試吧。 時間過得飛快,又是一年燒炕時。 現在,一到冬天,到秦凝家來蒲炕,已經是三麻娘子、老六娘子等婦女的保留節目了。 何況今年,秦阿南家又多了好多好喫的,連周綵鳳毛玲娣兩個,也都常常來呢!炕上坐不下,她們就坐在炕下,說說笑笑的,很是熱鬧。 已經是農曆十二月二十八了,秦凝文化站沒什麼特別忙的事,開始放假在家了。 對於現在常常到她家的這羣婦女,秦凝挺歡迎的,原因有兩個。 第一個原因就是,現在,節約領已經在滬上熱賣,寶生一個人幹了半年的東西幾乎一下子賣空,但市場依然是供不應求的狀態。 節約領這個東西,可比賣蔬菜水果要輕省,還不需要太趕時節,不擔心爛了壞了,所以趙進明一開始賣,就起勁得不得了,很快幫秦凝聯繫到了滬上的大百貨商店。 可趙進明起勁了沒幾天,就開始三天兩頭的蹙着眉頭到秦凝家催貨: “囡啊,你就不能讓寶生多做點?再多做點?趕緊的啊,那麼多人買呢,你們不做出來,那花樣都被人家學去了啊!” 秦凝瞥他一眼,無所謂的說: “飯要大家喫的。市場這麼大,你壟斷不了的,你急什麼?有得賺就不錯了,不要太過惹人眼,寶生一個人,能做出多少來,我們要抓質量,打出牌子來,懂不懂?” “懂懂懂,就是……唉!這天天的看着錢流走啊,囡,再想想辦法啊!要是讓人多把我們的花樣學去了怎麼辦啊?” “笨!做生意,人無我有,人有我優,我們的款式多着呢,讓人家學一兩樣去有什麼關係啊?市場這個東西,是相輔相成的,穿的人多了,市場會越來越多的,瞎擔心!等着,我不是已經在找人做了嗎?關鍵是縫紉機啊,你再去弄幾張票,買幾臺縫紉機是正經。” 趙進明就使勁的去搞縫紉機票。 等弄到了縫紉機,秦凝就給項舅舅家裏送去了,讓她那對不大能出工的表哥表嫂、和以後要招女婿入贅的四表姐,開始學着做節約領。 不是啥特別難的工作,項舅舅家又窮怕了,有一線曙光,立刻緊緊抓住,兄弟姐妹幾個十分努力的做,輪流做,幾乎是停人不停縫紉機的做。 爲了防止別人輕易的把款式抄襲去,也是爲了把使用縫紉機和不使用縫紉機的工序分流,盡最大努力的提高產量,秦凝就把一些不需要縫紉機的活,拿回來,丟給來家裏蒲炕的幾個婦女做。 比如節約領上鎖紐洞,比如釘釦子,比如繡花等等這樣的手工活。 秦凝還有商標意識,這個年代,又沒有網絡去了解,這個商標要怎麼織出來?在哪裏的工廠有得織?秦凝暫時還沒有找到,那秦凝就自己設計了一個小貓的樣子,讓幾個婦女繡在每個領子上,當做logo了。 這些手工活,做一個從一分錢到五分錢不等,快手的也能一天做幾十個,也有幾毛錢。 幾毛錢聽起來不多,但對於七十年代的鄉下來說,這可是趕過生產隊出工的錢了,婦女們開心極了,就天天的到秦凝家守着,等活幹。 第二個原因是,現在,秦阿南懷孕了,有三個月了。 秦阿南一把年紀了,沒生過孩子,秦凝更是抓瞎。 現在的年月,也沒有時常去醫院產檢什麼的,那麼,秦凝只好讓這幫經驗豐富的老孃們,時常的來和秦阿南教導幾句。 孕吐啦?該怎麼怎麼的。 嗜睡啦?是怎麼怎麼的。 三個臭皮匠還頂一個諸葛亮呢,一羣生產經驗豐富的婦女,天天的在秦阿南家監督兼保護,秦阿南安心不少,秦凝也長了不少知識,家裏也不沉悶了。 這不,這會兒,她們一邊幹活,一邊喫,一邊又開始絮叨了。 只見秦阿南坐在炕中間,幾個婦女圍着她,一邊和她說話,一邊幫手喫她面前小炕桌上的東西。 王大妹說:“阿南,生個兒子出來啊,兒子纔是頂門立戶的。” 老六娘子說:“噯,別人家都是那樣的,阿南家不一樣,你看看人家小凝,多麼出色!現在還幫我們接活回來幹,我這個月有五塊了哎!” 王大妹立刻討好的說: “對對,阿南家,女兒也是好的。阿南不是說了嗎,這些什麼核桃、栗子、蜜桔、蘋果乾、棗子,都是小凝出去開會拿回來的嗎?還有許春燕,聽說讀書都是第一名呢!對吧,阿南?” 秦阿南輕輕摸一摸尚未隆起的肚子,幸福的笑: “對啊,我家小凝多好啊,有她就是大福氣了!春燕也好,每天回來喊我‘姆媽,我倒水你喝啊’,多麼乖!那麼我肚子裏的,就是添頭!呵呵呵!” 三麻娘子把桌上的一顆軟糖拿了,塞在嘴裏,羨慕的說: “阿南,現在我們隊裏的婦女,人人都羨慕你,看看,你家許良保一聽你懷上了,立刻的就不給你去出工,關鍵是你不出工,還沒有婆婆來管着,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真的太舒服了!誰也比不上!” 周綵鳳現在也和大家打成一片,她把手裏的針在頭髮上擦了擦,酸溜溜的說: “倒是!阿南,這一點,我第一個眼熱,別人家千好萬好,都比不過你男人好!你家許良保對你是真的好!我還沒看見過天天把洗臉水端到女人面前的男人呢! 你說那時候,我不過說了你和良保一句呢,你家小凝就跑到我家來請問我,說我造謠!可現在你看,你日子多麼好,我覺得,你該謝謝我,說不定是我說了那一句,許良保才生了要和你好的心呢!” 秦阿南“嘿嘿”笑,抓了一大把蜜桔給她: “好了好了,謝謝你,綵鳳你也好啊,你家國紅嫁了,再過幾年,你兒子娶了媳婦,你就二十年媳婦熬成婆,也好。” 周綵鳳收了蜜桔,揣在口袋裏,嘆:“唉,二十年媳婦熬成婆,可這二十年怎麼過的,纔是難啊!” 她這麼一嘆,衆人便開始說起了各自做人家媳婦的苦來,說着說着,不知道怎麼的,說到了村裏的嫁娶。 三麻娘子說:“哎,你們知不知道,秦梅芳定親了呀,說是明年就要結婚了,城裏的!” 周綵鳳不屑的、又幸災樂禍的說: “我知道,哎唷,可了不得了!前一日結工分,陸大妹神氣的不得了的跟人家說呢,‘我家梅芳要嫁城裏人了,真呀真開心’,結果,你們猜,梁阿妹竄出來懟她什麼話?” 衆人不約而同的停了手裏的活,連很少講話的毛玲娣也看向她:“什麼話?” 周綵鳳的驕傲得到滿足,笑着說:“梁阿妹天不怕地不怕的,說,‘你家槍斃鬼兒子倒也快有兩週年了,真呀真開心’!” “噗!”衆人都笑了出來。 老六娘子恨恨的說: “可不是!自己兒子作的孽,聽說還害人家細娘跳河死了呢,她們家倒好,一點沒有想過別人家沒了女兒的苦處,那些人家,過年過節不知道多傷心呢,陸大妹倒還好意思出來炫耀!” 王大妹看看衆人,不解的說: “不過,怎麼有人家攀上陸大妹家的親呢?還是城裏的呢!” 三麻娘子解惑加批判: “哎,那秦梅芳不是在城裏當臨時工嘛,城裏人離得遠,哪裏知道咱們這兒的事。不過那個城裏人,估計腦子也好不到哪裏去,看上一個懶惰胚子!” 王大妹遲疑的繼續問: “哎,懶惰胚子,沒在一起過日子,哪裏看得出來。估計這個秦梅芳會哄吧?我聽顧桂英說過的,秦梅芳一張嘴很會說的!有一百個心眼!” 周綵鳳乾脆停了手裏的活,不無驕傲的說:“這個事啊,我也知道!我知道那個城裏人,爲什麼會攀這個秦梅芳!” 這下,連坐在旁邊整理做好的節約領的秦凝,都看向她,不要說其他女人了。 秦梅芳的事,秦凝也想知道一點。 前一陣子,就是因爲蔣丹聽說了秦梅芳在被單廠裏追着周健不放的事,蔣丹還和周健鬧了一段時間的彆扭。 兩個小情侶,相互折磨了有兩個多月,蔣丹才又來文化站告訴秦凝,說事情過去了。 蔣丹告訴秦凝的話是,周健先是解釋,秦梅芳追着他是事實,但是他和秦梅芳什麼事都沒有,他去了工廠以後,先開始,也不過是一個車間的工人,秦梅芳也只是和他在食堂碰見了,偶爾打個招呼而已,並不怎麼接近。 但是,事情從周健入廠半個月後,周健搭他大姨夫的車回家開始,就不同了。 周健的大姨夫祁鎮棠,是縣城國營被單廠的領導,是早先前就出去當兵、再轉業回來以後留在城裏工作的,人非常活絡,不過十幾年,就從車間工人當上了供銷員,又從供銷員當上了副廠長。 這種人,簡直是鄉下人裏頭勵志的榜樣,也是鄉下窮親戚們奮力要搭上的人物,好多的鄉下人都使勁和他們家扯上關係,秦梅芳家也是其中的一個。 秦梅芳的娘和祁鎮棠家,是表了不知道多少表的親戚,但秦梅芳卻自己死皮賴臉的跑了無數次祁鎮棠留在鄉下的老母親那裏,讓祁家給幫忙秦梅芳在城裏找一份臨時工。 最後,秦梅芳家砸下半頭豬,祁鎮棠便妥協了,給秦梅芳安排在被單廠裏當臨時工。 秦梅芳估計也知道,這份工作得來不易,到了城裏以後,很是努力,也很會來事,除了努力工作,下了班以後沒什麼事,就跑到祁鎮棠家裏去幹活,掃地洗牀單買米,一改在鄉下的懶惰習性,十分賣力。 祁鎮棠的老婆,就是周健的大姨,其實對秦梅芳家並不瞭解,畢竟都不知道是多遠的親戚了,而且周健的大姨又早就算是生活在城裏了,見秦梅芳這麼勤快的來拍馬屁,心裏還很是受用呢。